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槐林护着金色的麦田,身着灰色短袖T恤的父亲,赶着白色的羊群,走在乡村小路上。湛蓝的天空和金黄的麦田相互辉映,白色的羊群和白色的云浑然天成,俨然一幅绝美的风景画。
夏日的早晨,父亲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羊圈看他的羊,羊们见到父亲,"咩咩"地叫得更欢。父亲便开始忙起来,他端来盆,加上水,放进杂粮面,用勺子搅拌一下,羊们的"早餐"已备好。它们贪婪地吸着饭水,不时抬头甩甩胡子,常常溅了父亲一身,父亲也不恼。
早饭后,父亲准备去赶集卖苹果。他把果子装满麻袋,放在自行车上,用麻绳捆绑好。临走前,叮嘱我:"毛姐,马上去放羊。"我便一脸不快,"知道了。"我一点也不喜欢放羊,只要一放羊,我便失去了自由的时间。感觉一场噩梦又要来临。羊不像牛,牛在有青草的地方,一步一个脚印地,头也不抬地慢慢吃。而羊,不论眼前青草如何多,如何嫩,总是一路奔跑,总以为前面有更好的。父亲常说:"羊吃跑草。"这一点,最让我记恨。我是跑不过羊的,常常是它们牵着我跑,跑得我气喘吁吁,眼泪汪汪。
那天,羊群经过婶子家红薯地,疯了似的奔向地里,等我赶到,红薯叶被吃了好大一片,地被践踏得一片狼藉。我开始和羊怄气,我牵着羊儿,把羊绳拴在树上。"我让你跑!我让你吃不到草!"我一个人坐地上捡石子玩,任凭它们"咩咩"叫也不为所动。只有一只小白羊在我旁边蹦跳,因为这是只仍在吃奶的羊,纯白的毛无一丝杂质,温驯而可爱。我喜欢给它系上红领巾或者蝴蝶结,有时还会用梳子帮它梳理毛,它知道我对它的偏爱,常常用头蹭我。
晌午,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我的脸,肚子开始咕咕叫。我解开绳子,羊群又无序地疯跑,我好一阵赶,才把它们赶到同一道上。它们边跑边吃,很快赶到了家。而我的鞋子在半路掉了一只,我实在气愤至极,便扔了另一只鞋子。
家旁小树林里,好多乘凉的乡亲们。见我光着脚,便开始取笑:"毛姐,把鞋脱了和羊赛跑啊?谁赢了?"
我板着脸:"二叔,别笑话我,你和羊赛跑,指定你输!"大伙便哈哈直笑。
父亲也在十几公里的集市回来了。看到羊群们肚子瘪瘪的,脸色便沉下来,"又把羊拴在树上了?""它们总吃婶子家红薯叶,而且,我鞋子都跑丢了。"我嘟哝着。父亲放下车子,赶着羊群,顾不得吃午饭,二话没说往东边树林走去。
天色暗了下来,一阵狂风暴雨。我心急如焚望着门外,过了好一会儿,羊群才赶到家,父亲从头到脚像被水浇过一样。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把羊安顿好。母亲开始责备我:"毛姐,都怪你!""不要责备孩子,放羊确实是苦力活。"雨水从他黝黑的脸颊滑下,像滴在我的心上,凉凉的。
傍晚时分,父亲点了支蚊香,放在羊圈里,他又拿来干毛巾,擦拭着羊儿们身上的雨水。母亲便说:"你呀,把羊看成孩子似的。"
夜深了,羊群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昏暗的灯光下,父亲眯着双眼,手捻着卖苹果得来的纸币,开始数钱。"五毛,一块……"母亲问:"怎么今天卖的钱少了呢?""有两老年人在我摊子旁边卖鸡蛋,挺不容易的,就分别送了点苹果给他们。""攒够孩子学费没?""没有,明天得赶北集,早点去,还要给毛姐买双新鞋。"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第二天,我穿着凉鞋拖,早早地赶着羊群出发了。知了在叫,羊儿在跑,我却咯咯地直笑。我仍是赛不过羊,但我不再眼泪汪汪。因为比起父亲的操劳,放羊真的微不足道。
八月的一天,父亲抱来一捆玉米叶,羊们欢欣跳跃地吃着喜欢的玉米叶,为了表示感激之情,不时"咩咩"叫唤几句。父亲抚摸着羊们的头,眼里盛满忧伤和不舍。"快吃吧,吃饱点。"
父亲和母亲便赶着羊群去集市,到了中午才回来。只见,父亲和母亲一人牵一只羊,再也不是羊群。我急了:"爸,羊呢?""卖了,马上得给你交学费啊。"我边哭边喊:"爸,你为什么要卖了我的小白羊?"父亲便不再说话。母亲搂着我说:"母羊马上要生了,还会有很多小白羊的""但那不是我的那只小白羊。"
接连好几天,两只母羊总是不停地叫唤,似乎在呼喊她们的孩子,声音哀怨,凄婉。父亲便端来一盆饭水,加点豆片,放在母羊面前,母羊神情悲伤,喝了两小口,继续叫唤。父亲便默默地一手牵一只,往田野走去。母亲说:"饭还没吃呢!""羊都不吃了,我也吃不下了,得让它们吃点青草。"
后来,父亲生病住院,被迫无奈,把最后的两只母羊低价卖给了婶子家。他还惦记着:"如果身体能好起来,再把羊高价买回来。"母亲眼含热泪,连连点头,"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
悲恸的是,这句话却成了父亲的遗愿。
多年后,我来到曾经放羊的田野。事过境迁,故人难见,让人不禁心感伤。父亲离去,羊群也消失不见。
乡村的田野混着泥土的气息,沁人心脾。
父亲的羊群带着我深深的思念,定格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