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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叶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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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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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向阳花

第一章

1995年,这一年我十一岁。

空气当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这是九五年的夏天,异常闷热。收麦的时节已过,可在收麦的季节一家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打的麦子几乎都交了公粮,自家的粮仓却依旧空空如也。我还是原来的我,总会抱怨为什么我总是吃不饱,为什么人家都架起了电线,用了灯泡,买了电视机,可我家却什么也没有,除了一盏煤油灯。

粮食少也就罢了,家里却还有两个爱惹事的姐姐。她们比我大三到四岁不等,女儿身却一个个都长了一副男孩子的脾气,当然,除了二姐。她生性腼腆,不爱说话也不爱惹事,也因此是最讨父母喜欢的一个。

家里孩子多,粮食再少也不能苦了孩子,这是母亲的原话。但是说归说,即便母亲平日里再怎么省吃俭用,说实话我依旧没有吃饱过,我抱怨,母亲总会自责,偷偷的抹眼泪,时间久了,我自知抱怨没有用,就不再抱怨了,而是自己想办法去填饱肚子。

邻居阿婶家里有一个年龄和我相当的男孩,叫阿宝。他们家的条件其实和我们家差不多,不过他们孩子少。阿宝下边有个妹妹,只上小学,所以逢阿婶蒸了馒头,我总会去他们家蹭饭吃。有时阿宝受人欺负,我总会上去帮他,出于感谢,他也会从家里偷出来馒头给我,时间久了,阿婶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就也没再说什么,我和阿宝倒成了过命的兄弟。

九五年的夏天,我的父亲死于癌症晚期。父亲活着的时候,虽然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但也饿不着。父亲去世以后,家里彻底乱了套了,母亲天天以泪洗面,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阿婶和其他好心的邻居也会过来劝她,甚至出于同情都会拿出来自家的粮食来帮衬我们这一家似乎遇到了大难的人,我们也都很感激。

父亲去世以后,三个姐姐相继辍了学。只有我,一个总爱调皮捣蛋的学生,在学校里混着日子。

九五年的暑假过完以后,我和邻居阿宝同时进了乡里的一所人祖庙中学。对我们这些懵懂无知的少年来讲,这已经是很大的改变,至少生理上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就是青春期。

开学的第一天,大姐和三姐送的我,她们俩平日里叽叽喳喳惯了,在新的教室里也不得消停,待给我认了座位,大姐就警告我说:“小不点,我可给你讲,在学校不准谈恋爱,不准打架,不准喝酒,也不准抽烟,知道吗?”

小不点是大姐给我起的小名,她这么当着很多同学的面警告我,我倒有点不耐烦,就没有搭理她。

“大姐说话呢听见没有?”三姐一脚踢在了我的屁股上。其他人看了都笑了起来,这下完全丢了脸面。

“你打我干嘛?”我在教室里吼了起来。

“你再叫一句试试?”大姐冲我瞪着眼睛,我就没再说什么。她就是这样,一副大姐大的样子,似乎天底下就没有她管不了的人,管不了的事。

开学第一天,班里有很多新面孔。不过,我只在意女生,也许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看到异性,心里总会有一股莫名的冲动。

“哎呀!”

我回头,看见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在低着头捡她掉落的东西。起身抬头的瞬间,她轻轻的将一缕长发拨弄到耳边,脸色红润,像极了清晨荷叶边的露珠,惹人疼爱。

我一眼就喜欢上她了。

第一天,我就打听到了有关她的所有的信息。她叫齐妍,是隔壁村一个屠夫的女儿,她下边有个弟弟,叫齐龙,她的母亲是外乡人,她的舅舅是人祖庙中学的老师,教初三,语文。我还从她的发小那里打听到她的生日,五月十二,阴历。

虽然喜欢她,却没有勇气去坦白。不过,我已经在努力的路上,我在慢慢靠近她,让她知道我的存在。

班主任是一个小老头,据说已经教书教了四十年了。没错,学校里的老师,有的都是他的学生。他虽然老,思想却并不封建。他的第一堂课就对我们讲,他说他不反对谈恋爱,但是不能因为谈恋爱而影响功课。第一堂课,他给我的印象很深,这个小老头不太好说话,甚至脾气有点犟,不过就冲他不反对谈恋爱这一点,我还是蛮喜欢他的。

第二天,听说班里的座位要有一次大的变动,我心里自然窃喜起来。我在前排,希望能和齐妍排在一起,我做梦都想的,哪怕坐在最后面,只要能和她坐一块,心里也是美的。

我很早就从大姐那里学会了三十六计,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我有很多种办法。

当天早上,我早早的来到了学校。我知道我的班主任这个小老头是个大烟鬼,所以头一天晚上我就从阿宝那里弄到了两盒烟,烟是他爸爸的,他总会把烟藏到床底下的鞋盒里,因为阿婶是不允许有人在家里抽烟的,所以他就趁他爸爸不注意把他藏的几盒烟偷出来了两盒。

班主任早早的来到了学校,我向他问了早,就跟着他来到了他的办公室。我把烟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他看了我一眼,走过来把烟塞到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说吧,什么事?”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我看的出来,他允许学生惯着他抽烟。

“我想和齐妍坐一块。”我很坦白的对他说。

“给我个理由。”他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她英语好,我要跟她学英语”我知道自己又一次撒了谎,却也没有一点做错的样子。

他呵呵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支烟。

“你回去吧,我知道了”他说。

我知道我已经搞定了他,心里暗自窃喜。

下午班里排座位,我果然和她做了同桌。这是我第一次心跳的这么厉害,坐在她旁边却不敢正眼看她,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怂过,却在这个点败在了一个小女生的手里。

排好了座位,班主任要求我们彼此认识一下自己的同桌,我知道他是有意这么安排,心里面对他满满的感激。

“我叫齐妍,齐天大圣的齐,女开妍。”她突然冲我做起了自我介绍,我看了她一眼,竟傻傻的忘了词儿。

“额……我……我叫萧锦恒,萧十一郎的萧,锦上添花的锦,恒心的恒。”我结结巴巴的硬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做完了自我介绍,却再也不敢看她,紧张到眼神游离,无处安放。

她冲我微微一笑,浅浅的笑容里透着一丝丝的可爱,她笑得竟是那么的甜,那么的美。

我恍惚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因为有她的存在而多姿多彩,也同样因为有她的存在而让我倍感压力,好像她生来就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无可挑剔,而我,却是处在另外一个端口的人,相识容易,相知很难。

第二章

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的远边亲戚也都断了来往,可能都怕受了连累,一个个都躲我们家远远的。其实想想也是,吃没吃的穿没穿的,人家能指望你帮衬些什么呢?

虽说没了父亲,一家人却还要活下去。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就托人在砖厂找了个小工,一天下来也能挣几个零花钱,不过每每母亲从砖厂回来,总是累的不轻。姐姐们心疼她,就对母亲说,她们也大了,也可以去砖厂挣上几个钱补贴家用。母亲听了这话,却是完全反对的,她不是好面子,只是她是怕姐姐们累着。

我以为日子就这样会慢慢好起来,可没过多久,事情就出来了。

这天,母亲从砖厂回来,我见她脸色不大好,以为是累了,就没有在意。隔壁阿宝喊我跟他一起去村头的小卖部买东西,就去了,回来的时候偶然间就听见几个老太婆在窃窃私语我的母亲,我就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她们在讲我母亲的坏话,说我母亲跟砖厂的一个装卸工好上了,还说看见他俩在砖厂里拉拉扯扯怎么的。我怎么能容许她们侮辱我的母亲,就气呼呼的从路边的粪池里挖了一团屎出来,向她们扔了过去。

后果可想而知,她们气冲冲的找到我的母亲,把她羞辱了一番。三个姐姐哪里听得这些脏话,就和几个老太婆扭打了起来。

在街坊邻居把她们拉开以后,她们才骂骂咧咧的离开,这时,已近黄昏。

晚上,平日里不怎么发脾气的母亲却对着我大骂了一通,我还嘴,她气的直哭,像个几岁的孩子,我大概不知道她的心里受了多少委屈。

后来母亲告诉了我真相,她说是那个装卸工对自己动手动脚,还用污秽的言语挑逗她。我和姐姐们听了以后自然气不打一处来,发誓要报复那个不要脸的家伙。

后来母亲去砖厂,我们就悄悄的在后边跟着,几天下来,我们完全摸透了那个家伙的底细。他叫王三,隔壁村的,这家伙是个光棍,家里有个老太婆和他一块儿生活,平日里他主要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去砖厂,这也是他家里唯一的一辆。

这天我们照例跟着母亲来到砖厂,他看见我母亲,就过来与她搭讪,他真的是个让人觉的很恶心的人。他凑到我母亲身边,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其他人看见了也不去说什么,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人,母亲大声的呵斥他,并快步向砖厂走去,才把他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他把自行车放进车棚里,上了锁便吹着口哨大摇大摆的走了。待他走了以后,我们悄悄的潜入车棚里,我们从家里带来了扳手和钳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们终于把他的自行车卸的七零八落,并拿走了大部分的零部件,带不走的都给他扔进了车棚附近的河沟里,只剩下一个上了锁的车轮。

我们只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如果他继续骚扰我的母亲,我们还有更多的歪主意去对付这个坏蛋。

我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回的家,我只是听母亲说第二天他再没有去上班,这下我才稍稍放了心。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隔了几天他又出现在了砖厂里,他还是会不时地骚扰我的母亲,甚至会变本加厉的。外面的风言风语彻底扰乱了我们的生活,一些不知情的亲戚相继与我们断绝了来往,说我的母亲不检点。邻居们也开始对我母亲指手画脚,好像她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谁提到她都会有说不完的风凉话。

为了不让外人说闲话,母亲辞去了砖厂的工作,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后来那个家伙来家里找过我的母亲,被我的姐姐们和邻居阿婶给打跑了。

失去了工作,母亲和姐姐们就只能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过活,直到后来村里有去南方打工的姑娘回来,说那边如何如何的好,大姐便央求母亲能够让她和那姑娘一起去南方闯一闯,母亲考虑再三,千叮咛万嘱咐的就让她去了。

这一年,大姐十六岁。

大姐走了以后,家里的很多活都落在了母亲的身上,母亲是个很勤劳的女人,一天到晚很多时间都是在地里忙活,她渴望改变什么,虽然我总是不理解她,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那么的坚强,从来没有向命运屈服过。

之后的一天,母亲突然在饭间对我和姐姐们说,她说我们家里明天就可以用上电了,没有人会知道我当时的心情,那个高兴劲我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我给了我母亲一个大大的吻,要知道我父亲活着的时候也没能让我看见我们家的灯泡,母亲却做到了。

用上电的那天晚上,我趴在灯泡下面看书看到了凌晨两点,它散发出的光芒让我有了学习的欲望,是的,煤油灯的时代已经结束,这是个新的开始。

然而我并不满足于那几个小小的灯泡,没过多久我就向母亲提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再买一台电视机。

母亲听到以后几乎傻眼了,二姐似乎看出了母亲的心思,她开始斥责我贪多无厌,并以看电视影响学习为由拒绝了我的请求。

当时买一台电视机要好几百块,我知道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可是看到别人家又是电视又是电话的,我还是打心眼里羡慕,于是总会变着法子请求母亲给我买。

后来母亲不耐烦了,就狠狠的打了我,说我不懂事。我从那时开始记恨我的母亲,那是她第一次下那么重的手,虽然后来给我道了歉,我并没有原谅她。

直到后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我的家里,那距离父亲去世仅仅半年时间,他的突然出现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母亲看他的眼神里饱含着感情,那种感情中流露着满满的爱。虽然他见我的第一面就给了我太多的承诺,比如他说他可以给我买电视机,可以给我们家装上电话。但是,我并不接受他,因为相比于电视和电话,我更怕他会夺走母亲对我的爱,夺走我的母亲。

后来听邻居们说起,他是隔壁村的,前年死了妻子,家里面有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儿,他是村里的电工,家庭条件比我们家好。母亲后来也再三向我解释,虽然我也知道母亲一个人不容易,可我就是过不去这道坎,最终还是拒绝了她的请求。

从那以后,我便倍加珍惜我的母亲,生怕再有人从我的身边夺走她,我对她的记恨也因此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放学回来,我也会更多的去帮她做些家务,也好为她减轻些压力,其实还是怕她哪一天会把爱给了别人。现在想想,那时该有多傻。

第三章

齐妍是个性格开朗却很清高的女孩,对于她的清高,却成了我的软肋,我无法用真实的情感和不求任何回报的付出去打动她,虽然半年多来我们相处的一直很好,但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于她,我的内心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甚至对于任何一个与她走的稍微有点近的男生,我都充满着敌视。因为喜欢她,所以喜欢上了她所喜欢的任何一门课程和任何一个老师,包括我最讨厌的英语。

我感慨自己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虽然班主任并不反对同学之间谈恋爱,但是表白对于我这个内心还是稍稍有点恐惧的男生来讲似乎之间总有那么一道鸿沟。我们可以是好朋友,好同桌,但如果表白失败的话,恐怕连朋友都做不得了。

可我总是不甘心。

我一直在寻找更合适的机会,直到有一天,下了晚自习,待同学们都走了以后,我便悄悄的从她的桌子上拿来她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很显眼的位置写下了我一直以来想说却不敢说的话:“我喜欢你,齐妍,嫁给我吧”

写下这句话,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傻,因为我不敢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甚至在写的时候我都在用一种我从来不熟悉的笔画。

“万一她不知道是我写的怎么办?”“万一她要是认出来是我写的会怎么样?”“她能看出来是我写的吗?”我的内心泛起一阵阵的波澜,这种想让她知道却又怕她知道的心情将在我的小小的内心深处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这一夜,我都在想明天会发生什么,内心的忐忑让我怎么也无法入眠。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下来,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浑身就像挨了针灸一样疼痛难忍。天色渐渐亮堂起来,起身洗漱完我便急匆匆跑回了教室。她一般在早上六点钟才会过来,今天也是。我看见她进了教室,像往常一样打开笔记本熟悉她昨天学过的东西。我看着她翻开笔记本,我那悬着的小心脏怦怦直跳。

她翻开了!看!……没想到她并没有看见,而是径自翻了过去。她开始默默的温习昨天学过的知识,我那悬着的心似乎也放了许多,失望中却又有一丝的侥幸,还好她没看见,我甚至怀疑自己该有多么的变态。

我用余光不停的注意着她,她突然合上笔记本,嘴里面念念有词,她在背诵,声音小的也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正当我准备放了心拿出课本去预习今天要学的知识时,她不经意间就翻开了第一页,几个大字在她的眼前飘来飘去。她看了一眼,愣了一下,继而又把眼睛瞄向了我,我不敢正眼看她,只是用余光观察着她的反应。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轻轻的把那一页纸给撕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刻意的抬高自己的声音,似乎它能压制住我内心的波澜和胆怯。我见她没反应,心里面失望极了。

晨读时间结束以后,她突然睁大了眼睛问我:“你来的时候看见有人坐在这儿吗?”

我摇摇头,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我还是想让她继续说下去。

“怎么了?你东西丢了?”我问。

“没有,只是有人动过我的笔记本。”她说。

我不敢再问下去,怕自己露了馅。

“额,东西没丢就行。”我应付道。

她没再说什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倒是我,内心的波澜,恐惧,失望,自责让我痛苦了好一阵子。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想更多的法子去接近她,我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

经过了那件事,她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也没有看出来有任何的变化,我们之间也会偶尔的说说笑笑,甚至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彼此鼓励,彼此倾诉。这种关系维系的越久,我的心里越是觉的后怕,因为我不敢再去向她表白,怕表白失败我们之间会生出隔阂,我情愿就这样守在她的身边,默默的,只要能天天看着她,陪着她,我已经满足了。

然而好景不长,我的这个小小的愿望还是落空了。

班里新来了一个叫温婷的女孩,由于她的英语特别的不好,为了能够更好的帮助她,应她母亲的请求,班主任让我和她调换了一下座位。虽然我几次找她求情,恳求她能够成全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可她每次都是一口拒绝了我。我为此也找过班主任,他这次非但不帮我,还狠狠的训斥了我,说我不应当只在乎儿女情长,还要顾及同学的友谊和老师的脸面。没办法,我便只好和她换了。

我的成绩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非但没有进步,反而因为课堂上不断的开小车而下降了许多。我再也没办法把心收回来了,课堂上总会痴痴的看着她,一个人发呆,数学老师找我谈过几次话,但没有用,直到我的数学成绩在班里排名倒数第一的时候,他才彻底灰了心,对这个不上进的学生他决定选择放弃。

当老师决定放弃一个学生的时候,也是这个学生最容易自暴自弃的时候,完全没了外界的束缚,就会像一头脱缰的野马,走错路就可想而知了。

我开始逃学,打架,喝酒,抽烟。

在这个时候,真的是没人关心没人问。回到家,母亲是向来不过问学校的事的,就算是打架伤了皮肤,我也会撒个谎糊弄过去,母亲就不会再多问什么。

临近寒冬,学校换了校长。新的一把手是个扎着马尾的中年妇女,虽然严厉,但是对于学校里这些调皮捣蛋总爱打架的学生管起来确是有心无力。毕竟是个女校长嘛,开除了一两个打架斗殴的根本起不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学校里打架斗殴的事反而多了起来。

为了在学校里不被人打,我加入了一个叫北湾的帮派,北湾是学校里知名的派系,老大是社会上一个叫鹰哥的人,听说这人很讲义气,又心狠手辣,曾经有关他的一件事闹的沸沸扬扬,那就是他曾经打了原校长的亲侄子,也因为这件事,他被学校开除了,不过也因为这件事,很多校里校外的混混都愿意归到他的名下,为的就是不挨打。

学校里还有一个帮派也很有名,那就是南湾,南湾的老大是派出所所长的外甥,人称楠哥,加入南湾的人基本上也是没有人敢去招惹的。当然学校里还有其他的派系,只是南湾和北湾这两个派系是学校里最大的。派系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南北湾各统一方,谁也不能去招惹谁,如果两个派系之间起了纷争,就由两个派系的老大出面进行协商,一般情况下,只要老大出面,很多麻烦都能够迎刃而解,毕竟谁也不想把事情给挑大了。

加入北湾以后,我的手里拿着的不再是书本而是钢管和酒瓶,我们经常出入于酒吧网吧和各种偏僻的街道胡同,见得多了心也就狠了,因为人多,就算打伤了打残了谁也不会记得谁的面貌,所以每逢约架都会弄得遍体鳞伤,甚至是血肉模糊。

我的胆子开始大了起来,也完全由一个不经事的甚至有些懦弱的小屁孩变成了同学眼中的大哥。可能是我加入北湾的缘故,我和齐妍之间也很少再有时间一起玩耍,但我对她的爱却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帮派里很少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他们会在闲暇时找一两个社会上或者是学校里的女生鬼混,而我却始终为她守着一身的清白,他们会笑我不会享受生活,我听了也只是呵呵一笑,他们哪里懂我呢?

