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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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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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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上的背影

随父亲回了趟老家,一个有着浓郁土家风情的水杉之乡。

家乡甘溪山有一条状元古道,因宋代居住于此的詹邈,赴京赶考从此道出发拔得头筹而得名。这古道历来承载的都是父母对儿女的期盼、 担忧与牵挂。

迎着风雨,在这条绵长的古道上,走在父亲身后,一次一次看见父亲远远的身影在前方停下来,转过身,等着我,见我慢慢走近,又转回身, 赶上他的同伴们。

我走得有些慢,这条绵长的古道,对于久病刚愈的身体来说,确实负荷不小,非常吃力。

去年9月,一张无情的诊断证明,将我的心情打入谷底。我考虑再三, 把这一消息告诉了父亲,父亲当即订好机票,第二天便从海口飞来了武汉, 找医生详细询问病情,与我们一起商议手术事宜。

父亲在听医生讲解如何手术时,我见他拿着病历的手有些颤抖。

父亲在我心目中,一直是又高又帅的标准军人。一米八的个子,穿上军装,庄严挺拔,英俊无比,就像这古道两旁的参天柳杉,威风凛凛。他年轻时是部队的军事骨干,曾在军事大比武中荣获“双枪神枪手”。因军事过硬,先后被选送到信阳陆军学院和国防大学学习深造,四十多岁便被授予少将军衔。有个将军父亲一直是我心中的骄傲。

这双手,曾经绑缚沙袋,拿着枪支,射出过成千上万发子弹都不曾有过丝毫抖动,如今,却拿着几张轻薄的纸,颤抖着。抬头再看一眼父亲, 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一向坚强的父亲眼里正噙着泪水,我的心一酸。

印象中,父亲只落过一次泪,那是奶奶去世的时候。当时,父亲正受命担任荆州抗洪抢险副总指挥,在灾难面前,父亲因忠孝不能两全而落泪了,希望奶奶的在天之灵谅解他。

医生告诉父亲,要从我背部取下皮瓣做移植时,父亲坚决要求从他的身上取皮瓣。那一刻,我泪盈于睫。我想起于娟写的《此生未完成》,书中说一男子得知她生重病,写信表示愿意为她捐赠器官。她笑着说他哪里会想到,要捐的却是他所没有的。

医生向父亲解释不能用他身上的皮瓣做移植,我忍着泪,和父亲开着玩笑,笑父亲有些傻。父亲看我的眼,却是饱含酸痛。

术后化疗期,父亲每隔一段时间都从海口飞来武汉看我。平时我喜欢吃片皮鸭,为了让我能吃上热乎乎的片皮鸭,他每次都到我喜欢的那家专卖店去买。

几年前,父亲的腿就不太利落了,每次他都要拖着一条屈伸都艰难的腿,排上一个多小时的长队,然后打车来到医院,又在一楼大厅慢慢挪动脚步等电梯到病房。想着父亲多少年来出行都是有专车或有专人陪同,何曾独自一人飞来飞去、四处奔波?想着父亲在外搭公交、坐地铁、排长队、等电梯的模样一定也是傻傻的,他得一样一样去问、 一点一点去学。不知道他在外有没有人说他“怎么这么笨”。

来到病房,父亲一定要陪着我一起吃,一片片包好,递到我手里, 看着我吃。以前我在医院工作,内心并不喜欢家属陪着病人在病房吃饭,有说有笑。我常想病人都病成这样了,他们真能笑得出来吗?直到我自己病了,让父亲到外面找个地方好好吃餐饭时,父亲却对我说:“陪着你, 看着你吃得开心,我们才吃得安心。”我才理解了陪着病人吃饭的家属, 他们欢笑背后的感受。

恢复期,父亲每天打来几个电话,或是问吃饭情况怎么样,伤口疼不疼,或是问心情好不好,休息得好不好。只要听我不留意说到哪里不舒服,他就会想方设法查阅资料,在微信里一条又一条发送养生方法。

每接到一条微信,我都在想:父亲呀,您可是我心中永远的“双枪神枪手”,在我心里,您的战场应是军事演习、应是征兵动员、应是抗洪大堤……何时变成了商场里、何时变成了病床前,何时又变成了网络上?

此次父亲回家乡,让我陪同,是想让我离开城市的喧嚣和浮华,静下心来重新感受乡间山水的宁静和清新,在经历曲折坎坷的病痛之后,依旧心怀期许,重归自我。

路有些湿滑,我们踏着柳杉树根和满地金黄色的杉叶汇集而成的阶梯,小心前行。父亲见我掉队远了,走得吃力,便会停下来等着我到他跟前, 对我说:“女儿,慢点,有老爸等着!”

一句“有老爸等着”,便让我内心滋生出莫名的感动。想起儿时, 父亲高大的身影在前方,每次转身伸出一双温暖的大手等我时,我便会欢快地跑过去扑进父亲的怀里。父亲会笑着抱起我,用他那脸上的胡茬蹭我细嫩的小脸,让我咯咯笑个不停。

今天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那稀疏而又花白的头发,那渐渐老去不再显得高大的背影,禁不住泪眼朦昽。

而今,我也是40多岁的人了,不仅不能为父母尽到孝心,反而还让父母时时牵挂着,为我操劳。多少年没有这样远远近近认真地看过父亲的背影,突然间感觉到时光在岁月的轮回之中,把父亲催老了,老得让女儿心痛无比,只想用我的一切,换得岁月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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