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

要是心里难受，就把它写下来，写完之后烧掉它，这样心里就会放下许多。范芹老师常对学生们这样说。可是写下来何其地容易呢？快要溢出的废纸篓上不停地滴落着痛苦的泪花。芳模糊的明眸跟床上绣着厄洛斯图案的毛毯一样红，一身娇弱地侧身躺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她的卧室在三楼，有一扇北窗，窗户前靠着老式的木制书桌，上面铺了一层用厚玻璃压住的用于缓解眼疲劳的草绿色软布。一张温馨的大床的床头柜子上摆放着亡故的母亲和自己儿时的合影。看天色差不多有十一点，房门第二次被敲响，随之便是父亲再次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和叹息声。

农历十月深秋，冷风飒飒作响，窗棂瑟瑟发抖，一树梧桐落叶到她面前的书写纸上，这般凄凉寓意引起她沉痛的抽搐。

往事如烟的一幕幕，至今仍历历在目……

那天晚上，好多同学都没有回家。来在偏僻的一家网吧包厢里接回了芳，芳因为竞赛落选，瞒着父亲躲了一天。他们里应外合，一群姐妹推着芳说；“你就同意他吧！先试试看，不行就分了。”他们的搭配是大家公认的最佳组合。就这样，来和芳相互陪伴，生活、学习形影不离。男孩是她的守护者，女孩是他高贵娇气的公主。他们度过的甜蜜、美好的一年，被许多人真实地看在眼里。

临近中考，芳有了更多的烦恼。只有真正亲近她的人才明白她敏感细腻的内心世界，也只有真正亲近她的人才知道，她从小所依赖的、宠爱她的父亲于倥偬人生的工作中遭遇的事故，仍然于病榻上搏斗。

那个男孩子，开始笨手笨脚，不熟稔异性的心思，有时粗鲁说错话，渐渐地他蜕变起来，往昔的一年里，无微不至地关爱、陪伴、照顾她，学会了撒娇、道歉服软，常常看到他被芳惩罚，捏着做鬼脸，用拳头砸他，还有一次直踹他的裆部。对此，来只能苦笑着称她实在是凶悍！

这样的男孩却在一年后离开了他，说突然也不算突然。

去年同样的深秋，芳在学校楼梯旁等着他，直到那个男孩来映入眼前，芳的眼睛才泪汪汪哭起来。一个曾经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的男孩，经常向她撒娇服软的男孩，今天是那样的疏远自己！两人都定在那里。

“我们是要败给时间吗？”

“嗯。”他回答。

敏感的芳早已察觉爱情变质的端倪，而那几个字，来始终没有跟她说，芳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说。

“你等我慢慢适应一个人可以吗？”

男孩答应了。可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楼梯口。

身边的人纷纷跑来安慰疏导她，部分人就此事发表了不同的看法，有说尽早的看透一个人，省的以后更惨痛；也有说当吸取经验教训了，保护好自己的心，别被轻易偷去：还有人说，那人啥也不是的坏东西……

余后一年里，走过的道路旁还残留着彼此谈论的话题，生活中处处都有来的记忆——多情的人啊，忆恋中更凸显了这爱情的价值。

女孩多次问自己的心灵，他离去的原因。是本就负心人，还是过去自己做的太过分，让他吃尽了负担和拳头？不管怎样，她更愿意相信后者。她曾对一个当初唯一反对这种最佳组合的独行侠朋友说：“只要他回心转意，我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他！”独行侠朋友惊掉了下巴。

深秋的雨水突然对地面进行浇灌，伴随着接二连三的尖锐刺耳的雷暴，打落了更多的梧桐叶，打乱了她的心绪。窗户吱吱作响，芳关了窗。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心事，涂涂改改的痕迹。与那绣有厄洛斯的毛毯一样红的双眼仍大珠大珠地滴落。

此时，楼下的父亲第三次走上楼梯，手里捧着又热了一遍的鱼汤，踉踉跄跄地往上走。

女孩也觉得不该让孱弱的父亲过分担心，从美丽的脸上拭去眼泪，抓起刚刚写下的信纸点燃它。可那记录着琐事的信纸已经浸湿了，无论如何也烧不掉。她又瘫软在书桌上，沉浸悲愁之中。

门外父亲微弱的脚步声在雷雨中显得更加微弱，他一手把持着扶手，一手端着热了两次的鱼汤，那是芳最喜欢吃的鳙鱼，也是自己的拿手菜。

突然，一个趔趄引来的重重的栽倒声回荡在楼梯间，女孩有如灵犀般飞快跑到门口去察看。下面的父亲故作利索地爬起来，手上的鱼汤只洒了一点点。看着芳始终在乎着自己，身上的疼痛也给忘记了。他们就那样定在那里。

“你最爱的鱼汤，补些身子，别想不开心的事！或许有些能教你成长，而这个，父亲却没有教你。”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一碗热乎乎的鱼汤递到了芳的手里。

——2024.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