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二蛋不是二,二蛋妈爱娃,给他取了个小名叫蛋蛋,村里人调侃,干脆叫他二蛋,至于他的大名叫什么,几乎没几个人知道。
二蛋给他那瞎眼的老妈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连省城的秦腔名角都请来了,轰动了十里八乡。乡亲们一改往日对他的成见,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其实这个葬礼在二蛋妈还没倒下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备了。
乐人班是提前靠好的六十里外的“半斤疯”秦剧团。据说“半斤疯”每次演出前都要喝半斤西凤酒,酒的浓度越高越醇,“半斤疯”就越能拿出真功夫,越能舍命表演。凡是看了“半斤疯”演出的观众,手掌起码要肿三四天。
秦剧团为二蛋妈送葬的演出告示在老太太刚一倒头就张贴到集市最繁华的大十字了,特邀省戏曲研究院的著名秦腔演员联袂演出三天三夜,演出的节目单都清清楚楚地写到了上面。十里八乡的戏迷们坐不住了,像过大年似的兴奋得奔走相告,终于可以过足一把秦腔瘾了。
二蛋家住在西北黄土台塬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大老远看不见村庄的房屋,只见一簇簇浓密的绿,走近才能看见,一棵棵高大笔直的白杨树伙同泡桐、楸树、椿树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像蛋黄似的小村庄。村庄背靠巍峨的祁连山余脉,其余三面被像战壕似的黄土沟壑包围,沟上沟下全被这些树木所占领,绿森森墨黑得深不见底。村子不大,总共才一百来口人。二蛋妈咽气时,庄子里凡是能动的男人都被理事会写到了执事单上,就连在外打工的甚至远在新疆或海南的村邻,理事会也给分配了具体任务。各家的留守老人或女人纷纷打电话,将理事会要求三日内必须赶回来的命令第一时间传达过去。
男人们帮忙料理丧事,女人们则骑上电摩,翻沟越岭地跑回娘家邀请七大姑八大姨前来看戏,言谈中难免喜形于色,这都是沾了二蛋的光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如果不是二蛋带回的那个女人,让他来了个咸鱼大翻身,以二蛋的做派,是没人会愿意给他帮忙的。
一、
二蛋爹很早就死了,是二蛋那瞎眼的老妈寡妇养娃,从一尺二寸长一口黄小米一口水的把二蛋抓养大。二蛋爹是在生下二蛋的第二天给丈人家报喜时,失足摔死在山沟里。村里就有人说是二蛋的命太硬,刚出生就他爹给克死了。后来有人上门给二蛋妈说媒,戳和让她改嫁,虽说二蛋妈不迷信,但她还是怕二蛋克死爹的传言让对方知道讨人嫌,儿子会受欺负,思前想后,二蛋妈做出了一个宁可牺牲自己的幸福,也要抚养儿子长大成人的决定。
二蛋没有了爹,二蛋妈对二蛋百般疼爱,舍不得娃受丁点儿委屈,对娃有求必应,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也会对娃说“妈给我娃搬梯子摘。”就这样,二蛋在他妈的娇生惯养下进了学堂,书没念下多少,却学会了许多瞎瞎(坏)毛病,抽烟、喝酒、调戏女同学自学成才,样样精通。更令人可气的是,他自己不好好读书倒也罢了,却在放学后将同学们的书籍课本铅笔全部收集起来,扔到了茅厕的大粪坑里。二蛋妈被班主任叫到了学校,态度诚恳地替儿子承认着错误,二蛋却满不在乎地斜眼瞪班主任,一脸痞子样,气得班主任嘴脸乌青地要开除二蛋,二蛋妈跪到地上苦苦哀求,班主任不忍,就又像放屁一样将二蛋放了。
班主任被二蛋妈的可怜相感动了,要求二蛋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公开检讨,二蛋爽快的满口答应了。第二天在全校师生大会上,二蛋痛哭流涕地承认了错误,并表示一定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大会结束后,二蛋拽住班主任问,早上吃的油泼辣子夹馍味道可好?班主任这才想起早上出操前,自己匆匆忙忙在学校灶上用热馍夹了油泼辣子没来得及吃,放到了办公室的桌子上,下操后吃的时候已经冰凉冰凉的。当时觉得味道怪怪的,以为是凉了的缘故,没多想就吃了。二蛋问及时,班主任忽然醒悟过来。二蛋倒也爽快地说,“老师,我把一口浓痰咔到你的馍里,揉进了油泼辣子里了。”班主任听罢,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哇”地一声,连黄疸汁都吐了出来。班主任明知道遭了二蛋的暗算,却苦于没有直接证据,拿二蛋没有一点办法。
