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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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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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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父亲融冰路

看着天空飘飞的雪花,我的愁绪又一次拥上了心头。想着在老家年迈的父母亲,去年冬天劝父母去县城过冬的情景再次出现在眼前。

    哥哥、姑姑、堂姐堂妹,能劝的人都来劝了,可是,已是耄耋之年的父母就是不愿意随我们到县城的家里过冬。

   “县城的房里有暖气,你们却在家里挨冻,这让我们怎能住得舒坦呢?”我最后无奈地说。

   “我们不习惯。县城的房子就像个高档监狱,哪儿有家里畅快?”父亲看着我郁闷的样子,安慰我说,“交九后,如果家里实在冷我们就住城里去。”

   于是,我盼星星盼月亮,盼望数九寒天的到来。

   当西伯利亚的寒流穿越蒙古大草原,翻过陕北厚重的黄土高原,铺天盖地将三百里秦川浇了个透心凉之后,我高兴地问父亲,“这回可以去县城了吧?”

   “急啥?交九交暖呢,这才是一九,天还不太冷,不去。”父亲清瘦的脸庞显出坚毅的神色,噎得我张口结舌。

   “你怎么不讲信用呢?”我生气的问。

   “对儿子还要讲信用?”父亲乐了,“好了好了,我和你妈说好了,二九后我们就去。”

   父亲再一次给我画了个“饼”,但我还是不放心。恰好村里发放补助型的电热毯和取暖用的壁挂式碳晶板,我毫不犹豫地给父母的卧室安装了一套,万一父亲反悔了,起码家里有了取暖设备,也不至于挨冻。

   一晃到了二九,我急不可耐地再次央求父母去县城住。

   “不去,家里炕一烧整个房子都热乎乎的,跑到县城干啥去?”没出我意料,父亲果然要反悔。

   “谁整天趴在炕檐门前给你把炕烧热的?谁一天三顿给你把饭做熟的?谁把你像伺候老爷一样伺候得舒服的?是和你一样老的我妈!”我生气地喊出了一串连珠炮,“你就知道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都不看我妈这么大的年纪了,整天还要为咱俩做饭,安顿家务多可怜呀?”我被父亲的一次次不讲信用气得直发抖。

   我的小孙女才半岁,她一生下来就生活在县城,孩子太小,根本适应不了老家的寒冷。儿子儿媳要上班,妻子只好去县城照顾小孙女,老家就剩下我和年迈的父母亲。母亲常年有病,只能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幸好我们单位距离老家不远,每天下班后,我还可以帮母亲干一些家务事,照顾父母起居。加之哥哥隔三差五的从县城回来,在老家小住一段时间,为父母改善生活,帮他们洗洗衣服被褥。

   我们老家在乔山脚下,每年冬天贼冷贼冷的。父母爱干净,一直不愿意给家里生炉子,嫌炉灰污染房子洁白的墙面。而我们在县城买的楼房一直闲置着,直到小孙女出生才派上用场。父母嫌人生地不熟,不习惯城里的生活,说啥也不愿意随我们一起住到县城去。

   父亲一看我真的生气了,讪笑着说:“明天咱们就去县城住吧。”

   “真的?”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回决心去!”父亲坚决地说。

   我高兴得给妻子打电话过去,让她赶快准备准备,迎接二老的大驾光临。妻子也高兴坏了,直夸我本事大,终于将父母说通了。

第二天早上,父母亲刚坐到家属楼的沙发上时,2018年的第二场雪就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不一会儿,晶莹的雪花就将大地染得一片素白,像是为县城穿上了一袭飘逸的白纱。

   “人都走光了,谁扫老家院子里的雪呀?”父亲紧皱着眉头忧叹起来。

   “你就别管这些了,让爷婆(太阳)给咱免费扫去。”妻子调侃着说。

   我一听这话,心里一沉,隐隐约约感觉情况不妙。

   果然,第二天雪一停,父亲就喊着要回家。

   “你屁股还没坐稳就着急回去干啥?”我生气地问,“在这儿有吃的有喝的,电视里有秦腔戏专场,想看哪部看哪部,放着福不享,就愿意在老家受冻呀?”

