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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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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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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过王家河

夜色朦胧,王家河两岸的灯火也朦胧。

时值严冬腊月,在河边走一圈,需要十二分的勇气。毕竟,冬天的冷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冷是这个季节的一支箭,先穿过高矮粗细的树,再穿过凌乱不堪的草,然后穿过大大小小的石头,穿过没有尽头的水泥路,最后穿过人的衣帽鞋袜,好像没有它不可以穿透的,它正用自己的肆无忌惮来证明它的阴冷和冰冷。泛着白光的河水静谧,深不可测,像面无表情的夜的眼睛,注视着身边的所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又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百花凋残香犹在,栀子花、木芙蓉、菊花、蔷薇、紫薇、向日葵,太阳花……它们的馨香早已凝结成了霜,被河的记忆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储存,待明年,再分期将花开的美好在河的眼眸中粉墨呈现。

春夜的蛙声,夏夜的蝉声,秋夜的虫声,游鱼的戏水声,野鸭的欢呼声,都已被河水禁言,贴上了封条,为冬夜的寒冷提供了一个更大更空白的空间。

石头不动声色地打磨着它的硬度,在大地柔软的身体上展示着他阳刚的一面。芦苇收起了她的矜持,正悄悄地酝酿着明春要发的芽。龙爪槐爪心向下,片叶不留,把所有叶子赠给了滋养它的泥土;红花玉兰的盛花期似乎就在昨天,那令人惊艳的红,与此时枝桠分明的黑白形成强烈对比。当夜幕低得不能再低的时候,当北风不停地吹过来的时候,任何一种物体都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姿态,隐入别人窥不见的角落里,从有形扩大到无形,从可视变化为透视,但夜色是谁都捉摸不透的。

老北风不长眼,开始放纵它的坏脾气,吹得树枝飒飒作响,吹得地上的叶子与水泥地频繁亲密摩擦,动静越来越大,把意欲陷入沉思的王家河闹得心神不宁起来。

柳枝似乎打了个冷噤,赶紧缩了缩伸到水面的梢,轻轻一扬,一摇一摆,柳梢又伸到了岸边。北风不停,水波荡漾,推推搡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

今天的人们,大都在围炉烤火,要么畅游网海,要么桌上垒长城,许多人早已没有了多余的闲情,去漫无目的地随一条河流行走。几公里长的沿河步道,除我之外,目光尽头找不到第二人,这种空荡,对于王家河来说,多一人与少一人,就像岸边树上的鸟一样,飞来了,热闹一阵子,飞走了,安静一阵子,来或不来,区别不大。

河对我有什么样的感觉不重要,但作为一个行人的我,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因我还活着,我的大脑还在不停地运动,还能发挥它思考的能力,还能对它的所见所闻发表一些意见或者发一些牢骚。

人啊,忙的时侯,什么都可以忘记或忽略,只管眼前的事。一旦闲下来,所有的脑细胞开始活跃起来,如潮,如水,一发不可收拾。思想开始刺激脑神经,左右大脑,直到把大脑空间全部占满,莫名其妙的烦,躁,纠结,凌乱……清醒的人,麻木的心,如行尸走肉般不受大脑控制,心中的世界有多大,思路就有多宽阔。

城里生活的优越感,一开始让我很不适应,好像处于一个吚呀学语的幼儿状态,动听的话不会说,八面玲珑的人不会做,吃不惯海味山珍,学不会清闲懒散。几年的时间过后,所处的环境依然也没法改变我,把我从一个乡下人转换成一个城里人的角色。我心里明白,我的魂灵始终是飘浮的,它是那么真实,它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飞越万水千山,找到它希望落地生根发芽开花的地方。

慢慢的,日子越过越难,我告诉自己不能停滞不前,我要努力去工作,去赚钱养家,去学会社会角色的扮演,并且要像一个影视演员一样,用足够的敬业精神,来塑造一个微笑天使的形象,去迎合,去赞美,客户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户如初恋。尽管言不由衷,说些违心的话,让上帝一样的顾客高兴,让她们满意。我要做的,演技表现得再出色,也远远不够,也达不到她们想象中的那种境界。越到后来,我越觉得自己像一个机器人,完全丧失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活力,阳光从此再也照不进我的心房。

