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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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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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缀满柳枝的花儿

清明节刚过,晴朗的天空一扫往日的阴霾,春阳高照,天空如洗,万里无云。在湛蓝的天空下,回归的小燕子欢喜的呢喃着,歌唱着春暖花开的春天。

我沿关中环线驾车前行,两行高大的垂柳将宽敞的公路勾勒成梯形状,道路末端如巨型手电光照射过来的时光隧道,幽深莫测。婀娜多姿的柳树和着春风,扭动着曼妙的身姿,轻盈地舞起千条万条的鹅黄,犹如维吾尔族少女跳跃欢快的舞蹈,甩动着头上众多的辫子,迷人而靓丽。穿过排排柳树,公路两边的桃园、梨园及油菜地里,怒放着粉的、红的桃花,雪白、乳白的梨花和金黄、璀璨的油菜花。我实在按捺不住被这新生的鲜花吸引,将车停到安全地带,来不及锁车门,就急急地奔向成片的果园。

公路边上是养路工人种植的绿色植被,不知名的绿草踩在脚下,软乎乎的使人不忍前行。长长的柳枝被春风鼓动着,挥舞起柔柔的枝条拂面而来,如同妈妈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那微微、青涩的香味穿越嗅觉,使我顿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记得小时候,我们折下长长的柳枝,模仿电影里的解放军战士,编成一个个柳条圈戴到头上,挥舞着木制的大刀、长枪,分成敌我两军,在黄土地上鼓起腮帮子,吹奏者进军的柳笛,呐喊着上演一场场激烈的“战斗”。凡是头戴柳条圈肯定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而小胖他们在每一场战斗里都戴不上这神圣的、标志性很强的柳条圈。到现在已经步入爷爷行列的胖公还在感叹地说:“唉,时间过得真快,到老我都没演过头戴柳条圈的解放军,真想回到从前好好演一回啊!”

一阵香甜的暖风将我拽回了现实,看到眼前一片妖娆的桃花,我像一个调皮小孩一下子跳下道沿,欢跃着跌入粉红色的花海。一串串红中泛白的桃花缀满在来不及吐叶的桃枝上,将呈大字形的桃树点缀得如同头戴花冠的青春少女。五角形的花瓣舒展着嫩嫩的身姿,如同刚刚出世胖乎乎的婴儿。由外到里,先白后红,白里透红,红里泛白,颤颤巍巍,直到红红的花心,花心中间支棱起几支花蕊,花蕊的顶端是黄黄而香甜的花粉。嗡嗡振翅的蜜蜂们个个急头巴脑地弓起腰,伸长嘴,尝尝这个,品品那个,采集着最优质的花粉,细细的脚趾早已看不清本来的颜色,沾满了黄色的花粉。整个桃园在蜜蜂忙碌下,弥漫着特有的香甜味,我忍不住将鼻子凑到惹人怜爱的桃花上,一股清香直达肺腑,不由令人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上几大口香甜的味道,享受着这难得的人间美味。就在此刻,世界突然间就静谧起来,静得连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只有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声,在欢快地跳跃着,公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声似乎消失到千里之外,完全处于静音状态。时间停滞不前了,眼前的景物好像处于慢镜头,花儿在春风里慢慢地摇曳着,天上的云朵被盛开的花儿羞红了脸,那妖冶的花丛中慢慢的飞起了一对飘飘裙裾的仙子,空中回荡起曲调优美而凄婉的歌儿,“握不紧那段过往,冥灭了结魄光芒,那一滴离别的泪灼烧着我的胸膛……”那分明是青丘帝姬白浅和九重天太子夜华歌舞在这夭夭桃花间,演绎着爱恨纠葛终成眷属的绝美仙恋故事么……

公路对面和这边却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是一片铺天盖地乳白色的梨花。粉的桃花,白的梨花,一白一红,相互映衬,好似一对美少女在路的两边翩翩起舞。雪白的梨花开放在蓝莹莹的天空下,干净、清爽而妖娆,雪白的、乳白的梨花你拥我挤缀满枝头,细细的枝条不知是支撑不住繁花的重压还是在闭眼享受着繁花似锦的簇拥,个个低眉垂眼,繁花朵朵。梨花们才不管这些,给我阳光,我就要灿烂!它们争相开放,展示着自己最美丽的容颜。蜜蜂们晕头转向了,刚钻出红色的花蕊又跌入白色的包围。我都替它们担忧了,如果回到家里蜂王问起,哪个是桃花蜜,哪个是梨花蜜,怎么分得清呢?更要命的是,穿过桃林梨园,远处层层梯田里那竞相绽放的金灿灿的油菜花随着和煦的春风,像列队战士的方阵,整体摆动着翠绿的身姿,举起金色的花朵舞动着。精致的四片花瓣,整齐地围绕着花蕊,花蕊弯曲着凑在一起,仿佛在商量着什么秘密。而一旁的苹果园里,枝条上缀满了急不可待刺破花蕾,露出点点猩红的花儿呼之欲出。身边一片红,对面一片白,远处一抹黄,夹杂着绿油油的麦田和黑油油的关中环线,红的、白的、黄的、绿的、黑的,如同织女遗落在人间的五彩锦缎,覆盖在春天的田野里,而白墙黛瓦的农庄掩在锦缎之间,恍若天上人间,世外桃源。

