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涌洞庭

春意如酒，有暖阳助兴，微微一煽，便有了几分醉态。春意如泉，带着千缕万缕的野性，被清风一搅和，也变得柔情无限了。

二月的早春，风是包住了手脚的孩子，还不敢放肆地到处乱跑。但对于我来说，春风吹，泥酥软，草木萌动，万物生长，这是一年之中最美好月份的开始。

城里的早晨，在汽车的喇叭声中醒来。几丝阳光从窗玻璃的缝隙间挤进来，窗台上的春兰，馨香浮动。我查看了一下天气预报：2月15日，晴。嗯，春意撩人眠不得，辜负好天气是一种遗憾。

不偷浮生一日闲，半日已足够。

匆匆吃过早饭，与几文友相约，驰向洞庭湖湿地的方向。

湿地在洞庭湖国际公馆的尽头。前年紫云英开的阳春三月，我去过，印象特别深。我在美篇专栏里这样写：满坡满地的紫云英，洞庭湖畔的一抹亮色，像霞一样铺到天边。今日再访，不知道风景是否依旧？

越过台阶，直接下了湖堤，我们一行几大步就闯入了洞庭湖的领地。

浓绿，墨绿，翠绿，葱绿，碧绿，深绿，老绿，嫩绿，新绿，浅绿，淡绿，荧绿，粉绿，湖绿，黄绿，绿的水，绿的草，成片的绿，绿的天下，绿的江湖。我搜遍了词库，再也找不出什么绿来形容眼前的湿地了。

草青青，离离一色，昆虫的翅膀好像也变软了，歇入草丛中，晒太阳，懒得再飞起。绵绵青草沾着氤氲湿气，大声欢呼，撒欢打滚也无妨。席地一坐，或眺望或沉思也不错。嗨起歌，跳起舞，随你便。湿地是一个奇妙的大世界，沉湎于这个世界里，这种享受是多么珍贵。

莺歌婉转，如云端传来，穿溪流而过，水响飞音，一溪消魂曲，延至耳畔。若有筝音和奏，该有多好！可惜眼前没有。叹息之余，一颗童心从身体里窜出。我捡起一个蚌壳，滑向水面，水面立刻溅起几朵晶亮的水花。水花落，蚌壳浮起，几圈涟漪漾漾而散。童年的感觉就这样回来了……

散履闲行，沿途没有见到一朵紫云英。但这并不影响情绪，因为我们看到了前面更青葱翠绿的植物——藜蒿。

藜蒿，深绿色外衣，淡紫色或淡绿色的风骨，一茎一叶都在野草丛中蓬勃向上生长。我想，这些藜蒿是修炼了多少时光，才炼成了今天我们见到的模样？它们仙子一样亭亭玉立，只为与人间的有缘人遇见，在机缘巧合的时侯，用至纯至极的美味，来报答人的知遇之恩和感激之情。

抬脚没入野草之中，细看，弯腰，与一株青翠欲滴的藜蒿相视一笑，它如人群中的诗人，散发出清丽柔婉的气息，引人浮想。它的叶尖随意伸展，且微弯微卷，如蛾眉轻挑，又如纤纤玉指抚琴弄弦，曼妙的腰肢扭扭捏捏出性感的曲线。骨感的茎，有节，下粗上细，肥沃的泥土是温床，把它滋养得水灵灵鲜嫩嫩的。它隐身于草叶间，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大方，又有小家碧玉的娴静娇羞。掐一根，汁液染上指尖，新鲜的叶绿素溢出，空气里尽是清爽芬芳怡人的味道。

《诗经》中有云“涉江采芙蓉”，今天的我们是“涉水采藜蒿”而来。

一条弯弯的小溪，从南向北流去，哗哗作响，三米多宽，水流有点急。有人用石块和木头搭了一个简易的桥，水从桥上漫过去，石头冒出褐色的棱角，木头不停地晃动。赤足淌过去是要有勇气和自信的。我们暂且绕溪，向前寻找通往对岸的途径。

“兰泽多芳草”，过了小溪，有一片向阳之地。生长出很多白边红心的兰草，一丛丛，一簇簇，点缀着如锦的草毯，心花随兰草花一起绽放。如此洁净的湖畔，才能长出如此赏心悦目的花儿。春天，是个多情的季节，拍下一束花开的时侯，有梦开始在心中酝酿。那是一个盛满天真，简单，清香，透明的梦。

涉水后向南，野草更丰茂，不知名的黄色小花星星点点，闪烁其中。藜蒿满坡，老杆新叶，颜色深深浅浅，几个当地阿姨穿着雨靴，背着蛇皮袋，一门心思采着黎蒿，不远处是一家老小户外游，支了帐篷，吃喝闲聊，小孩子们放风筝，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早在年前，藜蒿就已抢鲜上市，那是大棚人工种植的，价格却在所有蔬菜之上，其香味也远不及野生野长的纯正。比如洞庭湖湿地上的藜蒿，集雨露阳光之精华，聚天地自然之灵气，无拘无束地发芽拔节，在盛大的草族占领了一席之地，是奇迹，也是它的魅力，它越是默默无闻，人们对它就越念念不忘。

在湘北餐桌上，若是藜蒿缺席，总觉得少了一种风味，那就是春天的味道。

藜蒿炒腊肉，待客绝不显寒酸，一定获赞无数，馋得人伸舌头咽口水。

腊肉切薄片，飞一遍开水，加点干辣椒入锅，藜蒿去叶去顶，嫩茎切成段后和腊肉一起爆炒，溢香时出锅装盘，端出，随便往桌上一搁，不等其它菜上完，这盘藜蒿炒腊肉也许就见底了。

如果有人说：你写的肯定没有做的好吃！哈哈，那就证明你已经吃过了，证明你是一个既有口福并且又最幸福的人。《本草纲目草部》有载：藜蒿气味甘甜无毒，主治五胀邪气，风寒湿脾，补中益气，长毛发，久食轻身，耳聪目明，防衰。食用药用，各有价值。“登盘香脆嫩，风味冠春蔬”。可见上品野蔬藜蒿绝非空有虚名。

等闲若得东风顾，不负春光不负卿。趁春意盎然，趁春光明媚，户外踏青，放松心境正当时。

春风十里，不如有你，风挡不住云，云挡不住太阳，什么也挡不住生命的热情。相约春天，所有生命都会迸发出青春的光芒。

“我的青春只有一季，但我的爱永远不会老”，诗句读来让人动情，就像洞庭湖畔所有的绿色精灵一样，因为你，我们才能享受到诗意一般的生活。

半天下来，我们收获满满，除了满篮的藜蒿，洒满一路的，还有我们无数的欢声笑语。

站在湖堤上，回首处，满目尽是春色，天地之间被绿色盈满，接到天边，踏青的男子神采飞扬，歌声嘹亮，女子灿若桃花，低头不语。此景此情，我不禁想起《诗经》里“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的诗句来。

君不见，这江南如许春色里，那湖、那草、那藜蒿、那人，早已相约走向了洞庭湖深处……来年的早春二月又将是一幅又美又灵动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