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于尘世间,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磁场,能够遇见与你气息相投的人;每个人也都是他人生命中的过客,在别人的生命里作或短或长的停留。最温暖的是:随时会想起,从没有忘记。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缘分的确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以为错过了,却又兜兜转转牵系到一起。与《不合时宜》(东坡人文地图)的相遇就是这样。
是日照市文艺评论家协会成立后首次举办的读书会吧,《不合时宜》(东坡人文地图)作品研讨会召开时,我还不是会员。彼时,因为兴趣爱好广泛,加之工作关系,微信群太多,不想再轻易入群,虽见文友们先后加入评协,自己仍是不急不慌,只作壁上观。后来,评协队伍发展迅猛,各项活动开展如火如荼,会员精品力作频出,遂不再观望,毅然加入并参与随后的活动。
前几日办公室搬迁之际,骤见同事书架内有《不舍时宜》(东坡人文地图)图书一册,犹如失之交臂的老友重逢,岂能再次错过,于是借来翻阅。
一周的时间,读完这部46万字的人物传记,是平素习惯的正常速度,同时也与此书的写作方式和语言风格有关——通过人文地理的传记方式,以东坡生平所到城市为主线,既有大量的诗词典故等史料穿插,又有作者条分缕析的评论,并融入自己的情感,让人在阅读时能较快地契入进去,从而引发深厚的阅读兴趣。
此书作者为老家五莲的王文正,是作家,更是媒体人,现居杭州,供职于浙江日报报业集团。素有“鱼米之乡”“丝绸之府”“人间天堂”之美誉的杭州,自秦朝设县治以来已有2200多年的历史,曾是吴越国和南宋的都城,是中国八大古都之一,其余杭良渚文化被誉为“文明的曙光”;其物产风貌、人文历史自是众所周知。五莲地区古属青州,周朝时即为莒国的封地,自古以来文化底蕴深厚,历史上许多隐士骚客常会于此,吟诗论文,更兼此地生态环境优美,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是全国生态示范县,正所谓人杰地灵,无怪乎军事学家孙膑在此著书立说、传道授业,并写出了军事学上的不朽巨著——《孙膑兵法》;大文豪苏轼(字东坡)知密洲府时曾诗“奇秀不减雁荡”盛赞五莲和九仙两山,并有“九仙今已压京东”的诗句。
灵山秀水滋养俊才贤士,天地灵气让古今贤才穿越时空走到一起,遥相呼应。
苏东坡,宋代著名文学家和思想家,全才式的艺术巨匠,与李白、曹植并称为汉魏以来,两千余年间的“三大仙才”;被法国《世界报》评为上一个千年的“千年英雄”。他生性放达,为人率真,用今天的话来说,恰是性情中人。他除在诗词、散文、书画等方面取得极高成就外,同时还好交友、擅美食、喜品茗,亦雅好游山林,创造许多饮食精品,精制墨块,研制中医药方等。他自幼就有救时济世之志,始终怀揣致君尧舜、经世济民的理想。他的思想观念虽深受儒家精神影响,却也耳濡目染佛家思想,同时深得道家风范。从政之初,他就与弟弟苏辙相互约定,希望在求仕谋生之后,功成身退,回归故乡,兄弟俩人“风雨对床”。他一生担任过30多个官职,遭贬17次,坐牢130天,虽起落浮沉,历尽磨难,却从未放弃对生命的欢歌,尤其在晚年,更是看淡荣辱得失,渴望散发扁舟、归隐江湖,遗憾的是在北还途中,病逝于常州。
在东坡的一生中,四川是回不去的乡愁,杭州已然是第二故乡,而常州与他同样有着解不开的情缘:不仅仅是终老之地——在此度过了人生最后的48天,生前还曾14次到常州,并与此地好友订下卜居常州的“鸡黍之约”。他在常州赈灾期间,足迹遍布大部分地区,不仅为老百姓做了大量好事,还留下众多诗词文章。常州的风土人情和灵秀山水,给了他心灵的慰藉,触动了他的情思,并写出千古不朽的诗词。常州的百姓以“倾城之恋”的热情回报予他——在书中,王文正引用林语堂《苏东坡传》中的句子来描述当时的盛况:他万劫归来的消息引起了轰动,沿路在运河两岸,老百姓表示发乎真诚的欢迎。他体力较佳,已然能在船里坐起,头戴小帽,身着长袍,在炎热的夏天,两臂外露。他转身向船上别的人说:“这样欢迎,折煞人也!”不想一语成谶,病终于此。
