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骷髅

红粉骷髅

大雾四起，骷髅起舞，互相雕刻，不知怪美，泣下血泪，至死方休。无心之怪，何谈为人。

骷髅画皮，大隐于世， 世既让存，竟有不知廉耻之徒，妄想祸乱于世，人心供奉，人死骷髅舞。

在一个月光白晃晃的，像刺刀的锋芒要将我千刀万剐的夜晚，我走在了一条昏暗的，一条没有感情的笔直的水泥路上。唯一能照亮我的便是那要杀死我的月亮。我脚上的鞋，这铺着水泥的路阻断了我和泥土的接触，也阻断了自己心底的声音。这鞋和水泥路吵得我看不清这个世界。我四下望了望，这是能去哪里呢，难道是要我走到月亮上去吗？我怕了，月亮那么寂寥，月亮那么无情，不，我不要，但周围鬼魂哀鸣的风呼啸着携着我去往了一片树林。

那里的树木都长的极为高大，绿到了发黑，像乌鸦的羽毛，让人看见就浑身不适。但是，每棵树都像被抽干血的僵尸，诡异地站立着，露出最惊骇的面庞，那枝条像生命里最后想要伸出的那只手，想要不甘心地抓住什么，却又无能为力。那里的叶子都泛着莹莹的光，像野兽的牙齿，像恶鬼吸食人血后未擦的厚嘴唇，颓靡极致便是危险。树林里笼罩着一片火光，我走上前，发现一群骷髅在围着篝火起舞，但不是美丽的，而是一种丑到极致的扭曲，扭曲到僵硬，扭曲到变形，像涂满了胭脂来遮掉皱纹的老妇人。当动作扭曲到了极致，有的骷髅身上的零件就七零八落地掉了下来，散了一地，森森的骨头断裂又摔下，像是一种游戏。周围的骷髅只会桀桀地笑，随着火焰笑着恶意地踩过破碎的同伴。而散落零件的骷髅则是一点点捡起，然后走到树林边缘黑暗处拼了起来，又桀桀地笑起另一个掉了零件不会跳舞的骷髅。当有天，断裂的骨头再也拼不起来，他可能也就失去了跳舞的机会。跳舞，变成了骷髅单一的比较，只有同伴的窘态才能让他们开心起来。至于跳舞本身是苦痛的，但是有了更苦痛的骷髅，苦痛也开始甜蜜起来了。

一身冷汗的我已不想再看下去这场荒诞的表演，并转身要逃。刚才不知去往哪里，如今也不知要逃到何处，但要逃！要逃！要逃！慌张害得我一时左脚绊住了右脚，竟掉了一只鞋。但现在的我已来不及捡起来，正当我奔跑时。被树林的荆棘刺破了脚底，血流了出来，我能感受到血液开始流动，我还活着，我感到有点兴奋了。血红成了黑，涂抹在了我跑过的每一寸地方，仿佛一副瑰丽的油画。我想，那时的我可能也像只知更鸟吧，在寻找自己的荆棘。

这时，月亮这个刺向我，照亮我的存在，开始把他所有的光芒都照向了我一人。我不再是我了，我是月光下的被追逐的可怜人。他既是照亮了我前路，也把我暴露在了骷髅的眼里。我开始知道了，月亮是在看我，在用看小丑的眼光看我，在随意地使用着他的权力。我怎么能希望人对宠物，神对人慈悲呢？既不是同一族，又何来不忍呢？在月亮的眼里大概是容不下我的吧。此时，骷髅们像是有所感知的，沿着血的痕迹朝我奔来。他们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朝这个方向走来。在走的过程里，他们开始逐渐融为一体了，忘却了刚才，开始用骷髅的身份来对待我这个外乡人。我望向周围，我的同伴呢？既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的人会有同伴吗？我不知道。只有一个亦敌亦友的月亮，但是我也不喜欢他。

这时，人生似乎看起来也没什么趣味，我便止住了脚步，甚至有点对于死亡产生了点兴趣。在黑暗走了那么久，我累了，便直接躺在了地上。望着黑乎乎的夜，休息于我该是快乐的。我的灵魂却开始说话了，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不该休息的。我一听就烦急了，想要把那该死的灵魂，从眼里口里脑袋里扔掉。她用冰冷的语言一团团地指责我，我的灵魂怎么也开始背叛我了。如果我这么辛苦，却得不到灵魂的认可，我再挣扎又有何意义。那时的我不知道人一生很难听到自己的声音。它在呼救，我却忽略了它。那时的我怀疑是骷髅和月亮搞的鬼。如此狼狈地躲藏，还不如出来见见他们吧，大不了被剥皮吃肉罢了。他们这怪异的生灵看见了我，开始止住了脚步。月光慢慢凝成一条绳子，将我绑了，扔向了他们。他们围着我指指点点，控诉我的丑陋，仿佛我和他们不一样的存在，都是如此粗鄙不堪。我笑了，三个骷髅也成虎了？

他们没有把我剥皮吃肉，而是让我天天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让我给他们画皮。我画皮后的他们，每个都是十乘十的美貌，纯洁的像掉落凡尘的天使，又像奢靡的开得正盛的玫瑰。有个老骷髅，我在给她画皮时，她问我：“你知道人最想成为谁吗？”我想这能有谁知道。她说，是别人。她又问我：“你知道人最恨谁吗？”我回答敌人？她说，也是别人。人的眼睛仿佛就已经认清人类的卑劣，望向别处很容易，难的是望向自己。她画好了皮，便要离去，我问她，你去哪儿？她说去往该去的地方。我又问，你为何不去想去的地方？她笑了，却没有回答。我不知道路是否会互相转化，或者人也会转化。

后来，我慢慢感觉我再也找不回来时的路，便把自己的面皮剥了，肉扔在了树林之中，树林里又多了一个骷髅。但是我本想改的是面皮，但我的心却从我的胸膛里飞了，被他们其余的骷髅分食了。我气急了，跑去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吃我的心。骷髅说，只有没了心的人才能是骷髅，吃心是种认可。我信了，但从我的眼里就流下了一滴血泪，止也止不住。后来，我再也没能走出那片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