第四章

大姐走了以后就没有再往家里打过电话,只是会偶尔寄些钱回来。我们也只能从村里另外一个女孩的家人那里打听到她的情况,她们说大姐在外面很节省,听到这儿的时候母亲的眼睛里总会含着泪花。也许只有她才知道大姐的不容易,才会真的心疼她,倒是我,却显得是那么的不懂事。

大姐寄回来的钱母亲都会给她放着,虽然家里有的时候揭不开锅,但是对于大姐的钱母亲决不允许我和姐姐们去碰它。

虽然母亲平时会给我一些零花钱,但是加入了北湾以后,这点零花钱却还不够我的几包烟钱。为了不在兄弟们面前掉面子,我开始背着母亲偷偷的拿走了大姐的钱。

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到家,看见母亲正蹲在地上偷偷的抹眼泪,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其实我拿的并不多,只是母亲隔一段时间总会去看看,我的这点小技俩还是被细心的母亲给发现了。

她把我们叫到她的房间,问我的姐姐们是不是她们拿了大姐的钱,不是她们,她们当然不会承认。最后问到我,我怕她责罚,也摇了摇头。

我以为撒个谎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母亲竟从外面捡来了一根长条,她责令我们伸出手来,她举起的长条狠狠的打在了二姐和三姐的手上,她们把手缩回去大声的哭了起来。最后母亲来到我面前,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一把抓起我的左手狠狠的打了一下,手瞬间鼓起来一个包,我能感受到很疼,但我没哭,反倒是母亲,打完了我们自己却蹲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你们怎么能这么不听话……”她边哭边说。

三姐哭着跑出了院子,她性子烈,不是她做的她是受不得这点委屈的。

晚上,天空忽然下起了雨,伴着一阵阵的刺骨的寒风打在脸上,像针扎了一样。母亲做好了饭,却不见三姐回来,她让我们先吃然后就一个人出去了。

外面的雨似乎下的大了起来,阿宝吃了饭撑着雨伞过来找我去他家打牌,二姐一个人在家又有点害怕,她就跟着我去了。

晚上十点多,我以为母亲和三姐都已经回来,可当我和二姐打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喊母亲和三姐给我开灯,可喊了半天也没人说话,打开灯才发现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甚至开始抱怨起母亲来,但一想起三姐心里面又很不是滋味,母亲一定是去找她了,想到这我又开始担心起他们来。

实在熬不过,我和二姐就都睡下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梦中只听见有人琅琅锵锵的进了门,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我才意识到是母亲回来了。

“快去换换衣服,我给你烧点热水,一会儿用热水搽搽身子。”

是母亲在说话,声音很小,听起来也很疲惫。我实在太困了,经不住多想便径自睡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就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倒是我,心里面一直像有个东西压着一样,整天闷闷不乐。

村里的姑娘又打来了电话,我的母亲想凑上去和我的大姐说说话,谁知那女孩却说我的大姐早在几天前就离开了那儿,究竟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这下可把我的母亲给急坏了,她开始埋怨起大姐来,我和二姐三姐虽然也担心她,但我们只能去安慰我们的母亲,母亲每每听见我们说“没事的,大姐会照顾好自己的”,她总会责怪我们不懂事。“压根就不应该让她出去,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连个伴儿也没有,还不够让人担心的”说完母亲的眼睛里就会泛起泪花,无数个日日夜夜她一直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一段时间下来整个人就瘦了半圈。

大姐果然没有再往家里打过电话,也没有寄钱回来,她彻底消失了。

母亲想起她总会哭,有时候和邻居们正说着话,一提到大姐母亲的眼泪就会下来。“也不知道她在外面怎么样了”这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她想过去广东找她,但我们都还小,家里又不能没个大人,所以母亲就盼着我们快快长大,也好把大姐找回来。

这个寒冬转眼间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天气渐暖,一转眼到了来年的三月份。

这天母亲正在院子里筛麦子,一个邮差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我们家里,他从邮包里拿出来一封信递给了我的母亲,说是从厦门那边邮过来的。

母亲识的字不多,接过信来看了看,就把它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二姐回来以后,看到凳子上的信就把它拆开了,她看了一眼,便兴冲冲的拿给母亲看,说是大姐寄过来的。母亲慌忙腾出手来,拿着信的双手直颤抖。“快念给我听。”母亲迫不及待的说。二姐便顺着信的内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念了下去。

“妈妹妹弟弟

你们好!

我是大妞,我现在在厦门这边,一切安好,勿挂念。

我想你们了,我想回家,你们也想我吗?我在这里交了很多朋友,他们人都很好,真的,不要担心我。我现在不在厂里了,里边不挣钱,我想做点生意,所以这几个月就不往家里寄钱了,等我挣了大钱,我接你们回城里住,让弟弟妹妹都能上的起学,而且上最好的学校。

妈,你在家里不要干太重的活,我会担心你的。弟弟妹妹也都好吧?让弟弟在学校好好学习,现在在外面没有文凭真的很难找到好的工作,等他考上了大学,我一定送他一辆汽车,现在城里都兴这个。把妹妹也送到学校吧,我之前往家里寄的钱给她们交成学费,我不想看到她们像我一样没有文化。如果妹妹们都能考上大学,那我这个做大姐的吃再多的苦也是值的。

马上到了清明了,到时候给爸多烧点钱,他活着的时候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看着城里面和我爸一样大的,我就想起了我爸来,他要是活着该多好,我情愿不让他出来干活,我情愿我挣钱养这个家,唉,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妈,你看我,又唠叨了。

在城里虽然过的比家好,可我还是想家,我无数次梦见我回家了,梦见妈你给我包了韭菜包子,醒来口水都流到了枕头上。这里也有卖包子的,几毛钱一个,不过没妈包的好吃。

如果家里的钱不够花了,下个月我往家里再打点,一定不能让饿着弟弟妹妹,他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记得小时候咱家的粮食不够吃,总是别人可怜我们,以后会好起来的。妈,我以后一定会争口气的,一定会不再让你们冻着饿着,一定会不再让亲戚们瞧不起咱们,一定会的。

好了妈,今天就说到这儿吧,女儿祝您身体健康,祝弟弟和妹妹能够健康快乐,永远幸福。

大女儿”

母亲是哽咽着看完的。“你大姐长大了,懂事了。”她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第五章

阿宝比起我来说是个相对内敛的孩子,当初我加入北湾的时候,他就极力劝阻我,他说那是一个非常邪恶的组织,整天打打杀杀,不知道哪一天该自己点背了说不定小命都没了。我当然知道他是好意,可我为了不被欺负哪里还顾及那么多,我不像他,阿宝他有父亲,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他父亲会找到学校里给他出气,我却不行,我不能拉着我的母亲,一个本本分分的良家妇女,来给我撑腰。所以,我当初加入北湾纯粹是不得已,当然,不得不说,也是看多了村里大屏幕上的黑帮电影,学会了义气和兄弟,也学会了打架。

因为不支持我加入北湾,所以逢打架的时候阿宝总会躲得远远的,不过我并不怪他,反而有很多的心里话都会与他说,比如我喜欢的同桌啊,他会嘲笑我,可能在他眼里我真的配不上这么优秀的女孩,当然,这只是说笑而已,谁也不会当真。

那个时候我的要求真的不高,有一个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人,我觉得每一分钟都是很幸福很浪漫的。不知从哪一天起,齐妍到学校来,开始带一些好吃的给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我,还是只是拿我做朋友,不过她只是给我,并不分享给其他的人,情窦初开的年纪,却什么也不懂,虽然经历了太多的打打杀杀,可对这份感情,我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下午放了学,我和阿宝像往常一样在学校的操场上打了半个小时的篮球,就骑着自行车有说有笑的往家赶,我们从来不谈论学习上的事,什么乱七八糟永远做不完的作业更是与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第二天早上去了学校,后果可想而知,阿宝我们俩总会先在教室外面站上一个小时,这好像成了我们的专属时间,用臭味相投来形容我们两个,似乎一点也不为过。

在经过一家小门市的时候,我们看见小门市的墙角处围着几个人,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他们是南湾的几个家伙。我甚至懒得去搭理他们,虽然我也是帮派的人,可我觉的我跟他们还不是一号人,那只是一帮大脑简单四肢发达,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而我,最起码还是个学生。

我本不想多看他们一眼,和阿宝骑着自行车径行走了过去,可走出去没多远,我就听见有女孩的哭声,声音很小,嘴里还不停的哀求着。

“咱们回去看看吧”我说。

“回去干啥?那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是谁,招惹他们干什么?”阿宝说。

我们骑着自行车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阿宝接下来说的话我却再也没有听进去,忽然一个急刹车,我停了下来。

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扔下一句“你先回去吧”掉头骑上自行车便飞快的往小门市的方向冲了过去。

阿宝也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看我,把自行车扎在路边,慢慢的向小门市的方向走去。

我把自行车扔在路边的草丛里,朝那几个人走了过去。我本想从中说说情看在我的面子上把女孩给放了就是了,可当我走近一看,顿时怒火中烧,一时间的理智早已拋到了九霄云外。

原来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齐妍,她眼角边的泪水还没有干,站在那里惊恐万分,一动也不敢动。

“你们干嘛?”我大声的呵斥道。

我在几个人中间看见了他们的老大楠哥,我以为只是南湾的几个小混混而已,没想到他们的老大也在。可我顾不上过去跟他打招呼,径自来到了齐妍的跟前,她看见我向她走过来,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很本能的躲到了我的身后。

“别怕,有我在!”我安慰她说。

南湾的老大看了我一眼,他说“小子,我认识你,你叫萧锦恒,不过今天我得劝你一句,这是我们南湾的事,不是你们北湾的事,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

我见他并没有与我为敌的意思,也就没有说那么难听的话,我说:“楠哥是帮里的老大,大人自有大量,今天在这儿为难一个小女生,有点不合适吧?”

他听我说完,哈哈一笑,他说:“我并没有为难她,这妞我已经注意她很久了,她今天只要依了我,我现在就放她回去。”

听他说完,我真有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不过我还是克制了下来,我说:“楠哥人长的这么帅,又是帮会的老大,身边应该不缺女生吧?我看这样好了,改天兄弟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保准比她要好看的多!”

“不用,我今天就要她了!”他一口回绝了我。

说完就要伸出手来拉扯齐妍的衣服,我慌忙用手推开了他,他见我执意阻拦,瞬间脸色大变。

“你想干嘛?”他恶狠狠的说。

“你今天不能动她!”我说。

他手下的几个家伙见我不肯退让,纷纷围了过来。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他威胁我说。

“你不能……”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他们的老大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牙被打掉了一颗,麻麻的,有点疼,嘴里的鲜血直往外流。我大怒,扑向他们的老大,却被他手下的几个家伙给勒住了脖子,死死地摁到了地上,一顿拳脚相加,我毫无还手之力。

齐妍在旁边苦苦的哀求他们的老大,要他们放了我,可这个冷血的家伙却是一动不动,还不时的对着齐妍动手动脚。

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人啊的一声,应声倒在了地上,我看见阿宝手里拿着一个木棍,正朝着他们挥舞,我从来没有见过阿宝这么凶过,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特别文静的男孩,没想到今天他凶起来的样子让我都有点害怕了。

阿宝虽然手里一直在不停的挥舞着木棍,可毕竟他没有打过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几个人就夺取了他手里的木棍将他踹倒在地,而此时也正好给了我反击的机会。我从地上爬起来,从小门市的门口捡起一个啤酒瓶,往墙上狠狠的一砸,操着砸碎的啤酒瓶跑过来,没等南湾的老大反应过来,我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将砸碎的啤酒瓶划在了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

“让你的人滚蛋,不然我今天弄死你!”我威胁他说。

我第一次感觉到所谓南湾的老大,其实也不过如此,因为我看到了他的恐惧,他吓得话都说不到一块去了。见我控制住了他们的老大,他们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不少,想冲上来,却又没那个胆。

“都……都滚!”南湾老大吓得直哆嗦,因为他的脖子在流血,砸碎的啤酒瓶就在他的大动脉上,稍有不慎,他肯定一命呜呼。

“老大,要不要叫人?”他手下的一个家伙问。

“叫叫……叫什么人?滚!”

齐妍搀扶着阿宝从地上站起来,他的嘴角边在淌血,他用手抹了一把嘴唇,接过齐妍递上来的纸巾擦了擦,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当年的我,第一次打架也是他那个样子,紧张,恐惧,眼神里却又有着不服和愤怒。

我们三个劫持着南湾的老大走了将近五百米,因为怕他们追过来。见没了事,这才放了他。

毕竟是南湾的老大,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后怕的,因为南北湾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这样一来,梁子是结上了,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北湾的老大会不会出面替我讲讲情。虽然后怕却又并不后悔,反而庆幸自己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这个时候再讲任何话都可能属于废话,所以松开他的那一刻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看了看我,眼神里的恐惧似乎还没有消除,但等我再回头看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那种恐惧感早已荡然无存。我预感到,用不了多久,一场腥风血雨将会重新席卷而来。

第六章

得罪了南湾的老大,我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所以回到家以后便找到了同村的一个北湾的大哥,我把事情的经过与他一说,他也挺震惊,但还是迅速的联系了我们北湾的老大鹰哥,电话那头,鹰哥听完了以后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我找阿楠问问情况,等会儿给你回电话”。

我们等了足足半个小时,电话响了,鹰哥在电话那头告诉我们说“先躲躲吧!”听了以后,我便知道他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而且我也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小弟,他没必要为了我得罪了南湾的老大,这样以后两派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找到阿宝把情况与他说了,没想到他并不畏惧,他说“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他们真敢找上门来,我就让他们有去无回。”其实阿宝这话反而让我更加的担心起他来,因为他没有打过架,下手轻重在那种混乱的场合根本不会有任何理智可言,搞不好就会弄出人命来,真要是因为打架弄出了人命,他的一生恐怕也就完了。

这一夜,该是多么的难熬,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象着明天将要发生的事,我的心里不觉有些紧张。

太阳照常升起,我拖着疲惫的身子骨从床上爬起来,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简单的吃了点我便匆匆的离开了家。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来什么好的法子,最后实在是头疼,还是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件事既然躲不过去,那就让他来的干脆些。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和阿宝,不过我真的不想阿宝参与进来,他是个好孩子,本来这件事都是跟他一点关系没有的,他是为了我。既然如此,无论如何我要保证他的安全,所以势单力薄的我早已经为自己做好了打算,我从村里的一个老铁匠那里偷来了一把砍柴刀,放进了我的书包里,我知道关键时候它的作用会比我说一万句好话都好使。

我和阿宝骑着自行车像往常一样顺着老路往学校走,刚走到学校后面的时候,便远远的看见七八个染着黄头发的社会小青年,蹲在地上正叼着烟伸着头往我这里看,看见我们过来,他们便站了起来,手里都拿着一米左右的钢管,看起来威风凛凛。

我看了看旁边的阿宝,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我能察觉到他很紧张,因为我看到他骑自行车的手正在微微的发抖。我是见过了太多这样的场面,尤其是很多人围着一个人疯狂暴揍的时候,那个倒霉蛋在那个时候什么尊严都不会有,下跪,脱衣,甚至喝尿都是有的,那是一个人最恐惧的时候。

我们走到了他们跟前,他们把路挡的死死的,当地的老百姓见多了这样的场面,都会主动绕着走,因为谁也不想给自己惹上半点麻烦。

我从这七八个人当中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老大,但不是楠哥,是他们的二把手。我以为他们的老大不敢来了,可没过多久,一辆摩托车便飞快的向我们开过来,来的人正是他们的老大楠哥。

他从摩托车上下来,拎着钢管向我走过来,他用钢管指着我的鼻子,大叫起来“你小子挺有种的嘛,连我都敢打?对了,忘了告诉你,你们北湾的老大昨天跟我通了电话,还让我饶了你,你自己觉得我会饶了你吗?”

说罢他又走到阿宝跟前,他用钢管狠狠的戳了阿宝的肚子,阿宝向后退了两步,“还有你,你昨天打伤了我的兄弟,现在人还在医院里躺着,看不出来下手挺狠的嘛!”说罢,他扭头看了看我,忽然挥起钢管重重的砸在了阿宝的胳膊上,阿宝本能的用手一挡,钢管砸在了他的手腕上,他疼得几乎要哭了起来。

这个疯子一样的家伙似乎并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挥起钢管准备再狠狠的给阿宝一下,我慌忙过去拦住了他,“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你放他走,有什么事你冲我来!”我说。

他冲着我一通坏笑,然后就听他说“你现在还跟我谈条件?你觉得你有资格吗?这小子既然这么想死,我今天不成全他,你说我怎么对得起我受伤的兄弟?还有你,你小子现在都骑到我头上来了,胆子够肥嘛!回去问问你们老大看他有这个胆子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他像疯狗一样狂吠了一番,然后冲着他手下的几个狗仔大叫起来“今天这俩小子一个也不能放过,给我往死里打,出了什么事老子一个人扛。”都知道他有一个当所长的舅舅,所以这话一出,那些狗仔们都像极了饿狗扑食,发疯般的向我们扑过来。

他们手里有钢管,我亲眼看见钢管砸在阿宝的头上,可是很绝望,我不但帮不了他,甚至这个时候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我看见他被几个人用脚踹来踹去,头上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一滴一滴的渗进了他的衣服里。

我抱着头往外跑,钢管砸在我的背上,很疼,很疼。可我不顾一切的寻找我随身携带的书包,试图找到我已经备好的砍柴刀,我彻底懵了,满脸的血甚至让我睁不开眼睛,我被人一脚蹬翻在地,我好像找到了,我抱着头爬过去抱着我的书包从里面摸出来那把锋利的砍柴刀,我拼尽一切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我朝那些朝我挥舞钢管的狗仔们砍去,他们吓得节节后退。

阿宝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抱着头,一动不动。几个家伙还在用脚轮番着朝他踢过来,我冲上去,用砍刀砍向一个狗仔,他啊的一声手里的钢管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其他几个人见我挥舞着砍柴刀朝他们砍过来,一个个像街上的老鼠一般四处逃窜。

我拿着砍刀琅琅锵锵的朝他们追过来,南湾的老大见状吓得慌忙骑上摩托车跑掉了,那个被我砍伤的狗仔捂着腿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他的整条腿上都是血,我觉得我再多使那么一点力气,他的那条腿就废了。

我从地上把阿宝扶起来,他的衣服上已经沾满了血迹,我问他怎么样,他没有说话,我用门市里的电话联系了我们北湾的一个大哥,他骑着摩托车把我们送进了附近的一个私人诊所,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他便带着我俩回了他家。

我管他叫阿毛,他的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一年都很少回家几次,我们去他家时,他的奶奶在家,她是上了年纪的,对他更是管不了。见我们进来,她看我们满身的血迹,便开始嘟囔起来,“整天不学好,就知道打打杀杀,真拿自己当黑社会了,你们的爹妈要知道你们这样,早晚得气死。”

“不要理她!”阿毛对我俩说。

我们进了阿毛的房间,他给我们热了点水,做了简单的擦洗,他便把他的衣服拿出来让我们换上。

“你俩可真行,南湾的老大你们都敢得罪!”他说。

“我们也没办法,是他们不让我们好过。”我说

他看了看我,又说“你们知道吗?昨天老大来电话还说你们的事呢!问我怎么办?我哪里能拿的了主意啊,其实这个事只要老大一句话,我们这些做小弟的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天的课就这么耽误了,因为阿宝的头上缝了两针,为了不被他的家人发现,阿毛去镇上给他买了顶帽子,在阿毛家待到很晚,我们才回家。

庆幸的是,我的母亲和阿宝的父母并没有看出什么。

第二天,因为逃课的原因,我们被罚站了一个上午。齐妍似乎也听说了昨天的事,她很愧疚的跟我道歉,我也真的很想在这个时候抱抱她,可我没有那个勇气。

下午第一节课,开课前,她忽然塞给我一张纸条,我接过来看了看她,却发现她羞涩的不敢抬头。我拆开来看了,心里面瞬间像击打的擂鼓一样扑通扑通的上下翻腾。只见纸条上写着几个工整的小字“秦宝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随后便小心翼翼的在后面写下了几个字“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写完了忽然觉得自己好傻好傻,但我还是把纸条悄悄的塞给了她。

她双手握着纸条在胸口处停了很久,看得出来她很激动,她打开来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便又趴在桌子上写下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把纸条塞到我的手里,我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班主任这个小老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跟前。

“拿来!”他向我伸出他那粗矿的大手。

“什么?”我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从我手里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打开来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我俩,说“你俩跟我出来一趟。”

他先是狠狠的批评了我,然后又破天荒的逮着齐妍说了一顿,这是她第一次接受批评,这个小老头虽然没有说什么太过的话,可这个向来很优秀的小女生还是哭的稀里哗啦。

她太听老师的话,所以挨了顿批评以后我们的事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不过她还是会带好吃的给我,还是会帮我补习功课,我也不好再提起此事,她有次告诉我她要考县里最好的高中,我知道她想我跟她一起学习,一起努力,所以那段时间我们真的很上进,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和共同的追求,不过更多的还是害怕哪一天会失去她。

第七章

大姐寄过来的钱,母亲拿出了一部分供我们姐弟三个读书,两个姐姐学习成绩都很好,她们曾经辍过学,所以对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都是倍加珍惜,二姐读高二,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她的数学老师是我们村的一位老教书先生,每次见了我母亲,他都会夸二姐如何如何的好,我母亲自然打心眼里高兴。三姐性子烈,读高一,是班里的纪律委员,他们班的男生都怕她,他们管她叫婧哥,虽然这么叫,三姐也并不生气,她生来就喜欢管别人,我想,纪律委员这个职位,恐怕对她来说也是最好不过了。但要说我们家谁最聪明的话,我觉得还是三姐,小时候背课文,三姐都是背的最快的一个,她记性好,这一点我不佩服她都不行。

大姐每次来信,母亲也总会把我们姐弟三个的学习情况告诉与她,我忽然觉得大姐就像一个父亲一样,在最美的年华承受了太多属于大人的事,我也是时常梦见她,梦见她拎着行李回来了,整个人瘦的像个干柴棒子,梦见她回来还没坐一会儿又要走,我拦都拦不住,整个人哭的稀里哗啦的,睡醒才知道是个梦。

到了放寒假,大姐来信说今年不回来了,我就特想去厦门找她,我与母亲商量,她死活都不同意,说我没出过远门,一个人不安全。我生性比较执拗,和母亲生磨硬泡了好几天,见她实在是不允许,我便找到阿宝和几个北湾的哥们借了点路费,然后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家。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走的时候我交代阿宝要我母亲不要担心,到地方了我会往家里回个电话。这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好不容易到了火车站,却硬是找不到买票的窗口,我在火车站门口转来转去,正当我茫然不知所措时,一个女人出现在我旁边。她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的很明显完全就是个城里人,比我要好的多。她看着我打量了半天,然后就听她说“小伙子,你这是迷路了吗?”我看了她一眼,毫无防备的说“是啊,我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卖票的地方!”“额,你要买火车票呀,小伙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呀?”她问。“厦门”我说。