人说自小看大,二蛋小小的年纪就鬼精灵,从小到处使坏,招人烦,讨人厌,村里的人但凡远远看见他,都像躲瘟神一样地躲开了。二蛋却洋洋得意,自以为他是天下第一就没人敢说自己天下第二了。如果孩子哭闹,大人吓唬孩子说:“二蛋来了!”孩子立马就止住了哭声,不敢再闹腾了。
二蛋欺负娃娃骂老汉出了名,只要有家长找到二蛋家评理时,二蛋妈总是左挡右护,想尽法子替儿子开脱,实在抵赖不过去了,就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央求大伙儿看在二蛋短命爹的份儿上,饶娃娃一遭。来人怕在二蛋妈面前赢了理,会招来二蛋更加疯狂的报复,不是烟筒被塞,就是菜园子被毁,只好作罢。用村里人的话来说,二蛋“把瞎撒尽了!”
二、
二蛋在小学三年级读了四年,自己离校回家了。学校并没有开除他,是他自己觉得这书读的实在索然无味,还得接受学校和老师的管教,一点自由都没有,还不如闯世界撒欢。二蛋妈在众人面前觍着脸为二蛋打掩护,“我家蛋蛋娃最听话了,不光书念得好,老师更是爱得舍不得走,不让升级么……”
却说二蛋离开学校,流入社会这个大熔炉大后,更像个没王的蜂,和社会上一些无业青年混在一起,“桃园结义”,偷鸡摸狗,成了远近闻名的害群之马。哪儿有集会,哪儿就肯定会有二蛋和他的那帮狐朋狗友的身影。他们利用在贼窝学的铁钳功,专门夹人钱夹。有钱了大鱼大肉,美酒加咖啡;没钱了饥一顿饱一顿,凉水也能灌饱肚子。二蛋整日穿着花里胡哨的像个幽灵似的在街上晃荡,二指宽的脸瘦得像瓦刀,脸上的颜色黄楞楞的活脱脱个大烟鬼,八撇胡子紧贴在薄薄的嘴唇上,头发长得能辫辫子,单薄的身子像张纸,随时都有被风刮走的可能。
二蛋进公安局就像走他舅家似的进进出出,大法不犯,小法不断。二蛋妈这时候才意识到是自己把娃害了,总觉得娃没他爸,怕被人欺负,由着娃的性子来,没想到把娃惯得头顶害疮脚底流脓——坏透了!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盼着公安能帮她教育好,使娃能够早日回头。
二蛋几进几出后,曾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再闪面了。村里有人在火车上看见了穿得流里流气的二蛋,二蛋却装作不认识,低着头过去了,直到火车上有人大喊“钱包没了!”村里人才意识到二蛋吃上了“搬大轮”(在火车上盗窃)的饭。
村民们听说二蛋 “搬大轮”,都骂二蛋他先人坟冒气了,咋遇到这么个丢地卖害的货!二蛋妈得知后,把自己关到屋里偷偷地哭,几十天不愿意出门。
人这个物种说起来也真奇怪,尽管大伙儿骂二蛋羞他先人了,但当二蛋偶尔大包小包的给他妈带回天南海北的吃货时,还是有一部分人羡慕得眼睛滴血,隔三差五地从二蛋家后门溜进去,找二蛋妈拉家常,蹭点好吃的解解馋。这时候他们忘了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贼腥气,直夸赞二蛋对他妈孝顺。
二蛋除了经常带好吃的回来给他妈,偶尔还带不同的女孩子回来,乡亲们更是羡慕不已,觉得二蛋本事真大!他们这儿山大沟深,给娃找媳妇比挖野人参还难。
相传不知在哪个朝代,北山以出产名贵中草药——野生人参而闻名天下。各地四处的人闻讯后成群结队而来,一年四季漫山遍野全是挖人参的人群。渐渐地人参越来越稀少,收购的价格却飙升得越来越高,人们更加疯狂地将北山挖掘了一遍又一遍。眼看着野参就要断子绝孙了,野参王决定带上幸存的几个子孙迁徙至南山,为野参保留仅有的种子。临行前,野参王找到相好的邻居黄芪道别,告诉黄芪千万不要告诉人类自己迁移南山,否则他们真要绝种了。
人们找不到野参的踪影,就将目标对准了黄芪,最后挖得黄芪也招架不住了,就告诉人类野参迁移到了南山的秘密。疯狂的人类转向南山寻找野参的下落,幸亏南山几乎全是千丈绝壁,直立如削,飞鸟绝迹,人迹罕至,野参才幸得生存。从那之后,北山黄芪的内脏却全部朽坏了,如腐朽的树木空心了。当地人形容没良心的人就说,你就像北山的黄芪,瞎(坏)心了!
