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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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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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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妈妈

狂风如同恶魔,抓住门口柿子树上翠绿的枝条,狠狠地疯狂地抽打着。低矮的柿子树颤巍巍的,如羸弱的老妪,皲裂如龟甲的主干在狂风中痛苦的呲牙咧嘴,那一树柔曼的枝干被摇晃得披头散发。

妈没有像往常在门口等我下班,我心头一紧冲进了家门。堂兄弟们在大哥的指挥下,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有人从上房土楼上送下一块木板来,传递到大哥手里时,大哥打量了一下,生气地吼道,“不长眼睛呀,这么长的板咋支寿床呀?老五,拿去从这儿锯掉!”大哥用手比划着给五哥安排。五哥是个手艺人,干活有窍道,一些小改造小发明的活计交给他是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我一头扎进妈的屋子。

一头凌乱的白发如风中的枯草,无力地在妈苍老的头颅上胡乱地摇曳着。妈脸色蜡黄,瘦骨嶙峋,形容枯槁,耷拉着眼皮,嘴一张一翕,微弱的气息在奋力的表明自己还活着。

“妈!妈你怎么啦?”我顾不上脱鞋子跳上土炕,一把搂住摇摇欲倒的老妈。

“我难受的很……”妈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了我一眼,虚弱地说,“我饿,想吃一碗开水泡馍……”然后又无力的垂下了头。

“妈——”我凄厉地大叫一声,两手紧紧地抱紧了妈,生怕谁抢走了我亲爱的妈妈。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地喷涌而出,我心里很清楚,妈妈即将走到人生的尽头了。我可怜的妈妈呀,为我做了一辈子饭菜的妈妈,生我养我的妈妈呀,您真的要离开您的儿子撒手而去吗?一辈子围着锅台转的妈妈呀,可怜您临了想吃一口开水泡馍都这么难肠,这难道是妈妈上路的最后一口饭吗?

妈呀,您走了我可咋办呀?以后吃饭时,谁在门口张望等儿回?谁为儿调一碗可口的饭菜?儿的口味只有您知道呀妈妈!这些年儿在外,吃尽了南北大菜,可最恋的还是妈妈为我熬的那一碗稠稠的糁子!有谁能在锅底用铁勺为儿炒一口香味悠长的土鸡蛋?抑或是一铁勺味道鲜美的下锅菜?妈妈呀,您别走,别走呀,儿子不让您走……

“妈,您别急,咱今儿不吃开水泡馍,我给您做两个荷包蛋去。”我跳下炕跑出房门。

“我娃乖,我娃蛮……”身后传来妈妈微弱的言语声。

“你胡球转啥呢?赶紧到坟里取土去!”总管如一座铁塔双手叉腰的站在房檐台上,一看见我就喊上了。

“我给我妈做鸡蛋呀。”

“都啥时候了还做鸡蛋?让别人去做,你赶紧到坟里取土去,快点!”铁塔总管不由分说将我推出大门外。

妈呀,您给儿子做了一辈子饭,到最后儿想给您做一碗荷包蛋都办不到。妈呀,您等等不孝儿,取完土我马上就回来给您做饭,好让您吃得饱饱的。

我匆匆忙忙向公坟跑去,跑到大土坡时,看见土坡两边流淌下来厚厚的一层细土,灵机一动心想,妈还在家等我给她做的最后一口饭呢,就在这儿取点土就行了。

我的心里塞满了无限的悲伤,双膝软软地跪倒在细细的黄土前,如同扑进妈妈温暖的怀抱里。两只手深深地插入黄土里,绵绵的细土如妈妈的手在轻轻地摩挲着我裸露的手臂,痒痒的好舒服,使我忘记了忧伤,陶醉在这暖暖的昏黄里。蓦地,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两包红好猫香烟乖巧地躺在我的面前。这应该是之前谁在这儿取土时埋下的。我暗自窃喜,自己不抽烟口袋里也没装烟,万一妈有不测,这两包高档香烟正好派上用场。我连忙将香烟装进口袋,然后再次将手臂插入绵绵的黄土里。

我双臂并拢,虔诚地平举着掬满黄土的双臂,一步一步郑重地向家里走去。想起妈妈辛劳一生即将走完人生最后一站,无限的悲伤再次侵袭着我的全身,悲痛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洒落一地。

“哎呀,可等到你了。”乐人班班主在村口拦住了我。

“啥事?”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我没反应过来,诧异地问道。

“你妈的后事准备过多大?需要几杆洋号?要歌舞还是秦腔?”班主随着我的脚步在喋喋不休。

“滚!”我怒不可遏地大吼一声,班主连滚带爬地跑了。

TMD,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妈妈还活生生的坐在那儿,这帮利欲熏心的狗东西就找上门来了。他们为了钱财,恨不得将无望的老人掐死,简直不是人,可恶之至!

“带回坟里土,从此不受苦。发红包,发红包……”我刚要进村,乡亲们却堵在了村口起哄着。我心急如焚的想给妈妈做最后一碗荷包蛋,却被村民们拦住动不了身。我仿佛看到妈妈那双饥饿难耐的眼睛,那双盼儿回家的焦渴、无助的眼神如万枚钢针,扎刺得我的心在滴血。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尽管我在人群里使劲地向前迈动着脚步,脚好像陷入厚厚的蜘蛛网,无法前行一步。

平日里善良憨厚的乡亲们,此时却变成一个个骨瘦嶙峋、血脸红头发的饿死鬼,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我,无数只枯枝般的手臂伸到了我的眼前,嘴里机械地喊着“带回坟里土,从此不受苦。发红包,发红包……”

“妈——”我凄厉地大喊一声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好端端地在床上……

我们农村流传一种说法,梦到老人去世,是儿女在给老人增福添寿。尽管我知道这梦是给妈妈祈福的好梦,但还是身不由己地跳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急急地跑到妈居住的屋子。

我一把推开虚掩的大门,差点扑倒在地。妈笑盈盈地站在院子里擦洗墙上雪白的瓷片。看到我趿拉着鞋子衣衫不整的样子,笑道:“得是贼撵你呢?”

听到妈妈爽朗的笑声,我擦了一把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会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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