她忽然靠近我,然后低着头刻意压低了声音对我说“你把钱给我吧,我给你买会便宜的多。”

我虽然第一次出远门,可我不傻,我知道如果我把钱给了她,可能我就再也要不回来了,但我又不好意思回绝她,于是我说“不用了,我自己买就行,你知道卖票的地儿在哪吗?”她听我这么一说,就不再想搭理我了,只见她冲我摆了摆手,没趣的走掉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年轻人朝我走了过来,他可怜巴巴的对我说,“小兄弟,能借我一块钱吗?我着急赶火车,就差一块钱买不了票。”我看他确实可怜,就从腰包里掏出来一块钱给他。我以为我做了好事,心里面还特自豪,没想到他走出去没多远又故技重施找到了一位老太太。我真想过去把钱要回来,可仔细一想还是算了,万一他要是有同伙那我不就麻烦了。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的侮辱,也因此我不会再轻易的去相信任何人。

最后还是在一位环卫工大妈的引导下,我才算买到了去往厦门的火车票。本来好好的心情,最后全让那个可恶的年轻人给糟蹋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对于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来说,真的是一次巨大的心理冲击。

不过第一次坐火车心里面还是美的,尤其是火车启动以后,那种感觉真的是说不出来的奇妙。看着一路上瞬间流逝的风景,真是眼花缭乱,看到了城市的高楼林立,也看到了乡村的山山水水,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犹如井底之蛙一样的我来说,真像是坠入了人间仙境,无不说它是一次美好的体验。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灯光如星星一般在眼前晃来晃去,我着实有点困了,就歪在座位上靠着窗户眯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旁几个打牌的年轻人给吵醒了,旁边还有孩子的哭声,整个车厢一下子热闹起来,好像谁都不瞌睡,谁都有说不完的话。

我看了看窗户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就连灯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大概人家都已经睡下了吧,我心里琢磨着。就在这时,忽然车厢里有个中年妇女大声的嚷嚷了起来“我的钱包没了,我的钱包没了,谁偷了我的钱包?”她这一喊,整个车厢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都探着头往她那里看,好像都在说,“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我偷的。”

见没人搭理她,她开始骂了起来,她旁边坐着一个小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小孩看着她,拉着她的衣服,一脸的茫然。骂了一通,见没什么效果,她开始哭起来,边哭边说“我就带了两百块钱,你们给我偷走了让我咋活呀!……”她一哭,旁边的小孩儿也跟着哭了起来,见她们实在可怜,有人开始过去安慰她,也有人替她鸣不平,对着整个车厢大声的嚷嚷起来“谁偷了钱赶快还给人家,自己有手有脚的干嘛偷别人的钱?不会自己去挣吗?”车厢里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提议搜查行李,翻口袋,翻包包,不过这个提议最终被多数人否决了。就在大家茫然不知所措时,车厢里进来两个警察,他们在听了事情的经过以后,便来到中年妇女的跟前,详细的了解了情况,然后就听他们对中年妇女说“你先不要急,我们已经向上边反映了你的情况,只要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一定会把钱包给你找回来。”

听警察这么说,那中年妇女也不哭不闹了,等她和她的小孩儿跟着两个警察离开车厢以后,众人又开始议论起来,有人说警察在吹牛,车厢里这么多人,他怎么可能知道哪一个人是小偷,也有人说可能那女的根本没有丢东西,只是想骗大家给她捐钱罢了,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我作为一个不入世事的学生,也只有听的份儿了,因为我所知道的都是课本上的东西,学的是捡到东西交给警察,学的是活雷锋一样的舍己为人,当然也学会了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无情,可能坏人就是敌人吧,但怎么才能知道一个人是坏人呢?这个课本上是没有的。我听他们讲,就像听故事一样,好像发生的事都是不可思议的,都是完全与我无关或者说距离我很遥远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就看见两个警察带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从车厢里走了过去,那汉子低着头,手上带着手铐。“就是他!”有人大声的叫了起来,“我刚才就觉着这家伙有点不对劲,一直在那女的旁边转悠。”警察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说“那你刚才咋不说?”“我咋知道他要干嘛?我还以为他是那女的老公呢!”那人辩解道。警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众人,他说“什么老公,这家伙是个惯犯,前不久刚放出来。”

在众人的唏嘘声中,警察押着那汉子离开了车厢,这一幕让我看了很久很久,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有手有脚四肢健全的大男人会做这个呢?再想想我的大姐,瞬间觉得这个独自在外闯荡的女人变得高大上起来。

第八章

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到厦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从火车站出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我问附近岗亭里的保安,他们说我要去的地方离火车站还有三个小时的车程,而这个点是没有什么车的,我看了看身上带的钱,已经支付不起住旅馆的费用,最后一个人在火车站转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实在没办法就钻进了一家网吧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便从网吧里出来了,根据网吧老板给我指的方向,我很快找到了去往我姐那里的汽车,可是车站的大门锁着,保安跟我说需要等到七点才会发首班车,没办法我便只好在车站附近瞎逛起来。

直到我看见有人拎着行李往车站跑时,我才意识到可能首班车要开了,我看见他跑,便跟着他跑,可是他并没有跑去车站,我跑到车站门口看见车站的大门还在锁着,喘了口气,一时间想骂娘的心都有了。

我又蹲在车站门口等了足足有一个小时,车站的保安才慢悠悠的打开了车站的大门,“你小子等的时间不短了吧,我刚才就看见你在这儿蹲着”他说。我来不及搭理他,便飞快的往通往我姐的那辆大巴车跑去,“慢着点,时间还早着呢!”他在后面冲着我大声的喊。

总算上了车,我告诉司机师傅我要去的地方,他说到了会通知我。坐到座位上,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乱跳起来,马上就能见到大姐了,心里未免有点小激动。

车开了三个小时左右,总算到了地方,下了车,我便一路小跑的顺着路人给我指的方向寻找着大姐留下的地址。

我来到一家化妆品店,向她们打听我姐的消息,因为按照我姐留下的地址,就在这家化妆品店的附近,她们听了我姐的名字,都十分惊讶的直问我是我姐的什么人,当她们知道我们的关系时,便很是客气的给我端起茶水来。

一时间受宠若惊的我,更加的紧张起来,没等我向她们问起我姐的情况,只听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对我说“你姐在我们这里很厉害的,像她这么大就当老板的在我们这里她还是第一个。”

听她这么说我才知道原来这家化妆品店是我姐开的,我真是打心眼里为她高兴。如果我的母亲知道我姐当了老板,也会高兴的睡不着觉的,一想到母亲,我立刻想起来这些天了还没有给她回个电话,也许她正担心我呢!想到这儿,我赶忙溜了出来,找了一家电话亭便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村里的大伯听说是我打来的,他在电话里也开始责怪起我来,他说我的母亲这几天只要一提起我就会气的直哭,怪我不听家里人的话。他喊来了我的母亲,母亲先是问我现在在哪里,住哪?吃饭了没有这几天?我说我已经找到了大姐,然后她便开始对我责骂起来,骂了一通,又哭又笑的,问我大姐过得怎么样,瘦了没有,当我把大姐当了老板的消息告诉她时,她竟然哭了起来。二姐和三姐在旁边劝了她老半天,她才缓和了些,继而又对我说“在那里要听你大姐的话,不要给她惹麻烦,她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不容易,你去的这几天多帮帮她。”我应允,然后又听母亲唠叨了一通,就挂了电话。

我在大姐的店里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临近中午,我才看见一辆小货车朝着大姐的店开过来,她们告诉我是大姐回来了,我兴奋的从沙发上跳起来,车停下来以后我看见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晃晃悠悠的朝店里走来,是大姐,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大姐好像长高了许多,不过还是那么瘦,整个人看起来多出了不少气质。

她手里拎着一大袋子水果,好像是给店里的员工买的,我站在店的门口,看见她过来忍不住鼻子一酸,“姐”我一下子喊出声来。

大姐抬头看见我忽然出现在店里,她愣住了,我看见她的眼睛里忽闪着泪花,她放下手里的水果,跑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眼泪忍不住也流了下来。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松开我摸了摸我的头说“小不点长高了!”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大姐在家的时候我也没觉得我们之间有这么深的感情,反而常常会因为她欺负我而记恨她,而今天,这一切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大姐说要给我接风洗尘,于是她带我去了当地最好的一家中餐厅,走进去我发现我的腿都是软的,这是我第一次出入这么高档的场所,金碧辉煌,一瞬间让我眼花缭乱。

我好像是这里最特殊的一份子,东张西望却发现每个人都那么绅士,那么有风度,而我,一看就是那个农村来的没有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我开始有点自卑起来。

服务员拿来了菜单,大姐让我点我喜欢吃的菜,我翻来翻去找了半天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什么蚂蚁上树啦,夫妻肺片啦,撒尿牛丸啦,吓得我都不敢吃了,我小声的问我姐,“这里的人喜欢吃蚂蚁吗?”我姐听了以后噗嗤一声就笑了,“那是一道菜,不是蚂蚁,是由粉条和肉末做成的。”

最后我姐见我选了半天也没有选出来一个菜,她拿过菜单对我说,“点一个姜母鸭,两碗沙茶面怎么样?这家店做的都还可以。”我哪里知道姜母鸭是啥东东,还有什么沙茶面,难道是用沙土和茶做的面?我心里直犯嘀咕。我点点头说“随便吧,反正我也看不懂。”大姐听我这么一说,就笑了起来,她说“你呀,就是在家待的时间长了,应该出来像大姐一样见见世面,晚上我带你吃烧烤,一会儿吃完了姐给你买衣服去。”

饭总算上来了,还真不是我想的那样,香喷喷的姜母鸭看得我口水直流,这在老家是绝对吃不上的。大姐见我饿的不行,便用筷子给我夹了一大块儿肉放到了我的碗里,我来不及细细的品尝,一下子把整块肉全放到了嘴里,鼓动的腮帮子怎么也倒腾不过来,但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就只有慢慢的翻来翻去翻来翻去一点一点的嚼一点一点的往下咽。大姐看我这般模样,忍不住偷偷的笑起来。

这顿饭总算吃了个饱,吃完饭大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杯可乐,在我们老家恐怕也只有城里才会有可乐,我们那里只有汽水,每年还是只有到了打麦子的时候母亲才会给我们买,有时买来了还是往里面灌了茶水的,就那都是稀罕货。

从中餐厅出来,我瞬间觉得自己高大上起来,好像我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却不知道我和他们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我们穿过了两条街,来到了一家看起来非常不错的服装店,店面装修豪华,里面的衣服一眼看上去就是特别惹人注目的那种,价格肯定也会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欢迎光临!”两个女服务员蓦然间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着实吓了我一跳,我跟在我姐的后面,她们看见我姐进来,都很热情的过来跟她打招呼,好像她们认识一样。

“哟,丹姐,今天怎么这么闲呀!”听她们一说我才知道原来她们已经是老熟人了。

“不闲就不能来啦?你要不欢迎我我可走喽!”大姐打趣道。

“这话说的,丹姐啥时候来我们姐妹都得鼓掌欢迎。”说罢,她们看了我一眼,问我姐说“这是你弟?”

我姐看了看我,“是啊,刚从老家过来,过来给他买几件衣服。”大姐说。

“你弟你俩长得可真像!”那人又说。

我姐笑了笑说,“一家人长的不像那还叫一家人吗?”

接着大姐又对着那人说“雯姐,你给介绍几款吧,要今年流行的。”

“好嘞丹姐!”那人在店里转了一圈挑出来四五套给我,我试了一件又一件,最后选了三套把它买了下来,临走时她们貌似很羡慕的对我说“你姐对你真好!”是啊,这也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一个好姐姐,也许就像某些人说的那样吧,离别真的可以找回丢失的爱。

第九章

在厦门待的第一个星期,大姐几乎推掉了手头上所有的工作,她带我去海边,让我见识海的辽阔,带我坐游轮,享受游轮的奢华和舒适,带我去厦门最大的书店和厦门最好的学校,让我懂得知识的无边和路的漫长,同时大姐也带我去了厦门边上的贫民窟,那里的人看上去完全跟不上城里人的节奏,生活懒散,无所事事,街道两旁丢满了垃圾,虽然寒风刺骨,却异味扑鼻,让人不觉有些恶心。

短短的几天,我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曾经的自己该是多么的狭隘,如井底之蛙一般不见天日。正如大姐所说,如果你想过上等人的生活,那你就得付出比一般人更多的努力,如果你碍于面子不敢去做或者不好意思去做,那最好的机会和最好的生活终究会与你无缘。

有一天,大姐带我路过当地最好的一所中学时,她突然问我想不想在这所学校读书,我当然知道这里的条件要比我们那里好上上千万倍,可我犹豫了半天也没有答复她,后来我才知道我错过了什么,我也是太过在乎我的玩伴和那所谓的爱情,而放弃了最好的机会。

临近春节,我突然有点想家,就央求大姐跟我一块儿回去,大姐也是犹豫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只是给我买了火车票,她说她还有生意要忙,说等忙完了就回去,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只是为了省一张火车票罢了。

临走的时候大姐给了我五百块钱,说是让我转交我的母亲,留作一家人过年用。大姐赶来火车站送我,她给我买了好多的零食还有水果,我随手带着的还有她给母亲和两个姐姐买的衣服,当我走进火车站蓦然回头与她告别时,却发现她的眼睛里流下了泪水,我当时只是怪她不跟我一起回去,却不知道她的苦衷,是啊,她何尝不想家。

一路奔波,回到家已是大年三十,母亲见我回来,先是狠狠的训了我一通,然后又迫不及待的从我这里打听大姐的消息,当我把大姐让我带回来的五百块钱和大姐给她和姐姐们买的衣服拿出来递给母亲时,母亲却哭了,她又开始和我们说起大姐在外面如何如何的不容易来。反观我的两个姐姐,拿着大姐给她们买的衣服便迫不及待的穿上来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比起谁的衣服更好看起来,完全不理会母亲说了什么,也许只有母亲才真的理解大姐的不容易。

春节还是像往年一样,老天总会戏剧性的降下一场大雪来,清晨起来可有的事情做了,踏雪,捉鸟,扫雪,堆雪人。厚厚的积雪足足埋没了整个脚踝,家里的土狗在雪地里穿来穿去,成群结队的追逐,完全不懂什么叫做冷字。

从厦门回来我也很想去邻村看看我的同桌,这么长时间不见,我还真的挺想她。依照老家的规矩,大年初一这天,早上吃了饭都要去街坊四邻的长辈那里拜拜年,虽然我对此并无好感,但碍于母亲的脸面也就跟着去了,父亲去世以后,他们并不看好我们家,就是去了也是打个招呼之后便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似的谁也不再愿意多说一句话。这也是我不愿意跟着母亲去拜年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拜完年回到家,我趁着母亲和邻居阿婶说话的时候,悄悄的离开家去了邻村的村子里,我不知道齐妍家在哪里,以至于来到她的村子以后竟然迷失了方向,后来还是厚着脸皮问起一个大妈,她才给我指了指路让我找到了她们家的大门儿,此时,我感觉我的鞋子里已经灌进去了积雪,脚丫子一时间冰凉冰凉的。

我站在她们家的门外,望着紧闭的大门,我徘徊了很久很久,到头来还是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就在我东张西望焦头烂额之际,她家的大门忽然间就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这大概是她的母亲,她们长的很是相像,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与她打招呼时,从她家又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齐妍,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和蓝色的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漂亮了很多,她好像看见了我,与她母亲说了什么就往我这里跑来。

“你咋在这儿?”她问。

“我……”我竟然说不出口来。

“我妈让我陪着她去我姨家呢,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她又问。

“我去不合适吧!”我说。

“那好吧,我也不去了,咱俩去学校里打羽毛球吧!”她说。

她说的学校就是我的初中,那所人祖庙中学。我点点头,只见她飞快的跑回家拿了一副羽毛球拍出来,厚厚的积雪配上一副羽毛球拍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很享受我们在一起一步一步踏着积雪走出来只属于我们俩的脚印的感觉,路上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车,厚厚的积雪上只有些许小鸟的足迹,我们肩比肩走在一起,我忽然有种想牵她手的冲动,却又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给阻拦着,为了避免无谓的尴尬,我开始跟她讲起我在厦门的经历来,当我说到大姐想让我去厦门最好的中学读书时,她忽然停了下来,打断了我,我看得出来她很紧张,“那你怎么跟你姐说的?你决定要去厦门上学了吗?”

我突然觉得机会来了,因为我从她的表情里明显看出来了,她很在乎我,我又好像一下子被人叫醒的梦中人一样,我们站在那儿,彼此深情凝视,我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下子抱住了她,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她丢掉了手里的乒乓球拍,任凭它们埋在雪地里,双手轻轻的放在了我的后背上。

“我爱你”我附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

她的头紧紧的贴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心脏此时此刻跳的很厉害,“我也爱你”她说。

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吻她的额头,吻她的脸颊,吻她的唇,我们彼此把初吻给了对方,在最美的年华里,在最浪漫的季节。

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似乎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我牵着她的手慢慢悠悠慢慢悠悠的在雪地里晃来晃去,平日里十分钟的路足足让我俩走了一个小时。我忽然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以说幸福来得有点小突然,我完美的做了一个成功的开始,怎么面对,却并没想好。

我把她送回家已经是中午,因为怕她母亲知道我们的事,回到她的村子里,我们便保持着正常的距离,怕别人说闲话,毕竟还都是学生。

下午我没有去找她,到了晚上就开始不由得想起她来,我甚至有一种想辍学结婚的冲动,不过还是怕母亲不同意而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第二天,大年初二,我们要去大表姑家走亲戚,按照惯例她是我爸的表姐,我爸活着时都会带着我先去她们家,因为我爸年轻的时候,她们家帮衬过我们不少,而且大表姑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个很热情的人,小的时候我也很愿意往她们家跑,走的多了,自然关系也就更近了。

母亲用篮子装了一大兜鸡蛋,还有两包年糕一包饼干,这就是所有的礼物,因为就在隔壁村,下雪天路又不好走,母亲就用胳膊拐着竹篮,我们姐弟三个紧紧的跟在后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大表姑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表姑家,没想到与大伯碰了个头,大伯是表姑的弟弟,我爸的表哥,我对他印象并不太好,因为我爸年轻时没有多大本事,他们家的人都很看不起我们,我爸死了以后就更别说了,说是亲戚,其实也是半死不活的那种。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妈与我表姑正拉着家常,有说有笑时,却听大伯突然就对我妈说“弟妹呀,给你说件事,表弟活着的时候呢,看在表弟的面子上,咱们走动走动也是人之常情,这表弟没了,我看咱们还是都别麻烦了吧,你呢养活四个娃也不容易,我们家呢条件也不好,帮不了你们,以后就各吃各的吧!”

我妈听了以后脸色立马拉了下来,但并没有说什么,倒是表姑,一听这话立马急了,她立刻呵斥他说“你这是要干嘛?以为自己挣俩钱就上天了?你咋不给我也断了亲呢?”

表姑虽然这么说,却也做不了什么主,毕竟不是一家的人,何况大伯还是个怕老婆的主,什么事情都是他老婆说了算,这也是他老婆的意思罢了。

回到家,母亲把我们姐弟三个叫到跟前,她用少有的语气对我们讲“我们家是穷,但是你们要记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爸没本事,没给你们姐弟几个留下多少财富,所以别人看不起我们,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既然活着,那就好好的给我努力,脸面都是自己挣的,等你们长大有出息了,我看他们谁还会瞧不起咱!”