我痴痴地凝望着这人间美景,沉醉于色泽相间的花海里难以自拔,如果不是旁边养蜂人的招呼声,我的魂魄早已随着花仙子飞走了。

“兄弟,过来尝尝新鲜的花蜜。”一位身材魁梧,红堂堂脸庞的中年养蜂人老远向我打招呼。

我这才看清,在公路边的一片空地上,放置着几十箱蜜蜂,数不清的蜜蜂忙碌的穿梭于蜂箱与花海之间。红脸膛的养蜂人腰系围裙,撩起养蜂帽前的白纱笑眯眯地招呼我。我有点不好意思,慌乱地摆了摆手。养蜂人乐呵呵地说,“放心,不要你的钱。这是我摇的第一桶花蜜,想找人品尝一下,碰巧你在这儿,麻烦你帮我尝尝,看味道咋样?”我接过养蜂人递过来浓厚粘稠、光亮润泽的花蜜,用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哇,一股蜜甜而润滑的味道里,透着一股鲜桃、酥梨仰或菜油的香甜直达肺腑,甜蜜的余香在嘴里久久回荡,不能散去。“怎么样,味道可正?”养蜂人忐忑地望着我,好像等待一位威严的法官的宣判。我竖起大拇指,砸吧砸吧嘴唇赞叹道:“真不错,味道超棒!”养蜂人释然地笑了,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我打开车门,准备继续上路,旁边的柳枝再一次拂面而来,我下意识的回手一推,那长长的枝条上缀满了一串串鲜嫩鲜嫩的柳絮,就像初生的毛毛虫,一个个繁花似锦般盛开在柳枝上,而每只“毛毛虫”的毛发顶端,居然举着无数个针尖般滚圆、饱满而金黄色的亮点,使整棵柳树金灿灿的。柳树开花?柳树也开花?

记得小时候,人们常常吃不饱肚子,一天只能凑合吃两顿清汤寡水的饭,不是高粱搅团就是玉米糊糊或者糜面杠节。特别是每年的二三月青黄不接,田地里的野菜都被人挖光了。人们肚子里没油水,吃的这些饭菜不耐饥,到了晚上,饥肠辘辘的我躺在大姐的怀抱里直喊饿,大姐的眼里噙满泪花哄我入睡,说睡着了就不饿了,可我哪一次不是被饿醒的呀。我常常问大姐:“姐,咱们啥时候能吃上白面馍馍呀?”大姐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盯着远方,幽幽地回答说,“柳树开花的时候,咱们就快要吃上白面馍馍了。”

“你骗人,柳树怎么会开花?”大姐笑而不语。我知道她在哄我,但每年柳枝泛黄的时候,我还是会偷偷地跑到大队队部后面的柳树下,仰头寻找柳树开花的样子,直到我长大后,柳树开花的情景一次也没看见过。

面对这一串串稚嫩而鹅黄的柳絮,看着柳絮上那针尖般的黄,我蓦然醒悟了,那丁尖黄就是柳絮的花粉呀,原来柳树真的会开花。尽管它的花儿不被人注意,甚至认为柳树不会开花;尽管它的花儿也开放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但人们的眼球都被出身富贵,声名显赫而争奇斗艳,开放夸张、大红大紫的花儿们吸引走了,根本无暇顾及这小如芥末的丁尖儿黄。

我用手托起一串串柳絮放到鼻下,一股淡淡的、青涩的苦味沁入心脾,使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顺着柳枝向上看,千条万条开满花儿的柳枝如同高崖瀑布,气势磅礴,凌空而下。我豁然顿开,正是这青涩而小如芥末的花朵,支撑着气势高大的柳树,它们强大的生命力来源于貌似弱小、不注意怎么也看不到的小花,甚至连花儿的名分也得不到的丁点儿黄。正是它的不起眼,成就了生命力顽强的柳树。你任意折下一段柳枝,随便插到那儿,来年都会成就一棵迎风飞舞的妩媚生命。

看着已经“怀肚肚”即将抽穗的麦苗,在争先恐后的拔节疯长,掐指一算,再有两个月又该龙口夺食了。我忽然间明白了当初大姐为何说柳树开花的时候,就快要吃上白面馍馍了。原来这个时候是麦苗拔节之时,经过一个冬天的冬眠,苏醒后的麦苗快速成长,在短短的两个月之内就要完成拔节、分蘖、抽穗、成熟的过程。只要夏粮归了仓,我们就能吃上白面馍馍了。

大姐啊,原来柳树真的会开花呀!天堂的柳树开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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