如今,二蛋时不时地往家里领女孩回来,大家感到很奇怪,这么瞎的娃,咋还有女娃稀罕?于是就有人说,有个卖啥的就有买啥的,这些个女娃和二蛋一样,没有念下书,目光短浅,觉得二蛋本事大,能倒腾来钱,跟着他日子不会恓惶,却不知二蛋是个玩弄女性的哈怂,走马灯似的换女朋友,还吹嘘自己是女娃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二蛋就这样晃荡到了三十岁,他妈意识到这样下去不但不会给他们家留下传宗接代的苗苗,还会有更多的女娃毁在二蛋手里。再说了如果能明媒正娶一个会过日子的好媳妇,再生个娃娃,说不定就能把二蛋的心拴住,就此会好好过日子。二蛋在他妈以命相抵的要挟下终于决定结婚了,谁也不知道二蛋使了啥手段,竟然和北山一枝花——丹妹定了婚。乡亲们气恨恨地说:“瞎怂有瞎福,好白菜让猪拱了,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了!”
三、
二蛋是头一年腊月初十结的婚,第二年大年三十,丹妹扔下刚过完百天的牛牛娃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丹妹失踪后,抓养牛牛娃的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二蛋妈的肩上。二蛋更是肆无忌惮的神出鬼没,今儿个领回来个穿红的,明儿个又领回个穿绿的,二蛋妈悔恨的泪早已经流干了,不再理会二蛋,权当没有生养过这个忤逆子,知识一心一意抓养她的牛牛娃。二蛋妈起早贪黑,一把屎一把尿的,硬是用糊糊面把牛牛娃抓养到七、八岁能上学了,二蛋却再次进了局子。这次判得重,八年有期徒刑。人常说,再坏的蛋也是自己的种!二蛋妈得知二蛋被判重刑,绝望得连死的心都有了,可看着活波可爱的牛牛娃没人管,心里一急,竟得了个急性青光眼,耽误了最佳治疗期,两只眼睛全瞎了。
二蛋妈眼睛一瞎,牛牛娃就像村里跑的流浪狗,今天在东家喝一碗粥,明天在西家混一碗面。村上把二蛋家评为贫困户,给二蛋妈送来了低保和养老金,又把牛牛娃送到了镇办小学住校上学,二蛋妈也慢慢的习惯了在黑暗中摸索着做家务,婆孙两人相依为命,苦度时光。
二蛋妈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二蛋刑满出狱,重新做人,好好抚养牛牛娃长大成人。牛牛娃小小的年纪住在十里外的小学上学,只有礼拜天才能坐班车回家和奶奶相守在一起,村里人看到娃娃可怜,一边骂二蛋要遭天谴一边给牛牛娃怀里塞好吃的,还有人偷偷地给娃零花钱。
牛牛娃在众人的帮衬下,就像黄土崖边的小白杨,逢雨吐叶,见风就长,一晃就长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了,已经上初中了。却说有那么一天,油光粉面,西装革履的二蛋突然回家了,大家扳指一算,二蛋这次才吃了五年的牢饭,就被提前释放了。