母亲的一番话如雷贯耳,深深的刺进了我的脑海里,原来亲戚并非我想的多走走就能走的近那么简单,真正像大表姑那样的真感情式的亲戚不多,多半是奔着利益来的,正如先人所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次断亲,可谓是好好的给我上了一课,永世难忘。

第十章

因为爱上一个人,所以爱上了一座城。对我来讲又何尝不是这样,齐妍在我眼里完全就是一个十足完美的女孩,我爱她,甚至胜过爱我自己,热恋的这段时间,没有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讲都是莫大的煎熬,也就是这段时间,因为幸福来的太突然,我感觉整个人都要傻掉了,直到两个姐姐逼着我硬是要我说出来最近遇到了什么好事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是多么的张扬。

可我哪里敢告诉她们呢?因为大姐临走的时候有过交代的,我要是说出来就三姐那样的脾气还不把我骂死。所以两个姐姐逼着我问了很多次我也是一个字也没说,但母亲大概猜到了什么,有一次她单独把我叫到她的房间,她说她不打算从我这里问到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她只希望我能把学上好,对得起大姐,对得起这个家。

当然,母亲的一番话虽然没有拆穿我,可还是给我提了个醒。不过我终究没能明白母亲的用心良苦。

学校里的女校长因为不堪压力而申请了外调,她走了以后学校的治安完全没了控制,学生翻了天,动不动就会把老师锁在门外,老师哪里受得了这个,一生气就都请了病假。学校没了校长可能不影响上课,但没了老师还不是要乱成一锅粥。就这样仅仅维持了两天,很多学生纷纷选择了退学。

治安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就连村子里最近也是盗贼横行,甚至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一个杀人犯,一到晚上每家每户都会大门紧闭,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也不敢在大街上溜达,弄的是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这种现状维持了大概有一个星期左右,听说从外地新来了一个公安局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整个县里迅速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清缴行动,严打了一段时间,治安状况总算有了明显的改善。

严打期间,学校里又来了一个新的男校长,很年轻,后来听说是公安局局长的亲戚,也许是有公安局局长给他撑腰的缘故,刚来的第一天,他就召集全校所有的老师开了一个看起来很重要的会议,之所以说它重要,是因为这个会议足足开了一整天,一整天我们没有看见一个老师。第二天,我们才知道,前一天发生了什么。

原来他召集所有的老师给我们制订了史上最严格的条例,我们管它叫两不管,也就是除了不管天不管地之外,上到上课学习,下到吃喝拉撒,都在条例之内。

因为严打,我们北湾做事也是倍加小心,非但是我们北湾,就是有所长撑腰的南湾,也不敢像以前那么嚣张了。然而摩擦还是有的,只是大家都忍了下来,看着街道上不间断巡逻的警察,谁也不想在这样的特殊时期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我意想不到的事还是发生了,因为前段时间学校出了乱子,齐妍的父母也给她办理了转学手续,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后来她的父母跟她说了以后她便跑来告诉了我,可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她,我们有过约定,发誓这一辈子谁也不会离开谁的,她看起来也很沮丧,她说她正在想办法做她父母的工作,但我知道,以她的性格,她决定不了自己的选择。

虽然无法原谅她,但我还是为这件事做了很多的努力,我尝试着让我的班主任,那个爱才如命的小老头去说服她的父母,他也确实很不想让她走,甚至为了能够留住她他不惜跑断了两条老腿。可是很遗憾,齐妍的父母终究没能被他的诚心打动,他们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剩下的日子里,我已无心再像往常一样聚精会神的听讲,她也是,再没有了以前的状态,我们就像一对儿将要生离死别的夫妻,看起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对方讲,可是相聚无言,唯有泪千行。

她紧紧的拉着我的手,我的心像滴血一般的难受,我知道她为了留下来也做了不少的努力,可是我心里仍然无法面对这种现实,还没好好的开始,却又要匆匆的结束的现实。

虽然我倍加珍惜,可是时间过得太快,我觉得似乎就是一夜之间,她的父母来到了我们的学校,我亲手把她的东西搬上他们的车,虽然心里比谁都痛苦,可我见了她的父母硬是逼着自己露出了笑来,可能这个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但是它毕竟只是属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临别时,她跑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泛着泪花,我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最后她拉着我的手,眼泪终究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说“在学校里好好学习,我在县城最好的高中等你。”这是她最后给我说的话。

齐妍走了以后,班主任找我谈过几次话,他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他说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帮我,他希望我能振作起来,不要因为她的离开而影响了学习。我自然知道他的好意,可是时间漫长,每一分每一秒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她走了以后,我给她写过好几封信,可是石沉大海,她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沮丧,崩溃,绝望。这段时间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我开始逃课,酗酒,打架,种种恶习就像缝里钻进来的蚊子一样,围绕在我的身边。

这一天放了学,阿毛叫住我,他说今天上午老大的表弟被南湾的一个小混混给打了,老大和南湾的阿楠协商无果,准备在今天放学后在学校东侧一公里外的垃圾场做个了结。

我们带足了钢管和砍刀,早早的来到垃圾场等候,这一次是鹰哥带头,因为怕路上的巡警看见,所以我们才选了这么一个低调的场地,放在以往,肯定不会选在这种破地方,至少应该是校园里或者学校门口才对。

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我们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影过来,我心里隐隐觉的有些不安,因为按照惯例,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他们的人就会站在我们的面前,可今天……正当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觉的有点不对劲准备撤离的时候,忽然一阵急促的警报声传来,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三辆警车已经飞快的向我们驶来。鹰哥见势不妙,他大叫一声“快跑!”然后只见众人随手扔掉了手里的钢管和砍刀,慌不择路,四处逃窜。

我终究没能逃出去,被他们强押着带上了警车,同时被抓住的还有我们的老大鹰哥以及喊我出来的阿毛。

我们被关进来以后,他们第一时间通知了我们的父母,我见到我的母亲,我以为她会骂我,可她没有,我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刚哭过一样,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母亲盯着我看了很久,她说“我没有跟你二姐和你三姐说,我怕影响她们学习。”母亲这么说,我竟无言以对,我知道她是在怪我,自己不自觉的也开始后悔起来。

阿毛的父母听说他被抓起来以后,也是第一时间从外地赶了回来,见到他以后他的父亲先是把他臭骂了一通,他的母亲则是在一旁哭了起来,然后他们交了三千块钱,那帮警察就把他给放了。

鹰哥的家人也来了,同样是交了三千块钱就出去了。最后他们相继出去以后,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只剩下来我一个人。

我一直等到天黑,母亲才又来看我,警察说你可以走了,我这才跟在母亲的屁股后面,一步一步的走出了这个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地方,我不敢抬头看她,直到回到家,母亲才从屋里拿出来一张纸递给我说“我从你姐的存款里取了三千块钱,你把这三千块钱的用途写在纸上,然后跟着我去你爸的坟头,给他说说你在学校都干了啥?”

那一天晚上,我在我爸的坟前足足跪了两个小时,我妈就站在我的旁边看着我,我哭了半天,她对着我爸的坟说了半天,从那一刻起,我发誓我将永远退出北湾,以后再不参加任何的帮派,这一次血的教训足足让我终生难忘,我也似乎理解了母亲的不容易,自责的同时也狠狠的掐了自己,浪子回头金不换,就当是自己给自己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吧。

第十一章

二姐读高三的那年秋天,外婆去世。母亲守着她的棺材守了三天三夜,唯一的舅舅当时在北京,得知外婆去世的消息,正在北京调研的他也是第一时间向单位告了假,匆匆的赶了回来。

外婆是一个命途多舛的女人,我母亲的身世虽然和外婆很像,但是却比外婆幸运的多。她是真的可怜,因为外公去世的时候我的母亲当时才一岁半,舅舅比母亲小一岁,当时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很多人劝她再嫁,可她没有,硬是逼着自己把整个家给撑了起来。

因为家里穷,母亲小的时候就没有上过学,听母亲讲她小时候的故事,多半不是去地里割猪草拔野菜,就是在割猪草拔野菜的路上,听得出来,她也想上学,可家里没有钱。舅舅却不一样,因为依照当时的旧俗,男孩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学问越高,自然以后生活就会越好。而女孩子就不同了,家里的女孩子多半是不进学堂的,贫穷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更多的是觉的女孩子迟早是要出嫁的人,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就算花再多的钱也是别人的。正是这种墨守成规的旧思想旧习俗的限制,才导致了当时男女完全处于一种不对等的状态。

不过还好,我母亲并不怪她,因为她知道外婆一个人不容易,能把他们姐弟俩拉扯大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求上学的事。舅舅也没有辜负外婆对他的期望,中学时交不起学费,他就依靠着学校的奖学金硬是把书读了下来,没有生活费,他就只有省吃俭用,依靠着外婆给他送去的咸菜,就着馒头和凉水,度过了整个中学时光。

也许是觉的家里太穷,一心想走出去的他在十八岁那年便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南开大学的研究生。并且在研究生一毕业就进入了北京市委办公厅工作。这就是舅舅,我们一直以他为榜样,可惜,我却没有他那么优秀,可能是因为我的上边还有三个姐姐,也可能是因为我们还不够贫穷。

外婆的去世对母亲打击很大,她时常一个人对着外婆的遗像喃喃自语,我们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她。就在这个时候,正好大姐打来了电话,我们把外婆去世的消息告诉她以后,她便连夜坐火车赶了回来。

看到大姐,母亲忍不住抱着她大哭起来,我们姐弟四个好生安慰她,她这才稍稍好了些。因为忙于工作,舅舅在外婆下葬后的第二天就走了,我们甚至来不及与他告别。

大姐在家的这段日子,母亲也慢慢的从丧亲之痛中走了出来,因为在外面挣了点钱,回到家以后大姐便为这个家做了很多的事。她带我们去外地旅游,说是旅游其实主要还是为了能让母亲出来散散心,她也给我们置买了彩色电视机,当时村里有电视的人家不少,但是用上彩色电视机的我们家还是头一户。

村里人听说我家买了彩色电视机,都以为我姐在外面挣了大钱,每逢见了我妈总会把我姐夸的跟一朵花似的,也因此,上门提亲的人一时间也多了起来。

依照村里的习俗,我姐显然到了出嫁的年纪。但是大姐毕竟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人,即便是家庭条件在我们当地来讲比较好的人家,好像也并不入大姐的眼。一些所谓的富家公子哥,豪门小少爷,可能在大姐眼里就是一群整日只会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顽劣之徒罢了。甚至好多媒婆直接吃了个闭门羹,或者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见大姐一点反应没有,便没趣的走了。也因此,大姐一时间成了村里人眼中的话题人物,好像谁提起她都有说不完的话。

母亲对于大姐的婚姻大事好像也并不着急,也是,和村子里同样到了结婚年龄的人相比,大姐似乎还小了很多,何况大姐还是个生意人,跟她们自然没得比。

在家待了半个月的时间,大姐就又去了厦门。临走时她叮嘱我们照顾好我们的母亲,并且对二姐说,如果她今年能够考上大学,大姐将会承包她四年的学费,并且送她一辆自行车。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也是二姐一直以来的梦想,听大姐这么说来,她自然打心眼里高兴。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转眼间又到了寒冬,我也是很久没有齐妍的消息,虽然我常常去他们家,在她家门口来回的转悠。可是除了看到他的家人以外,再没有见到她的影子。临别时她也没有告诉我她将要去向哪里,就这样一次次的去一次次的回,几乎每一星期他们的村子里都会留下我的影子,留下我的足迹。时间长了,我甚至闭上眼睛都能找到她们家,也因此和她们家的阿黄都成了朋友。因为它总是第一个向我跑来,我也总是躲在陌生而熟悉的角落里抚摸它的毛发,有时候会带些它喜欢吃的饼干给它。它很听话,跑到我的跟前总会乖乖的躺下来,撬动着它的尾巴,我也开始慢慢的把我心里对它的小主人的思念说给它听,我不知道它是否听得懂,但我觉得除了阿黄我不能再找到更好的朋友。

可能因为喜欢她而喜欢上了阿黄,也可能因为看见阿黄我就想到了齐妍。但是突然有一天,待我再去她们家的时候,却没有看见阿黄的影子,也听不见了它的声音,我以为阿黄被主人看护起来。可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见齐妍的爸爸拿着铁掀铲着阿黄从家里走了出来,阿黄躺在铁掀上,身体僵直,它死了。

我的心里一阵阵的绞痛,眼泪忍不住从眼睛里流下来。阿黄死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她家,因为那里显然成了悲伤之地,看到那个熟悉的地方,我就想到了阿黄,想到了我们一起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有时候美好也是一件悲伤的事,只因为它结束在了不该结束的时间。

第十二章

又是一年高考季,这个注定了很多人人生命运的时刻总是来的那么唐突,好像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已经到了结局。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又是挑灯夜战,又是奋笔疾书。明日驰骋疆场,刀光剑影,万马齐喑,注定血流成河,成王败寇。

二姐也是,考试前一天抱着厚厚的笔记硬是逼着自己熬到了夜里十一点多。高三这一年她的成绩在整个学校里面都是数一数二的,自然很受老师的器重,考试前几天她回来说自己能考上清华,我听了哈哈大笑,我说“二姐你别逗了,我们这小县城怎么可能有人考上清华类,何况你还是应届生。”她听了以后嘲笑我没有见过世面,她说“你敢不敢跟我打赌,如果我能考上的话,你会怎么样?”我呵呵一笑,心想“这二姐也太傻了,还跟我打赌,要知道我们这破县城可是连着八年都没有出过一个清华北大的了。”“好啊!如果你能考上清华,我就给你洗一个月的袜子!如果你考不上,又怎么样?”我说。“光洗袜子不行,你还得刷一个月的碗!”她说。“好,如果你考不上又怎样?”“如果我考不上,大姐给我买的自行车我就送给你。”她信誓旦旦的说。

这是考试之前二姐给我的承诺,可能是她担心大姐将要给她买的自行车会落到我的手里,所以一直到考试前一天,她也一点没有放松。

考试当天,学校门口挤满了人,一部分是考生,一部分是来陪考的家长,二姐在人群中显然成了例外,因为母亲并没有来,考试前几天二姐回来,她只是带着二姐去父亲的坟头给父亲磕了几个响头,回来以后母亲也没有叮嘱她什么,只是说“你舅舅前几天来电话了,说让我去给你陪考,我想想还是算了,去了净给你增添压力。”二姐是个孝顺的孩子,她知道母亲的不容易。但她走的时候母亲还是给了她五十块钱,让她考试的时候多补充点营养,不过二姐没要,她说她已经习惯了,考场上能坚持下来。

短短的两天,对很多人来讲却是不小的考验,有人考场晕倒,有人考前打球摔伤进了医院,有人考前丢了准考证被拒之门外,也有人还没进考场大门就已经瘫倒在地,口吐白沫,着实吓坏了众人。总之考场如战场,那些还没拿着枪就已经倒下或者上了战场才发现没有带枪或者丢了枪的人终究是高考的残兵败将。

高考结束,母亲去学校帮着二姐收拾行李,见到她的班主任和她的数学老师,她们都是夸我母亲有一个好女儿,夸我母亲教育的好,我母亲不是文化人,哪里懂得那么多,她只是说“孩子父亲死的早,家里又穷,她不努力的话,别人会更看不起。”虽然都是大白话,但是事实确实这样,如果我们姐弟几个都不成器的话,恐怕我们家真的是举目无亲了。

考前忐忑,考完还是忐忑。成绩出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对很多考生来讲,真的是一种煎熬,就像一个即将被枪毙的罪犯,枪毙之前的那段时间,才是真的比死还要难受。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到了成绩揭晓的那一天。本来我是想陪着二姐一睹为快,可惜她不让我去。不知何时,我竟比她们还要紧张起来,虽然我知道打赌输掉的后果,但我还是在心里默默的为她祈祷着,我大概是情愿自己洗一个月的袜子刷一个月的碗,也不愿意看到我们一家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就这样坐立不安了一个上午,临近中午的时候,二姐回来了,是她的数学老师送的她,那个滑稽的老教书先生一来到我们家就乐呵呵的对我母亲说:“孩她娘,我今天可是来向你邀功请赏来了!”听他这么一说,再看二姐,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我就知道这次她又中奖了。母亲听了以后也是喜笑颜开,心里的石头好像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没问题,老哥哥想要啥我都给,只是不要嫌弃我们家穷就行。”“看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何况现在孩子成了状元,以后还有谁会瞧不起咱呢?”老教书先生说。“啥?状元?”我和三姐以及母亲都大吃了一惊。“是啊,孩子考了全市第一呢!”母亲听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激动的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快快快,老哥哥屋里坐,无论如何今天都不能走了,必须留在我家吃饭。”老教书先生哈哈一笑说“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学生,今天高兴,咱们去镇上吃,我请客,先说好了,谁都不能跟我争啊!”最后母亲拗不过,我们一家人就跟着他去了镇上。

二姐中了状元的消息不胫而走,等我们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村头早已围满了村民和记者,一个大大的红色条幅挂在村头最显眼的位置。看见我们回来,记者们纷纷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弄得我是晕头转向,二姐本来就是一个生性腼腆的女孩儿,看着这么多人一下子围上来,她也是既害羞又有点不知所措。好在有她的数学老师,这个文化人像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面对记者的提问,他不慌不忙的替二姐挡着,最终在记者的吵闹声中,我们逃离了现场。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可热闹了,除了媒体记者以外,校长,教育局的局长,学校的老师,学生,还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那就是我曾经的远边亲戚,都纷至沓来。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一大早,我母亲刚起床,就听见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后来我母亲开了门才知道原来是我大伯,也就是那个曾经在我大表姑家与我们家断绝来往的那位。我母亲见了他也并不客气,可他死皮赖脸的像个哈巴狗似的还真赖在我们家不走了,最后没办法母亲就走了很远喊来了大表姑,大表姑见他这般模样,逮着他就是一顿臭骂,最后把他骂急了,他竟然对我母亲说“真是狗眼看人低,不就是个状元吗?有什么了不起!”他的一番话把我母亲气的两手直哆嗦,最后还是大表姑硬拉着他这才把他拉出了我们家。

之后也来过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远边亲戚,多半是在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就与我们家断了亲的,母亲对于这些人虽然厌恶,但并不得罪人家,只是说“现在孩子都小,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亲戚多了怕开支不起。”一番婉拒,这些人就都明白了什么意思,一个个便灰溜溜的走了。

后来二姐如愿以偿,拿到了清华的通知书。舅舅听说了这个消息以后,也很是高兴,他对母亲说,要她不用担心,以后来北京这边有什么事他自会帮她。大姐也是第一时间打来了电话,听说二姐考上了清华,她几乎高兴的要跳起来,她说她要请她的员工吃一顿大餐,以表示对二姐的祝贺,她也会兑现她的承诺,承担起二姐大学四年的学费,并且送她一辆自行车。然而我却没有那么幸运了,我要在二姐在家的这段日子里给她洗一个月的袜子,并且刷一个月的碗。虽然后来二姐把洗袜子的许诺给我免了,可刷一个月的碗,却也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纵使这样,心里面还是美的,正所谓“痛并快乐着”。

第十三章

二姐是我们家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也是我们县城唯一一个考上清华的人,她结束了我们县八年没有人考上清华北大的历史。一时间校园里里外外贴满了二姐的照片,好像她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就连她的学习笔记也是在她成绩出来的那一刻被瞬间抢空。媒体一次接一次的轮番报道,老师们在课堂上的喋喋不休,对于她,他们有说不完的故事。

受二姐的影响,三姐也被她的老师们寄予了厚望,好像我们家有着强大的基因,天生就是上清华北大的料子似的。

大姐自然不偏向于我们姐弟中的每一个人,在兑现了对二姐的承诺后,对三姐也是做出了同样的承诺,如果她能考上大学,她会像二姐一样得到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并且四年的学费也完全由大姐承担。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三姐能考上更好的学校,因为她比二姐聪明,记忆力也比二姐好得多。然而,命运好像对她并不公平,二姐走后没多久,一场灾难的降临,彻底改变了我们一家人生活的走向。

母亲在一次做饭的时候突然间晕倒在厨房,当时我还没有放学,是邻居阿婶去我家串门时发现的,就把我母亲送到了医院。

我和三姐赶过去时,母亲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因为家里离不开人,等我们到了医院,阿婶就走了。此时我多么希望父亲还活着,至少他能陪着我们,也不至于让我们姐弟俩这么无助。

看着重症监护室紧闭的大门,我的心怦怦直跳,我在心里默默的为我的母亲祈祷,此时此刻,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我甚至哀求上天把我的命分给我母亲几年,只要她能平安的活着,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三姐来回的走着,走着,我看得出来,她也是紧张的不行。我们就这样默默的站在监护室的门口,谁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监护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谁是病人的家属?”他问。

“我是。”我和三姐异口同声的说。

“就你们两个小孩?你们的父亲呢?”他问。

“父亲死了。”三姐说。

他看了我们一眼,忽然叹了口气,然后就听他说“又是一个不幸的家庭,我现在要告诉你们病人的病情,家里有大人的话让他们赶紧来,病人得的是脑梗,就是局部的血管堵塞导致了脑细胞坏死,根据病人现在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会造成下半身瘫痪,所以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犹如五雷轰顶,我的脑子里瞬间像钻进来一万只蜜蜂一样,嗡嗡作响,一时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再看三姐,眼泪也早已模糊了双眼,呆呆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得到医生的许可,我们走进监护室看到了躺在那儿的母亲,我从来没有察觉到在母亲身上发生了什么,直到我走进监护室再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母亲是如此的瘦小,我一直以为这个用自己肩膀撑起整个家庭的女人是多么的健壮,可惜只是我以为,看到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任凭我们怎么叫喊她都不醒,我终于如梦初醒一般的惊慌失措起来,母亲再也不是原来的母亲,那个健康的似乎永远不向命运折服的女人倒下了,而且可能永远站不起来。

大姐似乎预感到家里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因为她告诉我们说她最近一直心慌的不行,坐也坐不得,站也站不得,去医院检查也没有查出有什么问题。后来往家里打了电话才知道母亲病重的事,得知这个坏消息,大姐安顿好手里的工作便急急忙忙坐飞机赶了回来。三姐给舅舅通了电话,他把母亲病重的消息转达给了我的二姐,因为忙于工作舅舅就没有回来,他给二姐买了通往我们这里的机票,母亲病重的第二天中午,两个姐姐相继赶了回来。

第二天晚上,大概七点钟左右的时候,母亲醒了过来。看见她睁开了眼睛,我们姐弟几个纷纷围过来,庆幸不已,以为母亲脱离了危险。可是,母亲看了看我们,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的面部表情看起来有点异常,我们慌忙喊来了医生。

