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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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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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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人

  一到冬季,老家的风就肆意起来,像失灵的指南针,东拐西扭。过去的年份里,这儿还是个名副其实的自然村。森林大片,河水蜿蜒,窸窸窣窣,常来常往。

  可今年不同了……

  五月里的一天,万物都因异常的毒热而变得痛苦无声。在庭院里,为庄稼太旱而发愁抱怨的大妈来回打转,心神不宁。昨日的天气预报说这些天都是高温预警。可就在这个午饭过后的不久,不知何时飘来的几团子浓云,给太阳彻底挤没了。它们如众星捧月的蜂后一般,召来了许多的乌云,霎时,天地一片阴沉。强风袭来,吹折了几大片的林子,就连百年老树的树干也给狠狠地掰断,有的根都露了出来,压倒了电线杆,压塌了有年代的瓦房。

  天空中降下了短而诡异的急雨和冰雹。这一切都给气象台的专家们一个狠狠的耳光。

  所以,村里林子没了。原本最大的,连接外庄的林,还剩下十几棵。今年这里住着一个半百的孤独的穷人,因政府的扶贫政策和房子被压塌的原因,他趁机建了新房。可是人们不明白他为什么选择建在村外。

  我听父亲说,他原本生活的并没那么苦。可是后来意外耳朵不好使了,给人家砌砖也不要,就拾起了破烂,从十几岁自己一个人到现在。中途捡了几个和他一样邋遢的、没人要的傻女人,结婚过日子。结果又都跑了。所以小时候大家一听说刘孩儿又捡了一个“美娥”时,我们都会好奇的跑过去“祝贺”。

  家里大人们说,人要活得有出息,必须挣钱多,才被看得起,自己也舒服。可是他们这一法则,在我们小孩眼里根本行不通。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人穷志不穷,或者你表现得阳光积极,怎么会得不到别人的好看法呢?大人们的眼界太局限了。

  在我看来,刘孩儿就是个好人。可每一次碰到他时,我都会欲言又止,只是彼此的目光来一个短暂的对视。

  我这种看法是有理有据的!他不是没有亲戚,而是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所以那些远亲极少涉足他的大门,也极少与他有过对话。每逢远亲有喜事,他都如期而至的登门送礼,还有那一两张让人刺眼的红色大钞,为了这一两张大钞,我不知道他要拾多少天的破烂才能赚回。为了不影响到大家,他从来都是交礼后就走。

  他还给过班长一根糖葫芦。那时他正骑着老式的自行车,后面挂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群惯犬还在后面冲着他叫。

  我也常常见到村里的邻居会端着家常饭或宴席的剩底给他,常常都是以盆做计量的,也有送旧衣服的,他都慷慨收下。

  年复一年,到了现在。

  村里的楼房坚固暖和,密集的聚在一起;村外的十几棵树却在合着风摇曳,树上挂着的大袄短袖倾斜着摆动。久久未融化的积雪,表层晶莹状的折射着冬日之光。

  这天又是一个意外的午后。这些烧起来升腾的黑烟,溜的比孔明灯还要快。大股大股的,引起了村里人的轰动。

  他们争先恐后地跑到村路口眺望,更有小孩儿大吼宣传:

  “刘孩儿家失火啦!着得好大呀!”

  这时我才缓过神来,望了望那越发狰狞的黑烟,立即奔向村外的小河边。

  已经有许多人在那里站着了,议论声不绝于耳。老人却绝望地坐在泥地里,擦不干的脸,时不时望向自己的瓦房。顶梁烧断了,电视机、床、锅也付之一炬了。里面传来了阵阵的鞭炮声,这声又成了群众的话题。那只常被主人踢打,有着胆怯、忧郁脸的黄狗,还被他用绳子拴着,他是这里的第二个痛苦的生命。

  老人痛恨自己没弄好电器,引来了彻底都没有的失去。这时几个村里日薄西山的长辈们和近邻来安慰他,安慰中有些无奈与责备。老人哭着,趁悲痛到极点时,用那双无用的、带污垢的红手,一把抓住狗盆,冲向在身旁的河面,舀起带冰渣的黑泥水,爬上岸去泼向大火。这种毫无可能的挣扎,彻底感染了在旁的群众。

  许久后,消防车不缓不慢的开过来。因为水被冻住的原因,抽了一会儿井水又喷了半天,火势才下去,人群渐散。

  风还在肆意着,犬还在他身旁,那些日薄西山的长辈和帮助他在火堆里夺东西的中年人迟迟没有离开。

  大约过了半年,政府才修好老人的房子。在一次偶然回家的路上,我惊奇的看向他:

  “刘孩儿,你房子修好了啊!”

  他并没有听清我说什么,只是凭着经验猜测,用日常憨憨的样子解释着事情的经过。出于沟通困难,我竟没等他话音落下就低头走了。

  谁也没想到,此后再也没有他的冬天。政府给这位孤寡卑微的人埋葬,村里的和外边的好奇者去看热闹。这村里的旧时代的人物,可能就因此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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