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新年的钟声把所有人都敲懵了。每天清晨,手机屏幕上不断翻新的坏消息就像是一部部灾难大片,让每个人的心都紧紧地揪着。病毒来袭,这个春节变得不同寻常。一场席卷全球的冠状肺炎将昔日繁华的街市变成了万人空巷,而澳大利亚的山火、南北极的冰雪融化、美国的流感、巴西的神秘病毒、尼日利亚的不明疾病让人不禁怀疑,是谁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然而,谁也挡不住新起点的开始,饭还得吃,生活还要继续。午饭时,我回到家中准备做饭,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无奈地说,“你八叔家的老二娃不让我挖他家的菠菜,晌午没绿菜了。”
一股无名火突然就蹿上了我的脑门。我仿佛看到年迈的母亲颤颤巍巍地走到八叔家屋后那块被遗弃的小菜地,刚弯下腰准备挖一把绿菠菜,就被八叔家的二儿子好一顿呵斥。
怒火使我差点摔掉了炒瓢。母亲因一把被人不屑一顾的绿菜而遭受训斥,我委实接受不了。
其实这一切都怨我。
每年秋天,村里人都会在自家的门前屋后种上一小块菠菜,以便来年二三月吃。父亲喜吃菠菜面,我每年都会种一些,但仍有挡不住热情的邻居们这家送那家给,自己种的菠菜往往派不上用场,开春后长苔开花不得已还得挖掉。为避免浪费,去年秋天,我决心不再种了。谁也没能想到,今年突遭疫情,封村封户,家里没了菜吃,母亲无奈,想去别人家从不光顾的菜地里挖一把菠菜却遭受其辱。尽管我能理解人家的难处,但心里还是暗暗发誓,今年秋天,一定要种一大片菠菜,让全村人都来吃,好让母亲扬眉吐气。我们做菠菜面、菜疙瘩、菠菜麦饭、菠菜窝头吃,不相信会让一个小小的菠菜难住我。
“以后不要到人家地里挖了,吃菜的事我来想办法。”强压下无名火我尽可能平缓下语气对母亲说,“再说了,路不平你去挖菜摔倒了咋办?”
以前自家有菠菜没啥感觉,现在真要去求人,我还真抹不开面子。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堂哥提了一袋子菠菜来了,“你大嫂说她看见二娘为挖菜被人家说,以后到我家屋后尽管去挖,没事。”
堂哥的豪爽当下就为我解了围,心里顿觉踏实多了。当真的到堂哥屋后挖菜时才发现,他种的也并不多,而且菠菜太稠密,纤细的菜叶子相互拥挤着,都奋力地想冒尖,却彼此影响,哪个也长不大。
在堂哥的屋后挖过两次之后,就不好意思再去了。我担心自己挖完了,人家没得吃。再说了,因疫情的影响,家家买菜都比较困难,听说县城的超市,往日上不了架板的菠菜一路飙升到一斤七元左右了。
回到家里,母亲奢侈地淘洗了一篮子菠菜下到锅里,我心疼得都快要掉下了眼泪了。心想,妈呀,您知道挖这菠菜有多难呀,您就不能少下一点儿吗?可看到母亲那乐呵呵的神情,我怎么也不忍心说出来。奢侈就奢侈吧,母亲高兴就好。
从此,我着魔般地与菠菜扛上了。闲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去人家的庄前屋后,侦查看谁家地里的菠菜长大了,好去下话讨要让母亲高兴。终于有一家长势汹涌,蓬蓬勃勃,青翠欲滴的菠菜入了我的法眼,可抬头一看,却是八叔大儿子的,我沸腾的心情瞬间跌入冰窖。他家大儿媳妇是村里有名的难缠,打死我也不会去给她下话的。如果不是因为疫情封村,我也不会因为一把青菜去求任何人。
当我转到隔壁邻居的地里时突然发现,他们家栽植的松树后面有一片菠菜地,如果走不到跟前,大老远根本发现不了。我心里嘿嘿一声冷笑:大大滴狡猾!他们一家人年前就去宝鸡过年了,疫情却把他们全堵在市里回不来了。哈哈,天助我也!尽管他家的菠菜病恹恹、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我知道那都是干旱造成的。只要用水一浇,很就会快长起来。等疫情结束后,邻家哥嫂回来还得感谢我救了他们家的菠菜一命呢。我越想越高兴,似乎已经看到菠菜慢镜头般地蓬勃生长起来了。说干就干,我立刻接上水管,夹土梁,将菠菜地圈起来,清澈的自来水将幼小的菠菜完全淹没了,远看就像一面明亮的镜子,在暖暖的春阳下发出粼粼波光。晚上做梦,我的身边全是翠绿而庞大的菠菜,吃的用的住的都是菠菜的形状,就连天都变绿了,我高兴得哈哈大笑,蹬被而醒。
不知是谁发明了“乐极生悲”这个词语,在我的身上算是应验了。还没等邻家的菠菜长大,主人就回来了。我竟然傻傻地问人家咋提前回来了。邻家哥笑眯眯地说,“疫情结束了呀,我再不回来菠菜起苔就吃不成了,那不可惜了吗?”
我当时就郁闷了。眼看着又到饭时,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家。
刚一进门,母亲高兴地迎了上来。
“咱再也不愁没菜吃了,你看,这袋是对门你大嫂给的;这袋是西头你五娘给的;这袋是街道中间你大哥给的;这袋是东头豪豪娃送来的。他们说咱家没种菠菜,让吃完了随便去挖……”
看着屋里堆积如小山的菠菜,我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幼稚和自私啊。其实,乡亲们的心中有杆秤,谁家有困难,大家都会慷慨解囊,鼎力相助的。
哦,我憨厚淳朴的父老乡亲们啊,我该用什么来感恩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