医生的诊断结果让我们大吃一惊,母亲除了下半身瘫痪以外,还伴有中枢性面瘫和舌瘫。也就是说,母亲可能说话和吃饭都成了问题。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们这个可怜的家再一次坠入深渊。为了能够给母亲更好的治疗条件,大姐几乎拿出了她所有的积蓄,将母亲转到了省城的大医院,并且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医生。

为了不耽误我们的课程,大姐将母亲转到省城的大医院以后,就让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学校,我们姐弟三个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但却又不想回去,毕竟这边有生病的母亲,就是回去,也无法再把心收回来。大姐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她对我们说“母亲虽然病倒了,但这个家还在,我作为你们的大姐,有义务也有责任扛起这个家。而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回学校,好好学习。这边有我在,你们不用担心,母亲如果有什么不好的情况,我自会通知你们。”

最后实在没办法,送走了二姐以后,我和三姐也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学校。

这一年,三姐读高三,我读初三,三姐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和二姐一样考上清华。我也有一个梦想,不,应该说是一个约定,那就是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我很期待,期待那一天早点来临。

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母亲病了,虽然有大姐的照料,可我还是放心不下,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瘦小的母亲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那一幕,即便是在课堂上,或者考场上,都是这样,每每想起这一幕,我的眼泪总会忍不住在眼眶里直打转。

几次下来,我的成绩下滑了很多,班主任找我谈过几次话,可是没有用,因为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这种压力不是来自学习,也不是来自生活,而是来自我的母亲,是的,我担心有一天会失去她,虽然都是我胡思乱想,但这段时间它总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见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四处寻找我的母亲,却怎么也找不到,甚至梦见母亲躺在棺材里,家里围了很多人。每当这样的情景出现在梦里时,醒来总会哭的稀里哗啦,哭了一阵儿,感觉自己好了点,却对母亲更加担心起来。

这种情况维持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我和三姐再去看我的母亲时,她已经好了很多,不过还是不会说话。大姐给她买了轮椅,天好的时候,就推着她出来转转,母亲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呆滞,看见我们姐弟几个,她也只是看着我们,像看着陌生人一样,一点感觉也没有。大姐告诉我们,这是脑梗引发的记忆障碍,如果积极治疗,康复的几率还是比较大的,要我们不用担心。

大姐陪着母亲的这两个月,她明显憔悴了很多,一边是身边的母亲,一边是远边的工作,为了便于联系,大姐回来之前在那边装了电话,那边的工作似乎也一刻耽误不得,毕竟没了收入,这个家更是雪上加霜。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母亲的病情有所稳定,大姐就给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在家静养。我们转眼间也到了实现自己梦想的时刻,因为受母亲的影响,我和三姐的成绩多多少少有点下滑,但后来母亲好了点以后我们的压力也少了许多,就往前赶超了些,不过终究没能回到过去的状态。

考试这一天,还是像往常一样,人山人海,看到别人的父母前来陪考,好声安抚他们的孩子,我就想到了我的母亲,不过我并不怪她,也许母亲也只是不会说罢了,她还是会在心里挂念我的。

考试结束以后,我就独自一个人把行李带回了家,这段时间对我来说真的是前所未有的煎熬,我想她,但又不敢去找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变成了胆小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

三姐的成绩出来了,可惜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她回来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了很久,我和大姐竟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后来见她好了些,大姐才对她说,如果觉得自己考的不理想,那就再复读一年。三姐听了以后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后来终究没有复读,不是她不想,也不是家庭条件不允许她这么做,只是她觉得大姐一个人维持着这个家实在是太辛苦,早点毕业也能为她多多少少分担一点。

虽然不太理想,但是三姐的成绩并不差,后来也是被北外直接录取了。北外与清华的距离,也就几公里的路程,她们相距很近,有什么事也可以彼此有个关照。

而我,却没有那么幸运了,我的选择很单一,不像三姐,上不了清华还可以上北外,我却只能选择我们约定的唯一一所学校。所以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比任何人都要紧张,我抱着成绩单半天不敢看上一眼,后来想想,有什么紧张的呢,大不了死就死了,就偷偷的瞄了一眼。

看到那刺眼的分数,我的心瞬间哇凉哇凉的,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狠狠的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臭骂自己不中用起来。除了数学还行,其他的学科考的真的是一塌糊涂。

我该怎么办?我无数次的责问自己,看着自己手里的成绩单,再想想我们曾经的约定,我瞬间把它撕的粉碎。

这一天,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整整呆了一天,没吃饭,也没有喝一点水,大姐和三姐鼓励我振作起来,我知道她们也为我感到难受,可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苦衷。

也许是没有脸面,后来就再也没有去找过她,有一次从学校门口经过,我站在大门外面盯着今年入学的新生名单看了许久,当看到齐妍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内心彻底崩溃,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后来因为实在太伤心,就没有再去过。

母亲慢慢的康复起来,丢失的记忆也逐渐找了回来,她隐隐约约能记得我的名字,却把大姐她们忘的一干二净,大姐有时候还开玩笑的对我母亲说“我们姐弟四个呀就我照顾你的多,你却偏偏把我给忘了。”母亲听了以后,嘴里面总会支支吾吾的说些什么,可我们谁也听不懂,也许她比我们还急,每逢这时,我们总会去安抚她,怕她心里着急再出了乱子。

我是不打算复读的,因为早已经没了学习的兴趣。阿宝考的却还不及我,他虽然是个乖孩子,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学习成绩真的很差,我有时管他叫大笨头,这个绰号不是白叫的,尤其是在我最擅长的数学领域,管他叫大笨头一点问题没有,因为他的数学成绩还不及我的零头多。

大姐因为要忙于工作,在家照顾母亲着实有些不便,后来她就打算把母亲接到厦门去住,一方面可以更好的照顾她,另外也不影响自己的生意。

我自然是一百个赞同,我希望自己跟着大姐一块去,也好帮她料理料理生意。可当我把我的想法告诉她时,她非但不同意,还狠狠的批了我,她坚持要我再复读一年,她说无论如何她都会把我送到大学里面,哪怕是一个很不好的大学。我不明白她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因为依照我当时的想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算不上学,也不一定将来会混的有多差。可她丝毫不给我辩解的机会,硬是逼着我给我办理了入学手续。

邻居阿婶见我入了学,不甘落后的她也把她的儿子阿宝送到了和我同一所学校。有阿宝做伴,我心里自然高兴,虽然复习仅仅一年的时间,但至少心里不那么孤单。

大姐带着母亲走了以后,我便很少再回到这个家,逢周末,我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教室里,除了看书,还是看书。阿宝从家里过来,总会带些好吃的给我,有时候阿婶会让他单独给我带一份,虽然不多,但我心里已是满满的感激。

一年的时光很短,眨眼瞬间,就到了中考这一天。

这一年没有白来,我的成绩显然比去年要好的多,后来的三次月考,我一直稳居前三,就连班主任都说,今年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一点问题没有。

中考结束以后,感觉没过多久我就拿到了成绩单,看着上面的分数,我喜出望外。我第一时间把我的战果告诉了我的三个姐姐,她们听了以后也是十分的高兴,大姐还告诉我说,母亲现在已经好多了,听到我带来的好消息母亲也很是欣慰,她甚至希望快点见到我,并且她们决定过几天就回来。

阿宝在我的帮助下也取得了不小的进步,虽然他没能像我一样考出这么好的成绩来,但是他对我说,他决定再来一年,他还让我在学校里等他,听他这么说,我自然替他高兴,毕竟他能想得开,同时我也把我的学习笔记给了他,也算是给他一个大大的鼓励吧。

第十四章

虽然过了一年的光景,可我依然清晰的记得我们的约定,可能这一天来的迟了点,但是它终究还是来了。入学的前一天晚上,我一夜未眠,脑海里全是她的影子,我在县城最好的高中等你,这句话这些年来我不知道在脑海里把它重复了多少遍。我想象着她的模样,想象着明天见到她以后的场景,她还会爱我吗?万一她有了新的男朋友怎么办?万一她不肯见我怎么办?万一……。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焦虑,担忧,自卑,困惑,忧伤,一时间心里面是五味杂陈,翻来覆去就再也睡不着了,就这样自我折磨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实在是睡不着,就早早的起了床。大姐做好了饭,我简单的吃了点,就拖着疲惫的身子拉着大姐给我买的大皮箱独自一人去村头的路口等车。

从我们村口到县城,坐公交车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虽然仅仅一个小时,可是由于经济条件有限,镇里面也只是配了三辆公交,所以赶上了开学季,公交车总会跑不过来,就这样一等就是一两个小时。

好不容易上了公交,就这么颠簸着像坐过山车一样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县城。

走进这所重点中学的那一刹,我的心像悬着的利剑一样再也无法平静。我四处找寻着她的身影,每一个看起来和她很像的女孩我都会跑过去跟人家打招呼,可每一次总会失望而归。

把东西放进了宿舍,甚至来不及收拾一下,我便又从宿舍跑了出来。她今年读高二,这所重点中学一共有三十二个班,其中高二占了十个。我不知道她在哪一个班里,但我却有着极强的耐心去找她。“请问你们班有一个叫齐妍的学生吗?”这句话在我重复到第三次的时候,一句“有”让我兴奋不已。可那个女孩出来之后,我却发现并不是我要找的人。

就这样从第一个班一直找到第十个班,中间也确实出来好几个叫齐妍的人,但都不是她。她在哪里?我一时间崩溃欲绝,一个人瘫坐在亭子里的葡萄架下,默默的开始流泪。

就在我不知所措一个人暗自伤悲时,突然间一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抬头,揉了揉眼睛,看见一个戴着灰丝边眼镜的男生正直愣愣的看着我。

“你是齐妍的男朋友?”他问。

听他这么一问,我立刻站了起来,心里面一阵狂喜,难道他们认识?我冲他疯狂的点头。

“那就太好了,我等你足足等了一年,你可算来了。”他说。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你们认识对不对?她在哪个班?为什么我刚才没有找到她?”我问。

他看了看我,忽然叹了口气,然后就听他说“她现在不在这儿了,高一的时候我们是同桌,她跟我说你们有一个约定,我记得刚开学的那段时间她不停的在找你,她看起来很伤心,她还说她会等你,还要我不要跟外人说。”

“那她现在在哪儿?”我急急忙忙的问道。

“她被火烧伤了,具体怎么烧伤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我们班的同学说还挺严重的,烧伤以后她就没有再来过学校,我去看过她,可是她没有见我。”他说。

我真的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除了自责以外,心里面更是像针扎了一样难受。当天,我没有来得及请假便急急忙忙的乘坐公交车回了家。

我完全顾不上别的什么,没有买任何的鲜花和水果,我只是想立刻见到她,甚至等不得一秒钟。

她们家的大门紧闭着,我试图想推开它,可怎么也推不动。我敲门,把门敲的咚咚响。不多时,门终于开了,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她的弟弟齐龙。

“你是谁?”他问。

“我是齐妍的同学。”我说。

“你走吧,我姐不会见你的。”他说罢就要关门,却被我给拉了回来。

“你让我进去,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她说。”我说。

“我说了,我姐不会见你的。”他见我要往里闯,硬是把我给拦了下来。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就等他关了门以后,找到了一堵矮小的墙从墙上跳了进去。

我似乎很没有礼貌的进了一间屋子,房间很小,进去以后从里面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药味儿,我断定这就是她的房间了。

我走进去,看见一个满脸被烧的不成样子的女孩坐在床前,她已经完全毁了容,头发也被剃的精光,上面依稀还有抹上去的药膏,她看起来一脸的沮丧,低着头呆呆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齐妍”我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她蓦然抬头,像是惊弓之鸟。看见我,她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忽然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背过身去从床上扯过来一件衣服蒙在了脸上,她开始低声的抽泣起来。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她哭着说。

我的眼泪忍不住也流了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便走过去紧紧的把她抱在了怀里。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是我的最爱,谁也代替不了你。”我说。

听我这么说,她哭的更厉害了。我将她转过身来,拿去了她遮挡在脸上的衣服,看着她的面容,我并不觉的害怕,反而更加的心疼她。我为她擦去了泪水,紧紧的将她揽在了怀里,此时此刻,我真的希望她能够从伤痛中走出来,而我能够给她的最大的安慰,恐怕也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一句贴心的话,和一个不离不弃的承诺了。

后来,为了能够让她得到更好的治疗,我就把我们的故事跟大姐说了,我以为大姐会骂我,可她没有,她听了以后只是对我说“有时间咱俩一起,过去看看她。”

我知道大姐为了给母亲治病,也花了不少钱,但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够来帮我,她们家的条件比我们家好不到哪儿去,因为没钱治疗,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仅仅依靠药物已经完全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将母亲临时安排给邻居阿婶照看着,大姐就跟着我去了齐妍家。因为上次已经跟她的弟弟齐龙打过交道,所以这次我和大姐来他也就没再拦着我们,倒是和她的父母第一次见面。

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见我们来,他们也很热情,接过大姐手里的的水果,就把我们请进了屋里。

大姐见到了齐妍,看见这个女孩儿的第一眼,她就愣住了,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心疼,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谓是形同陌路,但是看到她已被烧的面目全非,身上还有多处的溃烂,她就不由自主的湿了眼眶。

“这孩子也真是可怜,本来可以好好的上学的,唉!”齐妍的母亲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临走时,大姐往他们家的桌子上放了两千块钱,他们说什么也不肯要,最后大姐只好说“这两千块钱你们拿去给孩子看病,等啥时候有钱了再还给我。”

我知道两千块钱不多,但在那个时候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大姐看在我的情面上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帮我。齐妍的父母接了钱,也是感激涕零,他们说大姐对他们一家人来说就是活菩萨,而我,却只是希望我心爱的人能够快快的好起来。

从他们家出来,大姐就带着我回了家,一路上大姐一句话也没有说。当天晚上,安顿好母亲睡下以后,大姐把我叫到了她的房间,她盯着我看了很久,正当我觉的很不自在的时候,就听大姐说“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喜欢她吗?”

我点了点头,就听大姐又说“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就算去省城最好的医院治疗,也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样子,她将来要面对的不单单是别人异样的眼光,可能还有来自其他各方面的压力,所以,你要想好了再回答我。”

好像在大姐看来,我的想法并不成熟,但我还是坚持着自己的选择,大姐听了以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让我回去了。

后来,齐妍在大姐的帮助下又接受了进一步的康复治疗,我再去看她时,她也明显好了很多,虽然再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但溃烂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

她的父母此时大概也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也许是受大姐的影响,他们对我的态度一直很好,他们不反对我们交往,因为他们告诉我说,我的每一次到来,都能给她们的女儿带来快乐,看到她一天天的好起来,他们也真的很开心。

是啊,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第十五章

大姐和母亲在家过了一个暑假,就又回了厦门。二姐和三姐这个假期并没有回来,她们在北京找了一个兼职。虽然大姐答应为她们支付四年的学费,但是生活上的开销还需要她们自己解决。而我,也将要返回我的校园,开启新的三年之旅。

齐妍虽然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但是除了脸上留下几块疤痕以外,和正常人已经没有什么两样。然而当我几次三番劝她跟我一起重返校园时,她却断然拒绝了我。她说“我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去学校?”我知道毁了容貌以后,她的心理上遭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所以后来就不再劝她了,我想,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里的伤疤一定会慢慢的好起来。

高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班主任是我的地理老师,三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个大大的黑丝边眼镜,也许是近视的缘故,看起来他总是眯着小眼睛,好像看不见东西似的。

上午的第一堂课,他穿着一件格子衬衫走上讲台,眯着小眼睛偷偷的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轻轻的咳了咳,就听他说“My classmates, good morning, I am your geography teacher, is also your head teacher, very happy to get together with you here, after we learn from each other, progress each other, also wish you can have a good start in the new semester, thank you.”

说完以后,就见他嘿嘿一笑,露出了两颗大门牙来,他的牙齿长的很奇怪,像米老鼠的牙齿一样,配上他尖尖的小嘴巴,特有喜感。他这么一笑,我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听不懂吧,听不懂就对了。”他见我们一脸懵逼,便很自豪的一个人偷偷的乐起来。

“小小卖弄,小小卖弄,让各位大神见笑了哈。其实我的英语水平还不如你们,我这都是提前背好的,哈哈,装也要装的有文化一点啦,不然怎么教你们,是不是?”

他的一番话彻底把我们逗乐了,他好像是我见过的最不像老师的老师,完全没有一个老师“应该有的”样子。

“咳咳,好了同学们,老师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哈,我叫杨伟,杨树的杨,伟人的伟。”他刚说完,就听见台下有人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阳痿,还早泄呢!”

声音虽小,我们却听的一清二楚,瞬间哄堂大笑,老师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大眼镜,眯着眼睛探着头死死地盯着我们。

笑了一通,教室里慢慢的安静下来。我以为他会惩罚那个出风头的学生,可他没有,他死死地盯着我们,然后就听他说“以后你们有什么话可以大点声说,让老师也跟着乐一乐,不是更好?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他的一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又把我们给逗乐了,因为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像极了古代的教书先生,再加上他那副长的极具喜感的面孔,真的是天生的绝配。

“好了同学们,回归正题,咱们今天的第一节课,一共有两个任务。第一,排座位。有句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所以,排座位的时候请大家一定要听从指挥,相信老师的眼光。不管你的同桌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你都要记着,咱们是选同桌,不是选老婆。第二,选班长。因为大家刚来,你们是驴是马,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想当班长,就得做好榜样,做好表率,起好带头作用。所以,第一个任务完成以后,你们自己毛遂自荐,这个任务,交给你们自己,老师概不参与。”

说完了以后,他便让我们全部出了教室。然后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打开来大声的读到“王浩,刘佳,你们俩一桌,出列。”

两位同学从人群中走出来,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张小鹏,苏丽丽,你们俩一桌,出列。”

就这样,一前一后一前一后先后走进去八位同学以后,他终于叫到了我的名字。

“萧锦恒,祁妍,你们俩一桌,出列。”

“祁妍?”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我从人群中走出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高足足有一米七而且身材苗条长相极好的女孩,虽然戴着眼镜,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她娇美的面容和超乎常人的气质。她和我对视了一眼,莞尔一笑似乎要把我的魂儿给勾了去,如果仅仅把貂蝉,贵妃,小乔,小小比作美人的话,我相信再加上她,似乎也不为过,她就是那种让人看第一眼就能绝对喜欢上的女孩儿。

我庆幸,可回头看见那些男生的表情,似乎我一下子成了他们所有人眼中的敌人。我快步走进教室,等她进来选了座位坐下来我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她的旁边。

“你……叫祁妍?”我忍不住问道。

“是啊,怎么了?”她看了看我说。

“额,没什么,我……”我本来想说我的女朋友也叫齐妍,可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们对视了一眼,彼此一笑,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喂,小子,咱俩换换座位。”一个身高足足有一米八的胖子走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这个肥猪正非常蛮横的盯着我看,好像我不跟他换的话他就要教训我似的。

“老师排好的座位干嘛要换?”我毫不客气的说。

“你换不换?”他忽然间瞪着我,用威胁的语气说道。

“不换。”我又重复了一遍。

“好,你给我等着。”说罢,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看了他一眼,他的同桌是个男生,他们在最后面的墙角里。

我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如果放在初中刚入学,我可能因为胆小怕事会屈服于他,但是自从我加入北湾以后,我的性格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面对他的威胁,我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些,毕竟在同龄人面前我还是瘦小了些,受他们的威胁也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选完了班长,也已经到了下课时间。班长是个女生,听她演讲就像是听故事一样,她很能说,对于这点我真的很佩服她,可能她学习也不错,看得出来,老师很喜欢她,所以就在三个人中间选择了她。

下课以后,我去卫生间,在卫生间的门口碰见了那个胖子。他好像有意跟着我,见我出来,他便拦住了我。

“你想干嘛?”我问。

“干嘛?你说我要干嘛?你为什么不跟我换?”他推了我一把,蛮横无理的说。

他这一推,倒把我给惹急了,虽然他是一米八的胖子,但是我依然使劲的倒推了他一下,胖子就是胖子,他推我我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跕倒,我推他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子,你还敢推我?”他说着说着就要操起拳头打我的脸,我本能的往后一躲,从地上捡起一块儿砖头对他说“我今天不想惹事,你要是识趣的话,就给我滚蛋。”

这时,周围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边的同学。可能他觉得这个时候如果妥协的话会很丢他的脸面,所以他硬是朝我走了过来,一边推我一边威胁我说“有本事你朝我头上砸!”还不时的拍着自己的脑袋。

他把我推的无路可退,马上贴着墙的我再也忍不下这口气,一句“你妈的”狠狠的将砖头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只听他“啊”的一声,瞬间鲜血顺着他的头皮流了下来,他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临走时我依然像在北湾的时候一样习惯性的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围观的同学都吓坏了,一个个躲他远远的,生怕他身上的血溅到了自己,也有人飞快的跑出去报告了校长,没过多久,校长就带着几个老师跑了过来。

他被送到医院以后,校长找我单独谈了话,我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他听了以后只是不痛不痒的批评了我一顿,然后就听他说“你应该向你的两个姐姐学习,她们都是从学校里出来的,一个考上了清华,一个考上了北外,这是何等的荣誉?而且她们在学校的时候,我也没听她们的老师说过她们和谁有过不和,所以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向她们多学学。”

也许是因为我的两个姐姐,胖子住院以后他的母亲来学校闹过一段时间,不过并没有牵涉到我,可能有两个姐姐的光环笼罩着,校长和很多老师还是比较偏向于我的。最后听说学校陪了点医药费,就没见那个女人再来闹过,可能因为没脸再在学校待下去,胖子没出院,他的家人就给他转了学,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第十六章

经历了厕所伤人事件以后,我在学校似乎一夜之间就出了名,提起我的名字,他们总会有所顾忌,就是年长的学生,见到我也总是躲得远远的。所以后来虽然我能看得出来我们班的很多男同学都很嫉妒我,但是谁也不敢再去找我的麻烦。

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和祁妍相处了几天,发现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她的性格有些偏执,常常拘泥于一件事好几天绕不过弯来,有时候我开玩笑的说她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好像还不乐意,不过却也并不生我气。所以我说她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好也不过是跟我女朋友齐妍比罢了,多半她还是可以让人接受的。

因为她数学差,所以班主任的安排对她来说似乎恰到好处。可能因为基础不是太好,虽然每一次我都那么尽心尽力的去帮她,甚至使出了浑身解数,她却总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我不知道我是否教会了她,但我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得出来,她学数学真的比小孩子挨板子还痛苦。

虽然数学差,英语却是她的强项,每一次她帮我辅导英语作业,她总会像报仇一样的去嘲笑我,因为给她讲数学的时候,我也总会这样嘲笑她。所以久而久之,我们就成了像“敌人”一样的朋友,无话不说,无话不谈。

吃饭的时候,她总会拉着我跟她一起,下了晚自习,有时候我们回去的晚,天又黑,她就有点害怕,因为教室距离宿舍还有很远的距离,所以她总会央求我去送她,后来慢慢习惯了,就算她不主动提出来,我也会很自然的把她送到宿舍的门口。这种关系在我看来是同桌,是朋友,是很自然的一种关系。可是在外人看来,好像完全不像我想的这样,三人成虎,一时间校园里说啥的都有。

我甚至再一次被校长约谈,直到我澄清了我们的关系以后,他才放我离开。

我是一个不太喜欢考虑别人感受的人,尤其当别人是那些无聊的吃瓜群众的时候。所以对这件事我就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我的想法。

这是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按照课程表的安排,应该上历史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就上成了体育课。以往体育课上祁妍总会让我跟她一起找一个人既不多又很开阔的地方陪着她练排球,当然这节体育课也不例外。

可就在我们嘻嘻哈哈玩的正尽兴时,我忽然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虽然她带着口罩,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齐妍,她怎么来了?