   “唉,在这儿吃得好,喝的好,也有戏看,可我心里毛焦地坐不住么!”父亲无奈地说。

   “不行,不准回去!”我打肿脸充胖子,学着父亲在老家的语气,很霸道地说。

   其实,我从小就很惧怕父亲。他说话嗓门高,一样的话从他的嘴里不是说出来,而是喊出来的。我一直觉得父亲就是我面前的一座高不可及的大山,是我一辈子也无法逾越的的珠穆朗玛峰。我们小时候,全家人靠父亲一个人在外给人盖房子生活,所以,父亲在家里的家长地位一直稳固如山,谁也无法撼动。别说是我,就连如今已经六十多岁的哥哥也惧他三分呢!

   “我来时忘了带茶叶,早上都没熬茶喝。”父亲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

   父母亲在老家每天早上四五点就起床熬茶喝,几十年已经养成了习惯。他们不喝绿茶红茶普洱茶,只喝集市上一斤十几块钱的散茶叶,说城里人喝的茶没劲,不过瘾。

   “我到市场去给你买,这简单的像一一样。”我穿上外衣就要走。

   “我也要跟你去。”父亲急忙拿起外衣也要跟我去。

   “街道有雪,路太滑,你不敢去。”妻子急忙拦住父亲。

   看到父亲失望而无奈地望着我得眼神,我突然感觉父亲好可怜,曾经那个精神矍铄,说一不二的父亲去哪儿了?而另外一个念头也同时蹦了出来,是不是想上厕所了?

   “没事,我搀扶着爹。”我将父亲的手攥在我的手心里,就像小时候父亲领着我走路一样。

   一出楼栋门,父亲就开始东张西望。

   “你找啥呢?”我故意问道。

   “我想上厕所。”父亲像个孩子似的,有点委屈地说。

   “家里有厕所怎么不上?”我好奇地问。

   “坐到那个上面不习惯,我拉不出来。”父亲羞涩地说。

   我一下子明白了,父亲要上公厕里那种蹲便。

   我搀扶着父亲买回了茶叶,他却依然闹着要回家。我打电话把哥哥叫过来帮忙劝,好不容易答应再住一天。礼拜一必须回家。

   “唉,算了,实在要回就别拦了。万一在这儿憋出病了可就麻烦了。”哥哥回头劝我,“老人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要一下子适应城里的生活不容易。下楼不会按电梯,出门不认识路,没有熟人聊天,这样下去真的会憋坏的。”

   周一早上我坐单位的班车上班去了,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别着急,我下班回来再接他们回去。

   上午十点多,被凛冽的西北风吹冻的雪和太阳的光芒对峙着,看不到一点融化的迹象。我感觉呵出去的气随时都会被冻住,心里暗想,幸亏父母早上没有回家,要不然就被冻坏了。

   “老六,我把二伯二妈接上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堂兄五哥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在县城已经把父母亲接上了。

   原来,五哥送儿子到县城上学,无意中给哥哥打了个电话,是哥哥告诉他顺道将老人接回家的。我一听就急了,家里的雪还没扫,特别是大门外坡道上的雪更湿滑,万一把父母滑倒咋办?

   我急忙请假回家扫雪,想要赶在父母到家之前将雪清扫干净。

   当我拿起扫帚清扫时才发现,雪的下面已然结了冰,雪清扫了,冰却像玻璃一样光滑。它紧紧地扒在地面上,扫不去,砸不掉,我走在上面几次差点跌倒。我心里暗暗着急,这可怎么办?

   我跑到村子的商店,讨要来一沓废纸箱撕开铺到冰上面,结果,脚下一滑,我连同纸箱板一起滑到一边去了。就在这时,父母已然到了家门口。

五哥、五嫂和我将父母小心翼翼地搀扶到家里,一再叮咛千万不能到大门外去。我送五哥出门,没想到,五哥刚走到坡道上,“呲溜”一下子来了个仰八叉,吓得我心惊肉跳,生怕把五哥摔出个好歹来。

   父母站在大门口将这一幕看的一清二楚,也惊吓得目瞪口呆。气得我直抱怨,“得是嫌县城太热,回老家凉快来了?”