随同二蛋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戴着一副宽大的太阳镜,走路一瘸一瘸的高个子中年女人。虽然这女人瘸着腿,白皙的皮肤却像十八岁的少女,光滑的脸蛋上看不到一个褶子,真是滑倒虼蚤绊倒虱,蚊子上去把胯掰。这女人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纤细的手指上戴了四个形状各异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脖子上那条金链子能拴住一条大狼狗。一头大波浪形金黄卷发发出刺眼的光芒,墨绿色的西服自然敞开,显出里面暗红色的内衣,深蓝色的运动裤衬托出修长的腿,既潇洒又富有美感,如果不是瘸腿,就更加完美无缺了。
这女人一看就是从大城市来的。
四、
二蛋几乎每次回村的举动,都会令大家目瞪口呆,刷新大家对他的认识。村里和他同龄打光棍的青年五六个,连个外路客(外地女人)都找不下,二蛋这瞎怂的艳福咋就这么好呢?换媳妇就像上台的演员换戏服似的,一套一套的。
让村里人更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呢。二蛋这次回家后竟然老老实实的在家待下了,他和瘸腿媳妇把老娘送到省城医院居然治好了眼睛!虽说看人还是模模糊糊,影影绰绰的,但总算能看到光亮了,但大家却还是习惯叫二蛋妈“瞎眼老婆。”
二蛋妈在省城住院三个月,回到村里竟然找不到自家门了。
原来,她被二蛋安排在省城住院,二蛋自己却跑回家和瘸腿媳妇将家里仅有的三间偏厦房给拆除了,请来了县城有名的三木匠工队在家里浇筑了一座中西结合的混凝土结构的欧式别墅,这是全镇绝无仅有的第一座别墅,改写了全镇五别墅的历史。灰色三层别墅里将厨房、客厅、卧室、厕所全部包括其中。全村人都还停留在土厕所的水准上,二蛋家却已经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不光顿顿吃饭炒菜吃,有酒喝,就连上厕所都用的是自动清洗、烘干屁股的坐便器。十里八乡的乡亲就像看西洋景似的参观传奇人物二蛋家的别墅,嘴里啧啧叹到:“能人就是能人,行行出状元啊!看看人家这娃能成的,坐监狱都能坐出个大老板来!”
大家在参观二蛋别墅的同时,一个尖锐而又现实的疑问摆在了众人的面前:“二蛋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的钱?这个瘸腿的媳妇又是谁?”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大家伙儿,有人甚至因此而整夜失眠了。同样是人,人家弄钱咋就那么容易呢?难道说二蛋是江洋大盗,盗取了国库的钱财?还是他买彩票中了大奖?
谜团就像山外的雾霾一样无法散去,更像一块巨石压在乡亲们的心上,令人无法喘息。
“二蛋要买县城的诚信大超市了!”一阵阵传言就像凌厉的山风,刮的山林松涛阵阵,波浪翻滚。
“二蛋已经和诚信大超市谈妥了,五千万成交。”传言一浪高过一浪,波涛汹涌。
确实有村民见二蛋进进出出大超市的办公大楼,二蛋也毫不隐瞒地对看见他的村民说,这超市马上就要改名为二蛋大超市了。
看来这不是谣言,而是铁的事实了。
二蛋超市还没有尘埃落定,二蛋却雇司机开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A6,副驾驶上坐着他那瘸腿的媳妇回村了。
“二蛋,这是你买的四环小汽车?”村民不知道这四环标志叫奥迪。
“这车叫奥迪,是县农行奖励给我的。”二蛋骄傲地指着车对乡亲们说:“过两天工行、建行还要奖励我两辆小车呢!”