我放下排球,来到她的跟前,没等我开口,她忽然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骗子!”她冲我吼道。

我彻底被打懵了,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打了我一巴掌以后,我看见她的眼睛湿湿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看得出来,她很伤心,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纯真的年龄就是这么傻,总是把爱情构想的像世外桃源,却完全忽视了别人的感受。

我本想给她擦去眼里的泪水,她却还没有等我把手伸过去,便一把推开了我。

“我不需要你的假仁假义,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说罢,扭头跑掉了,我一头雾水的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祁妍向我走来,“她是你女朋友?”她问。

我点了点头。

“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快去跟她解释一下吧,我估计她是误会了。”她说。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当初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哪里容得她跟别的男生如此亲近?换作是我,恐怕比她还要伤心。

我立刻跑过去,追上了她。“不是你想的这样,你误会了,我和她之间只是同学而已,你要相信我。”我跟她解释着。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天天晚上送她回宿舍,天天跟她一起吃饭,陪她打球,陪她逛街,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她哭着说。

“我是做过这些,但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呀!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解释着。

“你不要说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我知道我现在就是个丑八怪,你不用同情我,我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看着她伤心的样子,我真的好想抱抱她,可是她却再也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第二天,正好周末,我便去找她,我以为她对我的气会消了好多,可当我来到她们家时,她却关着门不肯见我,我说了一大堆的好话,甚至恳求她的母亲去劝她,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最后,实在没法子了,就听她的母亲对我说,“不行的话你下个星期再来吧,她现在正在气头上,说不定下个星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听她这么说,我也只好作罢,想着下个星期再来找她。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可等我再去找她时,却听她的母亲说她早在两天前就跟着她们村的一个女孩儿去了广东。她说那个女孩儿在广东待了好几年了,听她这么说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定是在躲着我,她一定还在怪我,想到这儿,心里面一时间像针扎了一样难受。

后来我按照她的母亲给我的地址给她写过几封信,可是足足等了两个月,却也是一点音讯都没有。她好像消失了一样,去她们家问她的母亲最近有没有她的消息,她也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我不知道她是在刻意的回避我,还是真的没有她的消息。我开始担心她,直到有一天她的母亲告诉我说她听她们村的那个女孩儿说她离开了广东,究竟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的时候,我和她的家人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难道她像大姐一样自己创业去了?不对,她走的时候可是在生我的气的,想到这儿,我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时常在梦里梦见她,有时候梦见她掉进了水里,旁边一个人也没有,正痛苦的挣扎着朝我呼救,我想救她,却发现自己的腿怎么也不听使唤,心里面一阵着急就醒了过来,醒来发现只是一个梦,却跟洗了澡似的浑身湿漉漉的。

由于白天还要上课,所以被噩梦折磨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实在支撑不下的我就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我心理负担太大,帮我开导了几次以后又给我开了些药,这才慢慢的好起来。

经历了这件事以后,我和祁妍之间在某些事情上开始有了克制,比如下了晚自习,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便不会再去送她,她也有了自己的闺蜜,她的闺蜜就是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她叫杨婷,因为有相同的爱好,所以无论是吃饭,打球,还是回宿舍,都是他们一起。但是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我会帮她辅导数学,她也会帮我辅导英语,至少在教室里,我们还是形影不离的人,我想,男女朋友,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第十七章

女儿的消失,对齐妍的父母打击很大,每每我去她们家,提到她的女儿,她的母亲总会以泪洗面。他的父亲更是直接去了广东找她,几个月来,他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城市,家里仅有的一点钱也被她的父亲花的一干二净,最后甚至因为交不起学费,她的弟弟齐龙也不得不辍学在家。看到他们一家人的生活一天不如一天,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最后因为实在愧疚,大姐再一次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就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大姐毕竟是多多少少见过世面的人,听了我说的情况以后,她更是训斥我不懂事来,她说“你压根就不懂女人,既然自己有了女朋友为什么不和别的女孩儿保持距离?你要知道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女孩会允许自己的老公和别的女人好在一起,这是本能。”

我说我们只是朋友,没想到大姐听了以后对我更是一顿冷嘲热讽。“什么朋友?我看你就是看上人家长的好看罢了,你要知道所谓的异性朋友,要么就是好色,要么就是好利。如果她是一个丑八怪,我就不信你会跟她成为朋友。”

大姐的一番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女人最了解女人,这句话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听她这么一说,我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了,其实仔细想想,大姐说的没错,如果祁妍是个丑八怪,我才不会和她走的那么近,更别说成为朋友了。我虽然看上了她的色,但我也并没有打她主意的意思,只是觉的跟她在一起心里面觉的舒服罢了。

大姐虽然训斥了我,但是对于这件事她也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她说她有一个公安上的朋友,她会问问她看她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她还说等她什么时候去广东出差时,就委托她广东的朋友也去打听一下她的消息。大姐能做的恐怕也就这么多了,但我心里已是满满的感激。最后她还不忘叮嘱我在学校里要好好学习,不要因为儿女情长的事影响了自己的学业,我虽然电话里口口声声说要她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的学习,可实际上因为这件事我的成绩已经受到了影响。

“萧锦恒,萧大侠,杨婷头上有虱子吗?”

我又一次被地理老师点了名,杨婷回头看了看我,呵呵一笑,露出了两颗大门牙来。班上的其他同学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就坐在我的前面,有时候一想起齐妍来我就跑了神,跑了神眼睛就会不自然的落在她的头上,她扎着短短的马尾辫,因为她的身高和祁妍差不多,所以每次上课不仔细看的话,就算跑了神,老师也察觉不到什么。

“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老是上课跑神儿?”过了一会儿,祁妍凑过来小声的问我。

我看了看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想啊,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想起她来我就……”

“你女朋友还没有回来吗?”她问。

“没有。”我说。

“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走了。”她开始自责起来。

“不是你的错,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我忽然把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她滑嫩嫩的小手很本能的往后一缩,我才发现自己做了出格的事,赶忙把手缩了回来。

“对不起。”我向她赔礼道歉着。

她冲我微微一笑,粉嫩嫩的脸蛋儿立马像两个红苹果一样,羞涩的将眼睛瞄向了黑板。

“萧锦恒”临近下课的时候,地理老师又一次在班上点了我的名字。

“到”我大声的回答。

“过几天省里有一个数学大赛,县里一共有两个名额,你是咱们学校数学最好的学生,就代表咱们学校去吧。”他说。

一听是数学大赛,我自然来了兴趣,于是就满口答应下来。其实像这样的比赛,从初中到现在我也参加过不少,拿的奖自然也是数都数不过来,但我在乎的其实并不是拿多少奖,甚至挣多少钱,我只是很享受数字给我带来的快乐,虽然过程很烧脑,但也着实能开发不少新的脑细胞。因为不太喜欢循规蹈矩,所以每一次都能探索出新的方法,有了收获自然像做出了一项新的发明一样很有成就感,这才是我所想要的。

一星期以后,我便和学校里的另外一名同学在数学老师的陪同下去了省城,这一切似乎都在我的掌控之内,所以面对着上百名考生我一点压力也没有,没错,我是奔着兴趣来的,也只有那些奔着名利来的考生才会有压力罢了。

考试结束,数学老师问我考的怎么样,说真的我并不觉的出的题有多难,因为我总能用我自己的方法将问题迎刃而解,不过我还是很谦虚的对他说“差不多吧,比起学校里的题是难了些。”我刚说完,就只见另外一名与我同考的男生暼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好像在告诉我说“农村崽,等着瞧吧,我一定会比你考的好。”其实去的时候我都已经看出来了,因为我不太喜欢打扮,甚至可以说有些邋遢,穿的衣服也是初中穿了好几年的,有些破旧,所以他看我的眼神就有些古怪,好像满脸都是瞧不起人似的。我虽然不太在意这些,可看他这般轻浮无理,心里面也多多少少有些气,但终究没有搭理他。

等了足足有一个月,成绩终于出来了,一切好像都是这么理所当然。毫无疑问,我又考了省里的第二名,而那个看不起我的家伙,却连前五十名都没有进。我清楚的记得这一天,班主任兴高采烈的拿着我的成绩单来到班上。这也算是他给大家带来的好消息,毕竟我给学校争了光,挣了荣誉。我不记得有多少同学给我鼓掌,我只记得祁妍趴在我的耳边跟我说了三声“真厉害”,她从来没有这么夸过我,这是第一次。以往学校月考,虽然数学也常常考第一,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我如果拿她的数学嘲讽她,她总会说“你英语也不怎么样嘛。”我就无话可说了,其实每一次嘲讽她也只是为了看到她羡慕的样子,却不知不觉的戳中了她的泪点,而我却完全不知。

她头一次夸我,我却有些莫名其妙的想哭,难道我喜欢上她了?呸呸呸,才不要呢,我要是喜欢上她那对齐妍来说也太不公平了,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和当初与齐妍刚认识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我心动了吗?为什么我会那么在乎她的一颦一笑呢?我狠狠的掐了自己,怎么可能?不是这样的,我的内心挣扎起来。

人真的是一个多情的动物,有时候因为一个人改变一个念想,从而做出一个新的选择,真的比翻书还快,哪怕这个选择是背叛自己的灵魂的。所以永远不要相信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说的话,尤其是当这些话涉及到一个人的情感时,最真实的表达无非是一时的爱与不爱,喜欢与不喜欢。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大环境的变化,一切总会悄然的改变。

第十八章

转眼间又过了几个月,却还是没有齐妍的消息,每一个星期我都会坐着公交车回家里打探她的消息,看看她的父亲回来了没有,看看她们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茫茫人海,漫无目的的找一个人真的像大海捞针一样的艰难,然而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所有人都不想放弃,也不会放弃。直到有一天,她的父亲突然回来了,却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广州警方在一个桥下的河沟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根据女尸的体貌特征,警方联系上了她的父亲,虽然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但根据警方的推断,她就是我们要找的齐妍。

因为尸体无法带回,就地火化之后她的父亲便带着骨灰回了家。看见装着骨灰的骨灰盒,齐妍的母亲嚎啕大哭。我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也是第一时间请了假,来到她们家看到那摆在正堂之上的骨灰盒时,我心如刀绞,我狠狠的给了自己几个耳光,为什么她会这么傻,如果她不去广东,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如果我能拦住她,她也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子,如果……想到此,我已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的生活完全变了样,上课跑神,晚上失眠,被老师点名批评也已成家常便饭,更有甚者,酗酒,抽烟,上网,种种恶习趁虚而入,一时间无法自拔。

被班主任约谈了几次以后,他见我死性不改,依然我行我素。这个一向不爱发脾气的男人这下彻底火了,他狠狠的踹了我一脚,然后以从来不曾有过的语气对我说“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开除你,把我惹火了你现在就给我卷铺盖滚蛋。”这是他让我见过的最凶狠的一次。

后来,可能见我实在不争气,又怕影响了别人,班主任就把我和祁妍调开了,她还是原来的座位,而我,却被调到了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里,她的同桌,则换成了一个女生。

自己一个人天天待在角落里,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似乎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别人上课,我趴在桌子上看小说,因为后排在座的基本上都是班里的渣渣,所以我也不忘分享给他们,只要我们不捣乱,老师就没得管,久而久之,什么萍踪侠影录,笑傲江湖,天龙八部,倚天屠龙记等等,全让我们给翻了个遍,自然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可就在我自得其乐,自甘堕落的时候,不知道班主任怎么想的,又把我调到了原来的座位上,还是和祁妍做同桌。难道他不怕我影响到她?还是他心里有什么阴谋?我疑惑不解。

直到他把我从教室里叫出去,很严肃的对我说“不是我想把你调回去,是你的同桌,人家不想看见你这么堕落下去,所以跟我说了好几次,我也是考虑再三,才做的这个决定。”说完了以后,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本可以做一个差生,无忧无虑的,这样至少不去想她,至少会让自己好过一点的。

回到教室,我的心里难过的要死,我不想欠别人人情,因为我怕我还不起。不知道是不是在刻意的逃避,对于她的帮助反而觉得很不适应,难道我要强迫着自己做出些改变吗?如果还像原来的样子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我又怎么对得起她?我的内心矛盾不已。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多多少少有了些改变,上课不会再抱着那些武侠小说看个不停,也不会再去抽烟喝酒去网吧打消时间。但是每每想起她来,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甚至有好一段时间,我总能隐隐约约的听见似乎有人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到了晚上,也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来,梦见齐妍还活着,梦见她掉进了水里向我呼救,梦见她被人关在一个小黑屋里,想救她出来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我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幻想,但是当一个人的精神出了问题的时候,他想再去控制自己的灵魂,已经比登天还难。

就这样混了一天又一天,日子就像打水漂一样一眨眼就过去了。转眼间到了寒假,假期来临之前大姐往家里打电话说今年会早些回来,她还说母亲已经完全能够自理了,看来在大姐的照顾之下母亲康复的还不错,我听了以后自然打心里高兴。

我以为大姐说的会早些回来将会在我的假期结束之后,可没想到刚进入十二月份我就得到了大姐回来的消息,这个时候距离我的假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大姐回来以后没顾得上回家,便和母亲一起来到了我的学校,她们的到来对我来说真的是既兴奋又紧张,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们,心里很是想念。然而又怕她们知道了我在学校的表现以后会伤心,会失望,会责骂我。

看到她们的第一眼,我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母亲手里拄着拐杖,看上去老了很多。她看见我,便大声的叫我的名字,我跑过去,握着母亲的手,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大姐从箱子里拿出来很多好吃的给我,她问我在学校里怎么样,我知道她在问什么,因为怕她责骂,所以我就撒个谎说,一切都好,她听了以后就对我说,在学校里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争取像二姐一样也考上清华,听了以后我只是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因为是下课时间,虽然心里对她们很是想念,但是我还是希望她们能够快点离开,我怕老师看见,更怕校长看见。所以我们在一起待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我便对母亲她们说“马上要上课了,你们快回家吧,我这个星期就回去了。”

母亲大概是怕影响到了我的学习,所以听了以后就喊上大姐走了,我望着她们的背影,心里面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觉间庆幸起来。

“大姐,留步!”

声音从三楼的一个角落里传来,我寻声望去,心里一惊,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学校的老A,母亲和大姐听见声音,就停了下来,我看见校长从三楼下来,一本正经的来到了母亲的跟前,他看起来一脸的严肃。

完了,完了,我吓得赶忙跑回了教室,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你没事吧?”祁妍看了我一眼,问道。

“没事,我妈来了。”我说。

“你妈?她不是在厦门么?”她问。

“回来了。”我说。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问。

“你妈来了,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她笑着说。

“不是的,校长他们现在就在外面,我怕他把我在学校的事告诉我妈。”我说。

“额,原来你怕你妈呀,那她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她打趣道。

我瞄了她一眼,还没等我再说什么,就听见外面有人叫我的名字“萧锦恒,校长找你。”

我硬着头皮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我不敢抬头,怕与我母亲他们对了眼神,就这样一步一步来到了他们的跟前。

“萧锦恒,今天你妈和你姐都来了,难道你不想对她们说点什么吗?”校长看着我说。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心里面吓得要死。

“说吧,你天天都在想什么?”大姐质问我。

“把头抬起来。”母亲板着脸说。

我抬起头,看了母亲一眼,却再也不敢与她对视。

“说话呀。”大姐生气的朝我吼道。

我沉默不语,吓得脸色苍白。

“你到底在想什么?又有什么不能对你妈说的吗?”母亲说。

我欲言又止,这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要是有什么心事,你就说出来,我不会批评你,你妈也不会怪你,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块儿找到问题的症结,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你吊儿郎当的在学校里混日子。”校长说。

“说话呀。”

母亲见我一句话也不肯说,她真是又急又气。

“你会不会说一句话,难道你是哑巴吗?”母亲彻底怒了。

我再也忍不住,就朝着他们大叫起来。

“齐妍死了,齐妍死了。”

说罢,我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心里面的委屈,心里面的痛苦,心里面藏着闷着从来不敢对别人讲的一切的一切,似乎完全被我倒了出来。

我蹲在地上大哭,母亲和校长他们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姐看我哭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面自然很不好受,因为她知道那个女孩儿,也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她俯下身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姐错怪你了,可你怎么不跟姐说呢?”