读至此,不禁潸然泪下。东坡曾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然而,这个世界东坡来过,山川记得他,江河记得他,风月记得他,人们记得他……他的灵魂贯通天地,穿越古今,既装得下星辰大海,又容得了生活百态。东坡,已成为千百年来人们追寻不已的存在。
常州,我亦去过,却只是一游,写过一篇与东坡有关的文字。那还是20年前,与同事一起参加在常州召开的“江南行,常州情”全国文学交流座谈会,结识了诸多文友,尤其来自同一个省的作家。后来,我们在博客中相互学习和交流,他们中不少人功成名就,出版大量图书作品,成为知名作家,而我却在为稻粱谋的路上,荒废了青春时光,蹉跎了大把岁月,一事无成。究其根本,怨不得“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只是自己惰性使然。
王文正始于心,践于行。他历时五年,沿着东坡的足迹,行程数万公里,以人文地理的方式,深入东坡的灵魂深处,体验东坡的悲欢离合,叙述东坡的爱恨情愁,向世人展示了一个真实而活泼的苏东坡的同时,亦是作者人文思想与家国情怀的深情展现。
亲情,是生命中最温暖的陪伴,饱含着柔情、希望和甘甜。许是年岁渐长的缘故吧,对于亲情的依恋愈益深厚。父亲去世已整10年,去岁冬母亲又病重,得知母亲病危的那一刻,心中惶恐,寝食难安,竭尽全力挽回母亲,祈愿她可以陪我们再多一些时间。对亲情的重视,王文正亦有强烈的认同感。他在书中讲:“按照古代礼仪,父母过世,朝廷官员不管官做得多大,都必须丁忧守制,开缺回原籍,守孝27个月后再申报朝廷,等候补缺。有人认为这个制度耽误了很多人的仕途。但这种强制性的安排,是中国古人的智慧所在——人一旦进入‘名利场’,就非常容易失去本真和自我,通过这种强制性的安排,至少可以使人暂停狂奔于名利之途的脚步,回归到自己的本源所在,反思自己的来处,追问自己的去处,这对于人的精神生活不无裨益。”
百善孝为先。窃以为,这才是道德之基,做人之本。反观时下众多家庭,父母以孩子为中心,穷尽自己所能任劳任怨为孩子提供便利的状况比比皆是,而进入垂暮之年的父母空巢养老却不在少数。且看,有多少人无暇顾及年老的双亲,甚至在父母重病、离世等重大事件中,掩埋起心中的伤痛,为前途为名利在外打拼。更有甚者,因为父母不能满足自己过分的要求,做出过激的行为。或许很多人会认为这是社会文明的进步,熟不知,这已经偏离人类发展的正常轨道太远太远。人类的文明不能以牺牲部分人为代价,违背人道,就是舍本逐末、缘木求鱼。
在本书的后记中,王文正讲述了老父病重,他不得不中断工作,隔三差五返回故乡,照顾弥留之际的父亲,以让心力交瘁的母亲和妹妹稍得休息。于他而言,读书、工作、生活了30余年的杭州已经是自己习惯了的真正意义上的家,而五莲已然成为记忆中的符号——故乡。然而,为了能多一些时间陪伴和孝敬自己的父亲,感念缘于身体发肤的血脉亲情,他频繁往返于家和故乡之间,这不仅是身体力行的回归,更是漂泊灵魂的回归。
王文正是爱东坡的,爱他的多才多艺,爱他的浪漫深情,更爱他悲天悯人的人间情怀和洒脱达观的生命智慧。
爱一个人,其实就是爱上了另一个自己。一场“东坡文化之旅”,王文正从杭州骑行出发,循着东坡的足迹,经湖州、苏州、常州、润州、扬州、楚州、海州,最终返回故乡密州,此后又北上凤翔,西进眉山,南下惠州,中入黄州,将东坡所到之处尽力寻访,并在旅行中写下大量文字,在时空的对接中,王文正将自己代入了那个“文章天下第一”的千古奇才,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向我们倾情展现了那个经久不衰的千古风流人物,那个人人都爱的苏东坡。这是他致敬东坡、献礼父亲的倾心之举(虽然父亲没有等到此书的出版),也是探寻自我、珍重中华文化的基因传承,更是灵魂的感应与人性的回归。
醉莫醉兮心何暖,归莫归兮情未央。愿在这有情的世界,深情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