“银行为啥给你奖车?”村民好奇地问。
“因为我给他们每家银行存了三个亿呀!”二蛋自豪地说。
“三个亿?”村民们一下子懵了,三个亿是多钱?每家银行存三个亿,三家银行一共又是多少个亿呀?大家伙扳着手指头甚至连脚趾头都用上,也数不出个所以然来。
山里的黑夜来得早,太阳的光线被北山高大的瓦罐岭早早的挡住了,暮色就像迷雾一样迅速地吞噬了山村。二蛋家的别墅上色彩各异的灯带点亮了山村的夜空,远远望去,犹如一颗精美的钻石遗落在山间,霓虹闪闪,如梦如幻。
村里的储蓄员张扬敲开了二蛋别墅的大门。
“我打听到了,二蛋发洋财了……”张扬神秘而兴奋地对营业所王所长汇报昨晚刺探到的情报。
原来,镇信用社主任听说二蛋不但要购买县城诚信大超市,而且县农行还给二蛋奖励了一辆奥迪车,王主任深为自己辖区内出了这么大的财神自己却不知而脸红,所以赶紧派该村的储蓄员张扬前去打探消息的真实性。
“二蛋出狱后,在回家的路上,巧遇腿瘸女人上车困难,他有意识地扶了一把,两人就此相识,交谈甚欢,相见恨晚,单身汉遇到孤身女,烈火遇干柴,一个新的家庭就这样组成了。”张扬神采飞扬地比划着对王主任说。
“这和二蛋发财有啥关系?”王主任很不满张扬的故弄玄虚。
“主任你别急嘛,听我慢慢说给你听。”张扬喝了一口水接着说,“二蛋半道上捡了个现成媳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竟然捡了个聚宝盆回来了。”
原来,二蛋捡的媳妇尽管是个残疾人,却是刚从新加坡回来的富豪女。这女人的爷爷在东南亚是一个庞大的财团的董事长。爷爷临终前将这个财团的全部股份作为遗产留给了有腿疾的孙女,孙女却运作不了,干脆以三十个亿廉价转让了出去,自己却带着这笔庞大的资金回到了老家。老家的亲人却因一场意外的火灾竟然绝户了,就在该女心灰意冷之时,遇到了自以为是好心人的二蛋,被这货捡了个大便宜。
谜底揭开了,难怪二蛋嚣张的要收购诚信大超市,真是瞎人有瞎福啊!
“那他们答应给咱们存钱不?”王主任瞪大了一双牛眼睛,恨不能从张扬嘴里掏出答案。
“一个亿!二蛋是看在我们是同学的份上答应了。他说咱们说晚了,大部分钱他媳妇投资出去了,这一个亿是给他的私房钱,让他靠这一个亿的利息张罗日常生活呢。”张扬嘴角一扬,好像这一个亿是他自己的。
“是吗?那太好了!”王主任也兴奋起来,“我立马向县联社汇报。”
二蛋捡了价值三十个亿的媳妇的消息,像风一样吹遍了黄土地上的沟沟峁峁。有人不相信,认为这是天方夜谭;有人却说二蛋是个瞎怂,那女人也不会是啥好东西,应该是骗子;更多的淳朴村民还是羡慕二蛋运气好,被天上掉下来的金蛋蛋砸中了。
五、
三个月后,信用社还没有拿到二蛋一分钱的存款,二蛋捡来的瘸腿女人却神秘的失踪了。
村民们没有看到二蛋着急上火地寻找瘸腿女人,依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过去鄙视二蛋的村民们不得不对二蛋刮目相看,嫉妒羡慕恨起二蛋来,“老天爷太不公平了,为啥坏事干尽的二蛋运气这么好,好人不得好报,坏人福气连连!”甚至有人说:“还是做坏人好,连老天爷都怕坏人,给坏人送来几辈子都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这不,二蛋将瘸腿女人的钱财骗光后,一脚将她踹的没影了!”也有人说,二蛋骗光瘸腿女人的钱财后,可能将这女人的性命也残害了。
瘸腿女人失踪后不久,二蛋一个出了五服(五代人)长得水灵灵的侄女闪电般的离婚,转身投入到二蛋的怀抱里了。这一下在村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村里人终于逮到咒骂二蛋的把柄了。
“这狗日的羞他先人呢,有两个臭钱就乱伦了!”
“狗改不了吃屎,啥货寻啥货,屎壳郎找的屎爬牛(屎壳郎的方言),门当户对!”