然后她见母亲和校长还是一脸懵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跟他们说了我们的事。

母亲听了以后长叹一声,说“我看你是想把我气死。”大姐见母亲动了气,便赶忙过来安慰她。校长在一旁也是自言自语的说“在学校里根本就不应该允许学生谈恋爱,看看,这就是谈恋爱的后果。”

见她们不懂我,我的心里犹如刀割一般的难受,蹲在地上哭的更厉害了。

最后,母亲干脆不再说我,而是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学校,看得出来,她对我失望极了。大姐劝我回了教室,就赶忙追上了母亲,怕她再出什么意外。校长见我这般模样,也是摇摇头走了,看得出来他也很是失望。

星期天回到家,只见母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呆呆的仰着头看天,见我回来,她也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没有再说什么话。大姐倒是过来拿走了我要换洗的衣服,简单的问候了两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到了中午要吃饭的时候,母亲突然很怪异的将父亲的遗像摆在了桌子上,大姐问她干嘛这样,她也不说,只是说“吃饭”,然后就坐在了父亲的遗像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我和大姐正担心我们的母亲是不是又犯了病,正要试着开导她的时候,只听见母亲说“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吃面条,可你爸活着的时候他喜欢吃,所以今天咱们就顺着他吧。”

听了母亲的话,我和大姐更加的不安起来,她不会真的犯病了吧,正当我们不知所措时,就听母亲又说“其实吧,人活着真的挺累的,但是又不能走,为什么呢?唉,主要还是身上背负的包裹太多呀,其实想想又有什么呢?真的走了那也就走了,就像你爸呀,他不一样什么都不管就走了吗,这些年咱们也熬过来了。”

大姐听了以后忍不住对母亲说“妈,说什么呢?你可不要瞎胡想啊,你要是没了,咱们这个家可就真的没了。”

母亲重重的叹了口气,她低下头来看着桌子,我忽然看见她的眼泪滴在了碗里,看见她哭,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可你们怎么就那么不让我省心呢。”母亲边哭边说。

我也哭了,大姐也哭了,我捂着自己的眼睛,脑子里像一张白纸一样,曾经的委屈比起母亲这些年的煎熬又算的了什么呢?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反而惹母亲生气呢?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开始自责起来。

从此以后,我开始担心我的母亲来,我怕她哪一天想不开会离我们而去,所以我不敢再去惹她生气,这一段发生在我身上的沾染着血和泪的感情,我也只能悄悄的咽回到肚子里面去,自此不敢再轻易的提及。其实想想也没错,人总是要往前走的,过往的小事也好,大事也好,终究属于过去,比起现在和将来,它总是如此的渺小。有的时候,人的脸皮总是要厚实一些才好,即便是没心没肺的活着,也总比躺在棺材里的躯壳要好的多。

第十九章

二姐还是那么优秀,大四那年,她获得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时,我的母亲激动的泪流满面,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对二姐说,“去吧,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大姐听到这个消息,也很乐意承担起二姐出国留学的一切费用。然而二姐却拒绝了大姐的支助,她说她完全有能力自己挣钱来养活自己,她说她可以做家教,一个月也能挣不少的钱,大姐听了以后就没再坚持什么,只是说,钱不够花了给她说一声,她打款过去。大姐一向是这样,也许是没了父亲的缘故,她总是像父亲一样这样的支持我们,我们姐弟几个心里自然也是满满的感激。

看着二姐风风光光的考上了名牌大学,然后又得到了出国留学的机会,我的心里除了羡慕以外,不禁开始反思起来。我今年读高二,离高考还有一年的时间,我并不比二姐差到哪里,为什么我不能像她一样也考上清华或者北大呢,然后再获得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岂不美哉!虽然行行出状元,现在辍学出门做生意哪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呢?我不是出身于金窝银窝,哪里有那么好的条件让我去折腾呢?虽然也有成功的商人出身卑微,但是相较于这整个群体而言,何尝不是关键的少数?拿大海捞针这么微小的成功率去赌我的一生,总是没有好好读书考上清华的好。

二姐出国以后,我便以二姐为榜样给自己认认真真的定了一个学习计划。早上我会五点钟准时爬起来一个人来到教室大声的朗读英语,自此告别了赖床的恶习。晚上我也会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复习一整天留下的笔记,融会贯通,然后再做一两套试卷,差不多晚上十点时便会起身回宿舍洗漱睡觉。祁妍见我渐渐变好,也很愿意陪着我一起进步,一起学习,一起玩耍。短短的半年时间,我的成绩成功跃居班级第一名。没有谁比谁更聪明,只有谁比谁更努力,我用实际行动再一次成功诠释了这句话,我甚至把它当做座右铭贴在我的床头,没错,我相信天道酬勤,更相信努力可以改变命运,因为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也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我和祁妍做同桌的这两年,我们的关系早已经发展到了情人一样的朋友,如果不是有曾经的一段感情在,她现在恐怕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因为我们有相同的性格,所以能够彼此欣赏,又能够彼此爱慕。

“萧锦恒,今天我爸妈来给我过生日,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这是她第一次邀请我去见她的爸妈,我觉得不太合适,就婉拒了她,没想到她执意要拉上我,最后实在拗不过她,就答应了她。

虽然我精心给她准备了礼物,可是当我见到她的父母时,我却再也没有胆量将它拿出来。他们都是城里人,尤其是她的母亲,看上去就像是她的姐姐一样,卷烫的头发,白皙的皮肤,一点不像四十岁的女人,气质高雅,举止端庄,大大方方像极了二十多岁的少女。

“这是我妈,这是我爸……”

祁妍忙于给我介绍她的家人,却忘记了把我介绍给他们。最后还是她的母亲问起我来,她才傻乎乎的指着我笑了起来,她是开心,我却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是陪着笑,留下一张似乎有些发抖的脸和一双无处安放的手。

提到我的名字,他们又哪里知道我是谁,直到祁妍讲起我的二姐,他们这才笑呵呵的对我说,原来你们是一家人。不过也奇怪,自从他们知道我跟二姐的关系以后,他们便对我客气了许多,要知道刚进门的时候,他们可是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的,好像我是走错了门似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的家长,虽然只是给她过生日,可是我却紧张的不得了,我甚至觉的这好像是相亲一样,她父母的每一个表情都深深的印刻到了我的脑海里,似乎他们要给这个未来女婿打上评分一样。就连我给她买的生日礼物也是在她的父母都走了以后我才敢悄悄的给她,她给了我一个吻,却不经意间触动了我的神经,我愣了很久很久,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让我想起了齐妍,也触动到了我的痛点。

“你怎么啦?”

祁妍见我愣了半天,眼睛里突然泛起了水花,她知道伤到了我,便过来与我道歉。

“对不起,你是不是又想起她了?”

我点点头,“没事。”我安慰她,似乎也在安慰我自己。

“其实吧,我觉得你没必要这样折磨自己的,因为每一个人都有一段过去,也许它真的不堪回首,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我希望你也一样,能有新的开始,而不是一直活在过去。”她说。

她能这样安慰我,我真的很感激。“谢谢你,祁妍。”此时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感谢,因为我无法原谅自己,对于一段新的感情,我也找不到任何开始的理由。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转眼到了高三。我终究没有等到阿宝,他在初中复习了两年,也没有考上我的学校,后来我回家见到他,他告诉我说,他说他已经辍学了,准备去广东找个活干。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再找不到让他坚持下去的理由,所以临别的那天晚上,我们醉醺醺的喝到了凌晨两点,我甚至一句安慰他的话也没有说,第二天送走了他,我们才相拥而泣,似乎再也见不到对方一样。

他鼓励我好好学习,他说他会看着我考上大学,他还说如果我能考上清华,他就回来给我庆祝,在村里给我放烟花。

我终究没能想到安慰他的话,只是半开玩笑的对他说,从广东记得带个妞儿回来。他听我这么说,便呵呵一笑,待他上了车,我才突然觉得心里面一阵阵的失落。

虽然广东是我不愿意向别人提起的地方,那里有我的一段伤心的故事,但是,我依然盼着它的好,因为这里有着太多属于我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谁也拿不去,谁也带不来。

第二十章

又是一年的冬天,这一年我读高二,三姐读大三。因为很久没有见面的缘故,大姐早早的订了通往我们老家的机票。三姐也是,自从二姐出国留学以后,她一个人在北京就孤单了很多,虽然有舅舅他们一大家人,毕竟比起二姐来还是生疏了很多,所以今年她也是早早的订了通往我们老家的火车票,她还告诉我们说,她在学校找了一个男朋友,也打算今年带回来让我们见见。听说三姐有了对象,母亲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事也都有了自己的主见。不过对于三姐的男朋友,我和大姐还是很期待见上一面,不是不相信她的眼光,而是三姐做事太感性,大姐对她更多的还是担心。

回到家,母亲便开始忙活起来,由于大姐的精心照料,母亲已经康复了很多,她能一个人在不依靠任何东西支撑的情况下慢慢的走动,她的气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见她一个人忙个不停,我和大姐也过来与她搭把手,她说三姐的男朋友要来,虽然家里不富裕,但是看起来一定要干净,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收拾了大半天,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都被母亲给扔掉了,其实这些东西放在以前,母亲是不舍得把它们给扔了的,她虽然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但我能从她细微的表情中看出她的不舍。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这些陈旧的东西被母亲清理掉以后,整个家确实显得亮敞了许多。

就这样等了两天,终于盼来了这个神秘的人。三姐他们一进门,母亲看见她身边的那位所谓的男朋友,顿时傻掉了。我和大姐也是心里一咯噔,真的是大跕了眼睛。

他为什么那么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比我们家的煤球白不到哪里去。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对比他黑色的皮肤,他的牙齿真的比喜马拉雅山上的初雪还要白。再看他那像火烧了一样的头发,乌黑乌黑的,仿佛一顶上层墨汁精心打造的帽子。不过他确实比一般人要高很多,虽然看起来不够健壮,但是整个人还是比较精神的。

大姐是见过世面的人,她告诉母亲说这是一个黑人,母亲听了以后脸色看起来很是难看。她大概不喜欢这样的人吧,至少在心里上她是抗拒的。

三姐来到母亲跟前,她向那位黑人男友用一口流利的英语介绍着我们。介绍完了却突然见那黑人要过来拥抱我的母亲,母亲吓得连连后退,一时间弄得那黑人也是一脸的尴尬。三姐见状急忙过来劝说我的母亲,她说这是人家的礼节,母亲这么做反而显得很不礼貌。三姐这么一说,母亲倒也想得开,虽然不喜欢三姐找来的黑人男友,但是既然人家来了,也不能就这么给人家难堪,于是母亲便对三姐说,既然来了那就不要有那么多的规矩了,入乡随俗就好。三姐与那黑人男友简单的交流了两句,就见他又嘿嘿的傻笑起来。

他好像听不懂我们讲的话,三姐说他是会说汉语的,只是我们讲话地方口音太重,所以他就听不懂。不过这样也好,饭间,母亲全程家乡话,见他听不懂,母亲便把话题扯到了三姐的黑人男友身上。三姐说他是她的大学同学,他是美国人,人很幽默,会哄女孩子开心,人也很善良,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母亲则是担心三姐的脾气与他合不来,再嫁到大洋的另一边,将来有了委屈无处诉说。其实这也是我和大姐所担心的。

三姐的脾气其实是蛮倔的,我们知道此时我们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也就没有再过多的劝她。我们只是从她的口中得知他的好,却没有听她说一句他的不好来。除了知道他来自美国,中文名叫索尼,家里比较有钱,年龄比三姐大七岁以外,我们再得不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就这样到了晚上,因为家里的床位不多,母亲便让大姐和母亲一起睡,让我睡在了大姐的床上,而三姐的那位黑人男友则睡了我的床。毕竟两个人还没有结婚,按照我们老家的习俗,自然是男女有别,是不能在一起睡的。

三姐的那位黑人男友索尼也算是比较听话,母亲烧了洗脚水给他,三姐帮着从中翻译着让他脱去鞋袜,然后开始洗脚,也许是用不惯我们家的脚盆,磨蹭蹭了半天也没有把脚丫子从洗脚盆里拿出来,直到三姐过去试了试水温已经尽显冰凉时,他这才说了几句让我听不懂的英语然后把脚丫子从水盆里拿了出来。

这一夜,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也许是大姐的床比较宽敞,睡了一夜我也没有做什么稀奇古怪的梦。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便早早的起了床,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总会操起扫把把院子里的落叶扫的干干净净。忙活了一阵儿,她便烧了热水准备洗手做饭,大姐此时也还没有起床,因为天冷,我们姐弟两个都很乐意赖在被窝里,虽然睡不着,却也不愿起来,毕竟被窝里总比外面要暖和的多。

母亲洗了手刚要走进厨房,却不经意间发现我房间的门敞开着,她以为是索尼没有关好,就走过去试图关住它。可当她来到门前往里面看了一眼时,却发现床上一个人也没有,母亲帮他叠好的被子甚至至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察觉到了异样的母亲便小心翼翼的来到了三姐的门前,她侧着耳朵在三姐的门口站了半天,听见了索尼的声音,母亲的脸色顿时看起来很是难看。

来到我们家的第一天,索尼就破坏了我们这里的规矩,也许是文化的差异,他看起来比大部分的中国男人都要开放的多。

等他们起了床,母亲便把三姐单独叫到了她的房间,她训斥三姐的不懂事来。没想到三姐却满不在乎的说“这都是很正常的呀,在一起睡又有什么不对吗?而且早晚都是要结婚的,就算做了那事,只要不怀孕,又有什么呢?”

三姐的一番话倒是把母亲气的差点给她两个耳光,她没有想到三姐会这样说,那个曾经单纯到碰到男孩的手都会脸红的小女孩儿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她那开放的思想不要说我那封建的母亲接受不了,就连见过世面的大姐,这一番话恐怕也是难以启齿的。

“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会跟你结婚呢?况且你们这样万一哪一天你怀孕了,我看你咋办?你是上学还是回家生小孩儿?”母亲逼问道。

“怎么可能呢?他说过要跟我结婚的,而且过了年他就会带我去美国见他的父母的。”三姐说。

“你怎么那么天真?上学上傻了吧?男人的话你也信?”大姐忍不住在旁边插了一句。

“你插什么嘴呀?你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说吧!”三姐有点生气了,回怂大姐说。

“跟你姐怎么说话呢?你姐也是为你好,你现在要为一个外人跟你姐争吵吗?”母亲训斥三姐说。

“你们都只会说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听你们说过我的一句好。”三姐忽然哭了起来,母亲再想说什么,却被大姐给拦住了,她知道三姐的脾气,再怎么说她她也听不进去,反而伤了和气。

后来的一段时间,母亲就再也没有说过她,晚上他们怎么折腾,我们都是视而不见。临近年关,三姐突然觉的在家过年没意思,就跟我们说她想和索尼一起去旅游,母亲虽然再三劝阻,最后还是由着她去了,虽然担心她,虽然生她的气,但是毕竟是自己的血脉,母亲除了叹息,再没有别的法子。

第二十一章

高三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它似乎来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快的多。虽然在过去的两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但是回首往昔,一切仿佛还在昨天。

我们同桌了两年,一直到高三,因为换了班主任,需要重新排座位,我们就分开了一段时间。也许是在一起久了,分开的这段时间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讲,无不都是一种煎熬。后来还是我俩主动申请,班主任这才又把我们调在了一起。

就这样取长补短,互相帮助,互相学习,互相鼓励。一直到高考前,我们两个也没敢有丝毫的懈怠,自然我们的成绩在整个学校也都是名列前茅。

高考结束后,我们彻底解放。她喊上她的姐妹还有几个男生去了一家叫迈迈的娱乐会所,自然临走的时候也不忘把我捎带过去。这是我第一次和她去这种地方,她说她唱歌很好听,还说今晚会送一首歌给我,我自然很是期待,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唱歌。

平日里异常冷清的迈迈,今天却是人山人海,不过更多的还是学生。这些昨天似乎还在校园里奋笔疾书甚至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的学子,今天却是异常的放荡,与昨天那个自己比起来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我们包了一个大大的包间,然后要了两桶啤酒,虽然一起过来的那几个男生与我不大相识,但见了面也都彼此认识,毕竟都是一个学校里出来的。

起初拿起话筒的祁妍还是有点羞涩,但是两首歌下来她便完全放了开。她声音真的很好听,虽然不是专业的歌手,但是她唱歌一点也不跑调。然而我却不行,虽然自己也会唱很多的歌曲,但是却完全不在调上,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和北湾的兄弟去KTV,他们总会嘲笑我说我唱起歌来比猪叫还难听,虽说有点夸张,但也足以看得出来,人家唱歌要钱,我唱歌却是要命的。

“萧锦恒,来一首。”说着说着其中的一个男生便把话筒递给了我。

接过话筒,我再也不好拒绝他们,就硬着头皮给自己点了首歌。反正大家都是玩的嘛,唱的不好听也没有关系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可没有想到,我刚一开口,他们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仿佛我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一样。祁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而且边笑边对我说“你是我有史以来见过的唱歌最有个性的。”我知道她是在损我,但我早已经习惯了这些,看见她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地上的两桶啤酒被我们喝的精光,祁妍不胜酒力,几杯下去便醉的一塌糊涂。我虽然比较能喝,但是两桶啤酒却被我喝掉了三分之一,脑袋摇摇晃晃也早已不听使唤,不过神志还算清醒。

“萧锦恒,我今天要唱一首歌送给你,你给我听好了。”祁妍醉醺醺的说。

她拿起话筒,没有任何音乐的伴奏,清唱了一首赵咏华的《最浪漫的事》。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

…………

她唱这首歌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的,我虽然脑袋摇摇晃晃的不怎么听从使唤,但是从她唱的这首歌,我能感觉到她是真的爱我。也许因为酒精的麻醉,我完全忘掉了过去的那段不堪回首的感情,静静的听她唱完了这首歌。

“萧锦恒,我爱你。”她拿着话筒大声的向我表白,也许只有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才会有这么大的勇气。

其他的男女同学都借故出了包厢,我知道他们只是在给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祁妍的跟前,我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亲吻她,抚摸她,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当天晚上从迈迈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我把她送到女生宿舍,看着她进了屋,这才摇摇晃晃的朝男生宿舍走去。

晚风吹过发梢,一阵阵的凉意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宿舍,只知道第二天醒来,地上吐了一地的酒水。

我们的爱情就这样确立了起来,高考前我们发过誓要考同一所大学。考试成绩下来以后,也许是老天眷顾我们,我俩的成绩相差了不到十分。

最后报志愿的时候,我们果断的报考了同一所大学,南开。南开虽然不及清华,但是当时在全国名校的排名中也是比较靠前的,至少我们还可以朝夕相处,一起度过大学美好时光。

南开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以后,我便有意带她去见了我的母亲。可能因为她的家教确实很好,见了我母亲的第一眼,我母亲就喜欢上了她。因为她除了长相姣好以外,对我母亲也很是礼貌,一个阿姨一个阿姨的叫着,把我母亲乐的合不拢嘴,尽是夸她的好了。

祁妍走了以后,大姐便悄悄的把我拉到了一边。她问我怎么回事,我只是一个劲的笑,却什么也没跟她说。

“好你个小不点,现在学会金屋藏娇啦。”大姐笑着说。其实她什么都知道,我也知道她是有意在取笑我。

“现在咱家里就剩你啦,你可不能落后呀!”我笑着对大姐说。

“谁说就剩你大姐了,你二姐不也单着吗?而且你三姐找来的那个黑人我也没看中呀,你说她那么多中国人她不找,非得找个外国人来气我。”母亲在一旁叨叨着。

“怎么样,不用我说吧,咱妈就能说住你。”大姐乐呵呵的说。

“不过今天来的那个女孩还真的不错,长的也行,人看着也实诚,你可要对人家好哟,不能欺负人家。”大姐又说。

“是啊,你姐说得对,这么好的姑娘你要是欺负人家妈也绝不饶你。”母亲在一旁说道。

“妈你今天是怎么了?我才是才是你亲生的呀,你怎么帮着外人教训起我来了?”我开始怪起她来。

“什么外人?将来嫁到咱们家就跟妈的宝贝女儿一样。”母亲辩解道。

她这么说,我便不再与她争论,都说婆媳之间不好相处,今天看来,这句话也有不适用的地方呀。不过,母亲这么说,我倒是放了心,至少证明母亲是打心眼里喜欢她的。当然,对于这份爱情,我在信心满满的同时,也自然会倍加珍惜。

第二十二章

在厦门经营的这几年,大姐积累了不少的财富。这不仅仅表现于金钱,还有人脉。看着她一天天的将自己的店做大做强,我们在替她高兴的同时,更多的都是佩服。

我读大一的那年冬天,大姐已经在厦门开了三家分店。我们都以为她会继续将店面扩大到第四家甚至是第五家。然而,突然有一天,她却打来电话告诉我们说,她说她已经做出了新的决定,她要将自己经营多年的店面给转让了,而且还准备去银行贷一大笔的款。我们问她究竟想干啥,她只是轻描淡写的回答我们说,买地盖房。简单的四个字,我竟不知道在那个年代究竟意味着什么。

后来,大姐也是完全依照自己的意思来的,她先是与人合伙投资创办了丰茂房产公司,并且很快从政府手里买下了一块地,然后盖起了商业大楼。

大姐是一个行事果断的女人,这一点是我们姐弟三个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了的。她的脾气虽然也很古怪,但是却不像三姐那样的鲁莽和冲动,她有时候也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可事实往往证明,她最终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这是大姐做的最大的一笔投资。商业大楼建好以后,因为地理位置比较优越,很快吸引了大批的商家,公司将大楼租给他们,靠着租金一步步的将公司做了起来。

后来,公司又拿商业大楼做抵押,从政府手里购买了郊区的一块地,建起了别墅群。厦门是我国改革开放的窗口城市,依靠着优惠的政策,在吸引了很多内地的富商前来投资的同时,也吸引了大量的外国人。而别墅群的开发,正是对准了这些内地以及海外来的有钱人。

就这样,生意越做越大,短短的两年时间,公司的净资产已经达到了数亿美元。这期间,公司股东的持股比例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前任大股东持有公司的股份被公司的其他股东回购,最终大姐以百分之五十一的持股比例理所当然成了公司的老大,她也是公司成立以来第一位女董事长。

再后来,丰茂房产公司又把矛头指向了上海,上海当时的房价并不高,但是房地产市场却是十分的火热,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很多开发商几乎一夜之间赚的盆满钵满,丰茂房产公司也不例外。这期间,大姐的身价也是突飞猛涨,赚到钱的大姐甚至在上海最繁华的地段为我的母亲购置了一套别墅,还专门给她请了最好的保姆。

母亲住惯了老家的小家庭院,突然间搬进来这么大的房子,反倒觉的很不适应。后来,因为实在用不惯家里的保姆,母亲就让大姐把人家打发了。保姆走了以后,家里面更是显得空荡起来,大姐白天忙于生意,一般很少回来,所以住了几天母亲便熬不住了,执意要一个人回老家生活。