忽大忽小、忽紧忽慢的风声,扰乱了我的思绪,使我莫名地不安起来,前方雾蒙蒙一片,什么物体都在虚空地游移着,毫无意义地扩大,直到无边无际。夜色如练,不动声色地铺过来,试图将我严实地包裹。我像极了一叶小舟,在混沌的世界里摇摇晃晃,又如旷野里的一个游魂,飘荡在半空,希望抓住一根救命的绳索。更让我不安的还有后面的时间,一时一刻,一分一秒,那么长的一条河流,我要走到它的哪里?我该要付出多少宝贵的精力?时间它已经消耗掉了我美好的青春,包括和青春有关的东西,我怕有一天,它会霸占我的所有,让我灰飞烟灭。当我不再是我,只是在这匆匆人世转了一圈后,向生命尽头的方向,不慌而逃。

我仿佛看到了奈何桥的火光,孟婆手里的忘魂汤里映现了我的模样。看见今生与前世的两个我在挥手告别,看见许多个像我一样孤独的魂灵在徘徊,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中挣扎,谁能知道宿命会怎样去安排每个人呢?

那一天,或许现在还不是时侯,或许很快就会到来。显然远和近不只是空间距离的差别了,还与现在和将来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来是我多虑了。

宿命,天意,我倒觉得没什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万般滋味,不说,谁也都懂。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做一个自由的人吧!接受改变了的,也顺从改变不了的,当什么也解决不了的,那就交给时间。

路走多了,才明白在世为人的不易。 这世界那么多的美好,有时美得那么自然的不一定是真的,会让你怀疑自己的眼睛。生活,它是个多面镜,照得见现世的五彩缤纷,照得见世人的喜怒哀乐,世事的是非曲直,也能折射出深藏于暗礁岩缝中的污秽。我希望我们每个人的眼眸里,都是干干净净的,简简单单的,明澈得像刚入世的样子。

若不是时代飞速变化,没有人喜欢呆在这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每天跟漫天飞舞的灰尘打交道,跟车如流水的马路打招呼,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空中楼阁,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

身处江湖,从不敢显山露水,人来人往的世界,缺席了谁,地球照样随着太阳转。只是有人太执着,太自恋于假象里的一种虚荣里,陷得太深,这不是一件好事,只会徒增许多烦恼。旁人都是看戏的观众,戏里戏外都是梦中人。七情六欲被排练成了影视剧,苦辣酸甜被熬制成了酒,追剧的和贪杯的人云聚云散,留下的尽是生活细碎的切片,一地鸡毛,没有几人能打扫干净。

我好像已经错过了几个歇脚的长椅,路灯的光,现出了昏暗的倦色,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我的影子渐渐被拉长,夸张得变成了一个怪物的样子。我向右走,它便往左边的花丛里斜过去,向左走,它便往右边的河床歪过去,我快它也快,我放慢速度,它便静静地跟在我的身旁。我猛地发现,这一路上,我并不是一个孤独的人。影子,它始终都在陪伴着我,它悄无声息地对我不离不弃,只是我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正眼瞧它。

随它。罢了。

因为新冠疫情,每个人都伤不起。走了的人,那么的不幸,留也留不住。活着的人,都是万幸,未来的路却越走越难,但还得继续向前。

走累了的人,大脑里最强烈的一个想法就是先歇歇脚,再眯一小会儿眼,不去想脚下的路还有多长,不去想路上还有没有风景,只想在我休息好了的时侯,还有没有继续前行的热情和力气?

对于一条河,我只是过客,而已。北风也知道,它的刺骨之寒,并非只针对我一个人。

我想问立在王家河边的撑船人,你这一生渡了多少人过河?

雕像静默,不语。

我还想知道,当你渡不了人时,谁又来渡你?

雕像依然静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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