二蛋妈也无法接受二蛋这奇葩的举动,更受不了乡亲们的纷纷谴责,一口气没上来一名归西了。
二蛋再混蛋,村民看在二蛋妈一辈子寡妇抓养娃不容易的份上,更是看在二蛋给他妈要举办历代人都没有过的隆重葬礼的份上,乡亲们还是迅速地成立了以村长为总管的治丧理事会,准备隆重地将二蛋妈送入极乐世界。
各路人马按时就位,二蛋妈的地下宫殿也如期完工了,阴阳先生掐指一算二蛋妈的葬礼应该在首七之日举行。
杀猪、压面、搭棚、请乐人,搭戏台,一切就位,披麻戴孝素车白马铭旌猎猎,花圈帐子长钱纸摆满了街道两边,大喇叭里传出悲戚苍凉的唢呐诉说着人生的坎坷;扯肝撕肺的二胡悲呜着曾经的沧桑和艰难;凄凉的扬琴道不尽寡妇养娃的不易;大戏台上的生旦净丑演绎着由生到死的人生故事;秦腔名角在别人凄凉的故事里流着自己伤心的眼泪,获得了戏迷们泪水飞扬的阵阵叫好……
葬礼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在大家惊愕得目光中停在了二蛋家门口。
二蛋那位衣着光鲜的瘸腿女人带着镣铐从警车上艰难的走了下来。
“妈,媳妇来晚了——”一声嚎啕大哭从瘸腿女人的胸腔里蹦出。
“停停停,你谁呀这是?”一袭孝服的二蛋现任小媳妇用手推着瘸腿女人。
瘸腿女人没有理会,依然在如泣如诉着。
“妈,我可怜的妈呀,你怎么就不等你媳妇回来看你呀……”大家的注意力全被戴镣铐的瘸腿女人吸引住了,谁也没注意到另外一个女人跪倒在二蛋妈的灵前失声痛哭,大家仔细一看,原来是牛牛妈回来了。
“你们想干嘛?都跑来分家产吗?”二蛋小媳妇杏目圆睁,挥起柳棍就打。
“住手!”两名女刑警上前拦住了二蛋小媳妇,“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二蛋小媳妇这才看清瘸腿女人的镣铐,吓得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乐人班停止了吹打,大家愣愣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刘雪梅,请你指认毒资的去向。”女刑警厉声问道。
瘸腿女人无力地指了指二蛋的别墅。
“李峰峰,经刘雪梅指认,你家的别墅是用毒资建造的,根据我国刑法,我们要依法查封,请你配合我们。”
大家这才知道,二蛋的大名叫李峰峰。
原来,二蛋的瘸腿媳妇刘雪梅是东南亚一带有名的女毒枭,在一次给大陆贩卖毒品的过程中,被公安机关查获。在双方开枪交战时,刘雪梅的右腿被枪击中,她仓惶逃入到内地,正好碰上刚出狱的二蛋,两人一拍即合,刘雪梅随二蛋匿藏到大山深处的老家养伤。
刘雪梅在二蛋家养伤的过程中,结识了善良忠厚的二蛋妈。当二蛋妈知道她的青光眼是刘雪梅出资治好的,老太太自然是一番的感恩不尽。老太太不知道刘雪梅的底细,以为又是被儿子骗回家的良家妇女,就给刘雪梅诉说了儿子过去的斑斑劣迹。
“女娃,我这个儿子不是个好东西,祸害了不少女娃,你赶紧趁早逃走吧,别让他把你给祸害了!”二蛋妈痛心疾首地对刘雪梅说。
刘雪梅被深明大义的老太太深深地感动了。
“人活一世不容易啊,我这瞎怂儿是我惯瞎的,都怪我呀!”老人在深深地自责,“人不怕犯错,犯了错改了还是好娃娃,我儿是狗改不了吃屎,出进监狱就像走他舅家,不知道害臊么!”
“你赶紧逃吧,逃得越远越好,不要被我儿害了!”老人催着刘雪梅逃生,“要做个好人啊!”
刘雪梅被老太太的义举震撼了,她反思着自己的人生轨迹,突然良心发现,她比二蛋还要混蛋,正在做着害人害己天理难容的混蛋事。经过几天的灵魂与人性的搏斗,刘雪梅选择了自首的道路。
“李峰峰窝藏犯罪分子,并用毒资建造自己的安乐窝,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二蛋一夜暴富的闹剧在公正的法律面前,以悲剧的形式落下了沉重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