我们虽然不放心她,但是以她倔强的性格谁也劝不了她。折腾了几天以后,大姐便把她送回了老家。因为老家没有什么亲戚,所以大姐便委托邻居阿婶帮忙照看着,阿婶与我们共事多年,我们彼此之间都有着很深的感情,所以把母亲交给她帮忙照看,也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但大姐并不亏她,临走时给她留下了两万块钱,生性善良的阿婶说什么也不肯要,最后推来推去还是放在了她家的灶台上。

后来我们再打电话给我们的母亲,她总是说,自己现在生活的很好。她说她白天没事的时候就会约上几个村里的闲人,大家坐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有时候谁家有个活儿她也会过去给人家帮忙,人家出于感谢也会以家常便饭来招待她,一碗面条,一个馒头,一个小菜,这对母亲来讲,已经是最大的快乐。

其实我们姐弟四个希望母亲过的好,都是希望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我们对好生活的理解,不过是相比于以前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罢了。一个漂亮的大房子,花不完的钱,天天的山珍海味,这些对于我们来说,几乎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而对于一个同样从那个年代里走过来的母亲来说,这一切并不那么重要。也许是光阴流逝,人心在变,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对于她而言,似乎一直在找寻失去的东西,那就是快乐。

母亲自己想要的并不多,但是对于我们,她却显得很是“苛刻”。她希望我们过得好,只是希望我们能够有一个好的前程,有一份好的工作,有一个好的家庭。她所想要的,也是我们苦苦追寻的梦。

三姐毕业以后,留在了北京的一家外企做翻译,虽然收入不算太高,但是养活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也许是因为母亲不喜欢索尼的缘故,之后的两年,她就再也没有带他回来过。母亲提起三姐,虽然嘴上还会说她的不是,但是心里对她却是十分的想念。

后来的一天晚上,母亲正要睡下,三姐突然打来了电话,母亲拿起电话正要说她,却听电话那头,三姐正哭着和索尼说些什么,还不时的传来三姐痛苦的惨叫声和索尼的大喊大叫。

“妈,救我。”

电话突然挂断,母亲再打过去时,却再也无法接通。母亲拿着电话的手直颤抖,她的心脏怦怦直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母亲拨通了大姐的电话,虽然北京与上海千里之隔,但是这个节骨眼上母亲能想到的也只有大姐了。

大姐接过电话,听母亲向她说了个大概,她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安排身边的人联系三姐,可是三姐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最后实在没办法,大姐便联系了北京那边的警方。半个小时以后,三姐打来了电话,她说她正在警察局,大姐听她说了事情的经过,一时间气的把桌子上的杯子摔得粉碎。原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于三姐来说,索尼现在就是恶魔般的存在,他不但打她,还常常把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到家里来,甚至当着三姐的面和人家亲热,三姐不敢说她,而且只要她一提分手,索尼就会暴跳如雷,把三姐打的鼻青脸肿,还威胁她说,如果她敢和自己分手,就杀了她。

这天晚上,三姐没敢回家,她在警察局待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大姐抵达北京机场,一下飞机她便联系了北京的一个朋友过来接她。她们直奔警察局,见到三姐,大姐便过来查看她的伤势。三姐的眼睛一片片的淤青,脸上也有不少的抓痕,看起来很是让人心疼。

“那个黑人现在在哪儿?”大姐问。

“这会儿应该在学校”三姐说。

“他在学校教书?”大姐问。

三姐点了点头。

“走,我们去找他。”

大姐说罢拉上三姐便上了她朋友的车,直奔索尼所在的学校而来。

见到了索尼,他正在办公室里和几个女同事打情骂俏,看见三姐来,他看起来很是生气,用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朝三姐吼道:

“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还没等三姐说什么,大姐走上前来,指着索尼的鼻子用一口很标准的普通话大声的说:“我让她来的,你这个黑鬼不是很会打女人吗?今天我把她带过来了,来吧,我倒要看看你们黑人有多厉害。”

索尼听懂了大姐说的话,他自知理亏,看了看周边的同事,见她们正疑惑的看着他,他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这时,她的同事忍不住向大姐问道“怎么回事啊?”

大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们一说,她们这才恍然大悟,虽然嘴上不说,但从她们再看那黑人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她们该有多么的鄙视他。

因为这件事,索尼在学校里再也待不下去了,丢了工作,再加上大姐“从中作梗”,在北京混不下去的他,便灰溜溜的回了美国,之后就再也没敢回来过。

第二十三章

经历了这段感情,三姐也变得了寡言少语起来。可能是受了伤,一时间她还无法真正的面对现实,她甚至不再相信任何的男人,当然对于母亲,她更多的还是愧疚,如果当初能听进去母亲的只言片语,或许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样子。可母亲并不怪她,索尼离开以后,母亲隔三差五的总会打电话给她,可能是怕她想不开。最后因为实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再去工作,三姐便辞了职。在大姐的劝说下跟着大姐离开了北京,去了上海。

后来静养了一段时间,见她渐渐好了起来,大姐便在自己所在的公司给三姐谋了一份工作,虽然也是做翻译,但是待遇却远远比在北京那边的待遇要好的多,而且因为大姐的这层关系,公司的很多人对于三姐,都是特别的照顾,至少她不用像别人那样明争暗斗,勾心斗角。

大四那年,二姐从国外回来了,在家待了一个星期,她便又回了北京,临走时,母亲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二姐去了国外几年,这是她第一次回老家,她的模样有了些变化,比起上学那阵儿胖了许多也白了许多。听说我有了女朋友,她心里很是高兴,她说等我结婚的时候,她就送我一辆汽车,我虽然知道一辆汽车对于她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她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满满的感激。

二姐去了北京以后,却再也没有往家里打过电话,时隔几个月,母亲便有些担心她,便打电话给北京的舅舅,让他帮着打探二姐的消息。

一个月以后,舅舅打来了电话,他说他已经多方找过她,但是遗憾的是,没有发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听舅舅这么说,母亲就再也坐不住了,她打电话给大姐,要她去北京找她,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找回来。母命难违,大姐接到母亲的电话,第二天她便急匆匆去了北京。

大姐在北京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她托他们帮着打听二姐的消息,她甚至一天到晚不停的在朋友圈里刷着二姐的照片,在北京待了一个星期,他们几乎翻遍了整个北京城,最终他们也没有发现二姐的一点消息。

二姐失踪了。二姐失踪的消息在村里面一夜之间便成了爆炸性的新闻,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二姐进了传销了,有人说二姐被人贩子拐卖了,还有人说二姐可能已经去世了,似乎他们懂得很多,我不知道他们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只知道每逢我的母亲听了这些话,心里面总会像针扎了一样的痛。二姐失踪以后,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她天天痴痴的看着手机,手机一响她就会一把抓过来,问是不是有了二姐的消息,是不是找到了她,我们虽然也很心痛,但是看着母亲这样,我们更是心如刀绞。

二姐的失踪,对我们一家人打击都是非常的大。大姐甚至面向全国发出了带有20万酬谢费的寻人启事。而我,因为二姐的失踪,彻夜难眠,这让我很快想到了与二姐有着同样遭遇的初恋齐妍,二姐不会像她一样……,想到此,我的心里更加的难过起来。

后来又过了几个月,正当我们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母亲接到了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她说她在北京的一处民宅里见过二姐,并且她还提供了一张和二姐身材各方面都很像的女孩的照片,只是面部因为像素的原因看起来不是太清晰,但母亲还是坚信那就是二姐,并且给大姐打电话让她过去找她。大姐已经接到过太多这样的电话,不过这个来电还真的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因为寻人启事上留的是大姐的电话,她们怎么打给母亲了呢?难道说是二姐把电话给他们了?这么说那真的是二姐了……,大姐很高兴,她向那人详细询问了地址,便第一时间飞回了北京。

因为担心被骗,大姐到了北京以后便叫上了她的朋友,几个人一起驱车去了那个人所说的民宅。

这里虽然不荒僻,但是也是北京的远郊。在一处空落落的院子里,夹杂着一个破旧的瓦房。看见大姐她们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

“你就是打电话的那个人?”大姐问。

“是我,你妹妹在屋里,跟我来吧。”那个男人说。

大姐和她的朋友跟着那个男人走进了那间破旧的瓦房,瓦房里散发着一股很浓很浓的臭味,瓦房的墙角里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儿,遮着脸,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大姐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她蹲下身子想要看清她的脸时,那个女孩儿突然发疯般的大叫起来,她这一叫,倒是把大姐和她的朋友给吓到了,但她抬头的瞬间,大姐还是看清了她的脸。那一张脸上写满了恐惧,虽然是和二姐相仿的年纪,但是,她的神情看起来却是那么的木讷,她脸上挂着一层厚厚的灰,嘴角边还有一道很刺眼的疤痕,消瘦的脸庞更像是一具骷髅头,让人望而生畏。

“我们走吧,她不是我妹妹。”大姐叹了口气说。

“怎么可能呢?明明和照片里的一样的啊。”那个男人拿着一张寻人启事指给大姐看。

“哪里一样了?我妹妹我不认得吗?就算化成灰我也能看得出来。”大姐没好气的说。

说罢,大姐和她的朋友就要往外走,那个男人看见她们要出去,他忽然一个大步抢在前面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你想干嘛?”大姐生气的问道。

“你说呢?你要找的人我们给你找到了,我们的钱呢?”那个男人恶狠狠的说。

“钱?什么钱?”大姐问。

“少给我装糊涂,二十万酬谢费,今天一分都不能少。”那人蛮横的说。

“呵呵,你这个人可真搞笑,你没找到人人家凭什么给你钱?别说二十万,一分钱都没有。”大姐的朋友在一旁苦笑说。

“不给钱是吧,行,那你们今天谁也别想出这个门儿。”那个男人说罢忽然一个快步走到门前,掏出来一把随身携带的大锁咣当一声把大门锁了起来。门锁起来以后他又掏出手机来给他电话中称呼的“三哥”打了电话,不一会儿外面便有人咚咚咚的敲起门开,那个男人打开门以后便又从外面走进来三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正是他电话里所称呼的“三哥”。

他们进来以后,几个人便朝大姐她们走了过来。

“你们想干嘛?”大姐问。

“钱呢?”说着说着那个所谓的三哥便走过来一把将大姐手里的包给抢了去,大姐正要过去从他手里夺过来,却被她的朋友给拦住了,她说“不要理他,这个事交给我。”

说罢,大姐的朋友便来到了那个所谓的三哥面前。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把包还给我朋友,今天这事儿算跟你没关系,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大姐的朋友说。

“三哥”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很不起眼的女人,他冷冷一笑,忽然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然后指着她的鼻子说:“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敢在这里威胁我,我看你是活够了。”

挨了一巴掌以后,她便掏出手机给她老公打了一个电话,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是北京市某区一个老检察长的女儿,她老公则是北京市公安局某大队的大队长。

后果可想而知,不过我们终究没有找回我的二姐,她就这样人间蒸发了一样,成了我们永远不敢想象的噩梦。不过大姐此行也算没有白跑,她救了那个披头散发蹲在墙角里的女孩,原来她也是受害者,她虽然有些精神障碍,但其实她是有家的人,她的父母也一直在找她,只是她被人贩子卖到了这里。当她的家人赶过来时,他们对大姐和她的朋友感激涕零。看见他们一家人团聚,感动的同时再想想生死不明的二姐,大姐的心像针扎了一样的难受。

第二十四章

毕业以后,我和祁妍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就是放弃考研然后选择一个比较好的律所去做律师。律师是我向往已久的职业,我选择它并不是因为它能挣多少钱,也不是因为它的社会地位,而是仅仅为了实现我的一个小小的愿望罢了。然而,祁妍却不同,她选择这一行似乎只是为了依附于我,她对律师这个职业既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更谈不上有多么高的兴趣。后来见她做律师实在辛苦,参考了舅舅的建议以后,我便劝她去考当地的政法,幸运的是,她也是一考而进。

后来执业了有一年多,我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除了二姐依旧没有消息以外,大姐和三姐也都有了自己的男朋友。大姐的那位是她的合作伙伴,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他,但从大姐的口中得知,他人长得很帅,也很有钱,而且他的父亲也是当地的富商,可谓是富二代无疑。三姐在大姐的公司里待了这么久,也渐渐的从曾经的感情阴影里走了出来,她的男友是大姐的手下,虽然不及大姐的男友那么有钱,但是人却很好,长的也很帅。我母亲和祁妍的父母见面的时候,大姐亲自从上海赶了回来,有大姐坐阵,再加上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我们的婚事很快就订了下来。

眼看着婚期一天天的到来,我除了通知我的大学同学以外,更不忘联系了我的发小阿宝。阿宝与我已经两年未见,这两年他独自一人在深圳打拼,我虽然偶有联系他,但是执业以后因为工作的原因,即便会在电话里说上几句闲话,最多的时候也没有超过五分钟。听说我要结婚了,他看起来比我还要高兴,他说他一定会提前跟领导请假然后从深圳回来,他还说他一定送份大礼给我,虽然我不知道他所谓的大礼是什么,但他能从深圳赶回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订制最漂亮的婚纱,迎亲的车队在大姐的安排下也全部换成了全新的保时捷,而且为了给我准备一个像样的婚房,大姐甚至全款买下了一栋我们县城最漂亮的精装的小洋楼。如果没有大姐,这一切对我来说简直想都不敢想。

当一切准备就绪,婚礼隔两天就要在我们县城最豪华的酒店里举行的时候,阿宝突然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他说他在火车站看见了齐妍,她正端着一个破碗在车站附近沿街乞讨。

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我要他再三确定他是不是看走了眼,阿宝却说,他说我们同学了几年,就算化成灰他也能一眼把她给认出来。他还说她可能已经被人给控制了,他说他正盯着她,要我赶快通知她的父母。

我不敢多想,很快找到了她的家人。齐妍的父母听了以后崩溃大哭,没有多说什么他们便只是带了点钱便急匆匆出了家门。村里离县城还有很远的路,为了不耽误时间,我联系了我的大姐,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的与她一说,她二话没说便开车过来将他们送到了机场。我本来要去的,却被大姐给拦了下来,眼下婚期就要到了,如果我此时飞往深圳,时间上总是不允许。

我开始犹豫,彷徨。想象着自己的初恋沿街乞讨的样子,心里面一阵阵的酸楚。我该怎么面对?如果她听到我要结婚的消息,她会怎么样?她已经一次又一次的受到伤害,如果我再去伤害她一次,她又怎么能够承受的了?可是,祁妍也是爱我的,披上了婚纱的她,早已经是我的新娘,如果我此时弃她而去,她受到的伤害又会小到哪里呢?

我开始不停的给阿宝打电话,直到齐妍的父母找到他。看见自己的女儿蓬头垢面手里拿着一个破碗央求着路人可怜可怜她的时候,认定了这个女孩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两个老人抱着女儿嚎啕大哭。阿宝怕来人阻挠,便早早的报了警,后来果然跑出来三个壮汉,他们正要上去推开齐妍的父母强加阻挠的时候,早已经等候多时的便衣警察蜂拥而上,一把将他们摁到了地上。

齐妍虽然得以解救,可是对于往事她却一个字都不愿提,也许是因为害怕,怕那些恶人报复。

婚礼如期举行,我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强颜欢笑就这样硬撑了下来。送走了宾客,祁妍早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心事,她问我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不好瞒她,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与她说了。

她听了以后并没有责怪我,因为她知道我有过这段感情,而且她也知道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故事。

“你是怎么想的?”她问。

她虽然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但是,看得出来她对我很是担心。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与她说些什么。

“算了,等她回来再说吧。”她说。

阿宝没有来得及参加我的婚礼,但是他带给我的“礼物”真的是让我既惊喜又无助。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收下,直到他们从深圳回来,我也一直没有拿定主意,如果我没有结婚,没有认识祁妍,我一定会把她娶回家。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他们回到家以后,我本打算去看她,大姐听说了以后便拦下了我,她说“你现在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你这么做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再说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媳妇的感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大姐见我半天不说话,就听她又说:“其实这件事要我看你还是不露面的好,她现在刚从深圳回来,经历了什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而且她去深圳也是跟你赌气才去的,你现在去找她反而害了她,倒不如让她在家静养,时间一久,她自然会慢慢好起来。”

后来,我也是听进了大姐的建议,虽然心里还挂记着她,但是为了不给她造成更大的伤害,在家待了两天,我便匆匆忙忙回了天津。也许,距离和时间,真的会是最好的良药吧!

第二十五章

转眼间五年过去了,我早已经不再是那个不经世事的小孩。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五年来,我们家也发生了很多的大事,抛开我不说,我的两个姐姐也相继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母亲的心愿也算完成了大半。不过,我们终究没有二姐的消息,这显然成了母亲的一块心病。

有了孩子以后,因为要忙于工作,我便把母亲接到了身边来住,一方面可以更好的照顾她,另一方面母亲没事也可以帮我们带带孩子。

生活就这样简单而平静,就像河里的小船,轻轻的荡起涟漪却又没有一丝波澜,周而复始,好不惬意。

终于有一天,我刚从法院里出来,突然就接到了阿宝打来的电话。我们已经两年没有联系了,好像我已经忽略了他一样,不过好在不敢忘记。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他说他要结婚了,日子就选在了国庆节。听他这么一说,我自然打心眼里替他高兴,虽然两年多没有联系,我们的友谊却永远像金子一样闪耀着光芒。不过比起阿宝我更想知道他娶了谁,我问他,他并不与我说,只是在电话里告诉我,我认识她,因为她是我们的初中同学。

这不禁让我浮想联翩,初中同学让我在脑海里过了个遍,好像每一个女生都有可能,而每一个女生又都不可能,因为阿宝在那会儿并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孩子。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就像东边的日出,你还没来得及转身多看一眼,它便被埋没于西边的晚霞之中。

国庆放假,我带着母亲、妻子还有我的两个孩子从天津回了老家。我已经五年没有回来过,可以说离家太远,也可以说是为了逃避。见到阿宝,我几乎不敢认他,他胖了很多,看起来也多了几分成熟,我们并不以职业的差别和学历的高低来选择我们之间的代沟,他可以开玩笑的跟我说,大律师如何如何,我也只是把它看做了一句玩笑话,呵呵一笑,便不再将这个话题说下去,因为我们要说的还有很多,而关于我的,不是我关心的,当然他也并不想知道太多。

那天下午,我们骑着自行车去了我们的母校,那所已经衰落的人祖庙中学。这里显然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不过篮球场还在,虽然破了点,但是那种熟悉的味道确是一点都没有变。

阿宝继续在我面前秀着他那不堪入目的球技,五年来,他还是原来的样子,笨笨的三分和跨栏,让人啼笑皆非。虽然就我们两个人,却打出了一场腥风血雨的球赛,汗流浃背,似乎五年来从来没有哪一天这么畅快。

我们中场休息的时候,阿宝终于按耐不住向我讲起了五年来发生在他身上的点点滴滴。此时,他终于不再隐瞒,原来他所谓的初中同学正是我这些年来避之不及的人。说到她,他开始向我道歉,而我并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反而觉得我应该多几分感激才对。她是个好女孩,既然因为我受的伤,我自然对她是满心的愧疚。如今,阿宝用了五年的时间去帮她疗伤,她即便以身相许,我认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与我更是没有关系,反而应该感激涕零才是。

婚礼当天,为了不给新娘带来更多的心理负担,我悄悄的将自己埋没于众亲友之中,纵使如此,依旧按耐不住内心的波澜。从那个似乎有点啰哩啰嗦的司仪喊到新娘的名字的那一刻起,直到她挽着她父亲的手走上红毯走到阿宝的身边,我像着了魔似的屏住呼吸,一句话也不敢说。

五年来,她本人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概为了变回原来的样子,他们也为她花了不少的钱。走上红毯的她,依旧还是原来那样的美丽,她就像一朵冰山上的雪莲一样,无时无刻无不惹人疼爱。

我一直在刻意的躲着她,所以阿宝的婚礼上我没有带来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孩子。但是当婚礼举行一半的时候,她还是看见了我,她盯着我看了很久,复杂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丝的哀怨,却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喜悦。

我以为她会忘了我,可事实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没有把这个假期过完就匆匆回了天津。我真心希望她过的好,希望阿宝过得好,所以后来,虽然我偶尔也会给阿宝打去电话,却再没有像以前那样聊的热火朝天,不是我们之间产生了距离,而是怕滋扰了他们的生活。

一年后的冬天的一个晚上,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在了我母亲的手机上,也许是她的手机号码泄露的缘故,这样的陌生电话就以往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了。不过今天这个电话似乎显得很不寻常,对方打通了电话,却半天也没有说话,母亲正想挂掉,突然电话里出现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二姐!母亲热泪盈眶,一时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过了好久,才听见母亲哭着说“这些年你跑哪去了?你还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啊!”电话那头二姐也哭了,不过电话里二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告诉我们说,过两天她就回来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她是被国家派去执行了一项秘密的科研任务,没想到这一去就是这么多年。弄清了事情的原委,我们也不敢再去责怪她,反倒引以为傲起来。

时隔多年,回首往昔,似乎冥冥之中总有天意,但细细想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命运的独裁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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