   说归说,气归气,坡道上冰的问题还没解决,它就像一只拦路虎,趴在大门口赖着不走。

   就在我想办法破冰的时候,突然看见父亲拎着小凳子要出门。

   “爹爹,干啥去?”我赶紧追出来问。

   “我想到街道对面晒爷婆(太阳)去。”父亲头也不回地回答我。

   我们家住在街道的阴面,对面大哥家是阳面。每天村里的老人都会聚到他家门前聊天晒太阳。

   “坡上全是冰不敢过去!”我惊呼道。

   “没事,我看着呢。”父亲却不以为然,继续向前走,眼看着就要下坡了,我直接急眼了。

   “不许去!”我大吼一声。

   父亲被我有生以来的一声吼给镇住了,站在那儿愣愣地看着我,就连街道对面晒太阳的人也愣住了。

   “咱家院子有太阳,要晒就晒咱家的。”我缓了缓语气说,“爹爹,路太滑,真的不敢过去。万一摔倒了,受罪的可是你呀。”我几乎央求着父亲。

   父亲听我这样说,乖乖的回来了。接下来,父亲趁我找电源线的当口,做出了令我匪夷所思的举动,他竟然又一次转身跑了。

   等我发现时,父亲已经到了半坡,吓得我连气都不敢出,呆呆地看着父亲碎步跑下坡道。等父亲稳稳地坐到对面街道的阳光下和老伙计们聊天时,我简直气急败坏了!可转眼一想,再生气也要解决坡道上的结冰呀,只有解决了它,父母亲才能安全。

   我想起了车辆被冻住时,往往用柴油喷灯烘烤融化结冰的油料。对,借喷灯烤冻雨路面。当我找到公路边的汽车修理厂借时,被告知喷灯被修理工带出去救援被冻住的汽车去了。我转念一想,既然喷灯能烤化冻雨,吹风机也可以呀。我高兴地跑回家拿出吹风机,插上电源,呼呼地开始工作了。

   村里人像看西洋景似的围着我看热闹。

   “这么费劲呀,用铁锨直接铲掉就行了呀。”说话的人拿来铁锨铲了几十下,只留下几十道白渣渣的印子。

   “烧一锅开水泼到上面就化了,这么吹得吹到猴年马月去呀?”说这话的村民回家烧了一锅水泼到自家门前,紧赶慢赶用扫帚清理,差点把扫帚也冻到了上面。

   “抱一捆玉米杆烧化,绝对比你这么吹来得快。”又一村民建议到。母亲是极爱干净的,坚决不同意,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结果。说话间,我面前的冰开始慢慢地蠕动融化了,清清的流水在冰面上曲里八弯地像蚯蚓似的下滑不远,却又被冻住了。我就改变策略,用吹风机的风口跟着水流走,一直将流水送到水沟里。

   “你这是在愚公移山啊!”有人觉得我冥顽不化,更是愚笨得不可理解;但也有些却人说,“看看人家这娃对爹妈多好啊,两个字,孝顺!”

   “我不是为了孝顺才烤冰的。”我边烤边接过话茬,“我是为了我自己和爹妈都不受罪才烤的。”

   想想看,有多少老人不小心跌倒后,瘫痪在床上,一躺就是好几年,自己遭罪,儿女受累。我把父母经管好了,自己不受累,父母不受罪。

   我蹲着的腿渐渐地麻木起来,拿吹风机的手也被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可是看着眼前这坚硬的冰面在纷纷融化时,我的心里如阳春三月般暖融融的。

   其实,融化这坚冰,就是为父母及时行孝。父母安好,才是我的坦途。父母在,家就在。假如吹风机无法融化冰面,那怕需要用我的身体去溶解它,我也愿意去付诸行动。为了父母,我宁可当傻子,也不做聪明人。

   在漫天飞雪的季节里,我又拿出吹风机,做好了再次为父亲融冰路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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