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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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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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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克的命运

斑克终于没有精力再去渴望远方,在它那块狭小的天地里静静地告别人间。我把它埋葬在居所院子里的一棵白色玉兰树下,择一片红叶做了花圈。

斑克是一只手掌大小的乌龟。十多年前,我在战友聚会的宴席前求厨师开恩,放弃我的那份,救下了它,把它带回家。先是将它放在一个拖把池中,偶尔放点水养着,但经不住它三番五次抗议,深夜在池子里发出用背壳碰撞池底的声响,我只好将它搬进新家——一只鱼缸里。

鱼缸里的斑克,一直在不懈地游,总想穿越那圈玻璃,走进外面五颜六色的世界。把鱼缸放在窗台上,每天清晨,我发现斑克都是朝着窗外奋力游动。窗外变换着季节,变换着阴晴雨雪,或许在它的脑海里,一定也是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到了晚上,我们打开电视,斑克便朝着有声有色的地方游动。我想斑克是爱热闹的,于是干脆把鱼缸放在茶几上,让它同我们一起看电视。这个时候它一定是背对着我们,伸长脖子朝着电视的方向。偶尔,我没有打开电视,只是弹起钢琴或是大声唱着喜爱的歌曲,它会转身对着我,立起双脚,伸长脖子,仿佛是它在唱着动听的歌。

斑克对饮食十分挑剔,好在母亲来我家及时,否则它可能会饿死的。我以为它的生命力极为旺盛,喝点水,偶尔给点面条就可以。母亲说,乌龟爱吃瘦肉和虾皮。于是我隔天去一次菜场为它买鲜肉,起初为了简单,买点剁好的肉馅。几次下来发现它专挑瘦的吃,点点肥肉都漂在水中。“啊?比我还挑食呢!”为了它,我不得不买些精瘦肉。

几个月后,斑克什么也吃不进了。斑克一定是想恋爱了。于是我到花鸟市场给它寻了一个相同大小的乌龟回来。

有了伴儿,吃了点东西又不吃了,后来才了解到其实是到了冬眠的季节,一段时间都不吃。虽说不吃东西,但我并没有见它们整日在鱼缸里休息。斑克对这个恋人应该是满意的。它们俩似乎是共同谋划好要逃出禁锢它们自由的地方,或是你踩着我的背,或是我踩着你的背往外翻越,但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偶尔一次翻了出来,摔在地板上,被我及时发现又将它放了进去。我想它一定是恨我的。

或许它们觉得逃跑无望,便安下心来。不久,鱼缸里多了几只白色的椭圆形的乌龟蛋,我们一家人欣喜无比,这种喜悦之情绝不亚于得知家中增添了一个小宝贝。每个人都开始在网上查询怎样将蛋孵化成小乌龟。准备盒子,寻找沙粒,测好温度,将蛋轻轻放在沙土中。时间长了,蛋已然成为“化石”,却仍不见乌龟的影子。斑克没有见到它们的儿子。

多年以后,斑克的妻子,又下了几只蛋却仍未孵出小乌龟,或许是身体虚弱又受了风寒,一天夜里,突然发出尖叫声,没过几天,就离开了斑克。

斑克原本一直是精力充沛的,妻子离开了,它开始整日沉在水中,不再爱动。给它喂吃的,它也不再积极,有时,肉已放在嘴边,它也懒得张嘴去吃。我看在眼里,心里也为它难过,养它这么多年也未能帮它孵出一只小乌龟来。记得曾在恩施参加一个笔会,在回汉的车上,听安徽作协主席许辉夫妇说起他们养乌龟的事,十年间养了12只乌龟,帮它们孵出了49只小乌龟。得知他们是用山石和沙给乌龟营造了一片自由开阔的水域和沙滩,我便一直耿耿于怀,心存愧疚。

那些时日,因我的身体也出了点小状况,于是我托人帮忙又去给它配了一只。这只乌龟在形体上明显比它大一圈,放到它身边以后,它几乎没有理睬过这位伴侣。给它吃的,它仍然没有精神,不像以前每天与妻子开心地搅动着一缸水,一起快乐地在它们的世界里遨游,一起共同努力向外面翻越。或许,它是不喜欢它的新伴侣,我毅然决定让朋友将它的新伴侣送回原处,又四处寻觅,给它选了一个酷似以前伴侣模样的一只。它似乎并不很反感新来的伴侣,毕竟新伴侣是一只与它般配的美女,但它好像并不爱它。它们开始相互较劲,共同朝着一个方向渴望穿越,只是不是你阻碍我,就是我阻碍你,我时常看着斑克用它的前掌去阻止同伴的前行。

后来,斑克得了一种怪病,先是一只眼睛凸出发白,看不见东西,不吃也不喝。我到医院开来消炎药粉和了水喂它,又用药水给它浸泡,没想到照顾了它,忽略了它的另一半。没多久,它的新伴侣先它而去。斑克更是不吃不喝,病情日益加重,不几天,另一只眼睛也凸起发白了。尽管这样,我时常见它双手无力地扶着鱼缸沿,朝着长江的方向久久凝望。我知道它已什么都看不见,手上只剩下一张薄而多皱的干涩青皮,风烛残年的沧桑让人好生心痛。

但斑克在我心里是坚强的,自从它生病到离开,整整四个多月没吃东西,直到最后一口气耗尽。

它陪伴了我十多年,与我一起搬过三次家,我不能眼见着它就这样离我而去,于是我把它葬在了玉兰树下。

至今它已离开一年,回想起来,我后悔不堪。它一生渴望回归大自然,到真正属于它的江河湖海里遨游,而自始至终都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它那么无助又那么奋力地争取它的自由、渴望它的幸福、追求它的理想,但至死,都未能如愿。

只是一片红叶做了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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