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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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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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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的星空

千禧年初的那个深秋,乔山脚下来了一帮肩扛手托仪器的外地人。他们在绿油油的麦田里,这儿瞄瞄,那儿看看,还有人爬上巍峨的乔山用手锤敲敲打打,用手指着蔚蓝的天空,嘴里说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乡亲们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帮外地人要干嘛。

几天后,村口的大槐树下,乡亲们圪蹴在碾盘边或碌碡上,用筷子挑起长长的、被油泼辣子裹着的裤带面,边吃边谝。

“上山的那些人是搞测量的,听说山上发现金矿哩。”外号“胡大谝”的军军哥胸有成竹地说。

“他们搞测量不假,但不是金矿,是铀。”君来哥反驳道。

“哦,有油好,他们把油钻出来后,咱点灯就不用发愁了。”父亲手捋着胸前的白须,乐呵呵地说。

“不是油,是造原子弹的铀。”君来哥解释着,“点不了灯,一点就爆炸咧。”

乔山发现稀有铀矿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轰动了十里八乡。有人说铀是放射物质,对人体有害,政府计划把乔山脚下的村民全部搬迁到城里住;也有人说,乔山子民世世代代穷苦,这回可要发大财了。过去拥有灌溉设施的南乡人一年可以收获两茬庄稼,他们看不起靠天吃饭的乔山人,乔山脚下的适婚男青年想要娶个媳妇真是比登山还难。如今竟有南乡的人托媒人,到乔山为自家女儿保媒,真是令人费解。

当宽敞的柏油马路通到了乔山脚下,高大的水泥预热器挺立在蓝天白云下时,乡亲们才知道这里原来是要建造一家大型水泥厂。水泥厂司空见惯,天度、南阳、黄堆镇就有五家。当这家新建成的水泥厂投产后没几个月,当地小型水泥厂如同发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纷纷倒闭。一时间,这个新建成的水泥厂益风生水起,当地水泥市场几乎被全部占领,周边许多民众纷纷加入到它的旗下,结束了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模式,摇身一变成了挣工资的人。

我便是其中的一员。

第一次与来自唐山的管理人员接触,他们感叹地说:“乔山的蓝天比水洗的都干净,晚上的星星好亮啊,我们那儿的星星早就丢了。”

星星怎么会丢呢?乔山的星星一直都在夜空呀!我有些不理解。从我记事起,乔山的天空一直都像毛蓝布那样蓝,蓝的纯粹,蓝的耀眼,比电影里的海水都蓝。洁白如棉絮般的白云悠闲地在蓝天上躺着飘移,欢快的小鸟自由自在地飞翔在蓝天白云之下。青山巍然,溪流潺潺,百花争艳,风景秀丽是乔山永恒不变的景色。

想起小时候的晚上躺在妈妈的怀里边数星星,边听妈妈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在夏天夜晚温热的晒场上,我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仰望夜空,找那像勺把子的北斗星;每年的七夕夜,躲在院里的葡萄架下,偷听牛郎织女的悄悄话。唐山人无不羡慕地说,他们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真正的蓝天,夜晚数星星就像是美丽的童话。他们的天,白天晚上都灰蒙蒙的,从没敞亮过。

随着国家经济和现代化、信息化的高速发展,我的家乡人民在水泥厂的带动下,运输和商业得到了井喷式的发展,货运车、小轿车走进了家家户户。经济的腾飞使乔山脚下这个名不经传的山旮旯成了人人羡慕的香饽饽。不知从何时起,乔山顶上的那片蔚蓝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璀璨的夜幕就像被一只黑手遮挡住了,乔山失去了往日纯净的颜色。整日灰蒙蒙的天空下飘荡着刺鼻的异味,严重的时候连眼睛都睁不开,刺得人两眼发酸。村口的老碗会没人了,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烟雾缭绕的街道,行人如神出鬼没的鬼魅。有人调侃说:“咱们乔山的三霄娘娘出宫啦,腾云驾雾的。”

后来才知道,这东西叫做霾,对人体危害极大,是汽车尾气、工厂排放的有害物质等污染了大气所产生的恶果。

这时候,就有好事者开始堵水泥厂大门,要求赔偿被污染的庄稼果园。水泥厂自知理亏,经多次协商,每年拿出一大笔钱赔偿围墙外的庄稼户。赔偿款拿到手了,可天空依然不给笑脸。

再后来,常驻冬季的雾霾开始喜欢上了乔山的春秋季,经常赖着不肯离去。城市的高楼大厦如海市蜃楼,如影如幻,飘渺虚无,空气里就像喷上了辣椒水。农村的庄稼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形状怪异的瓜果蔬菜涌上了市场,从未出现过的疾病也在人体发作了。医院里人头攒动,医生们忙得不亦乐乎。

天空却一直阴沉着脸,大家都迷茫了,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这这个关键的时候,政府出手了,出台了一系列保卫蓝天,铁腕治霾等强有力的措施。中央环保督察组直击一线,督导督查验收重点企业治霾措施落实情况。水泥厂首当其冲,节能减排,一滴污水和垃圾都不允许出厂。建污水处理站、垃圾回收站、熟料大棚、石灰石大棚,裸露的原料全部收集到了室内。

又到领污染费的时候了,水泥厂却不再给围墙外的农户打赔偿款了。以果农为首的农户想不通,又堵住了大门讨要说法。

水泥厂的领导并不恼,而是笑盈盈地给农户代表发烟倒茶热情接待,带他们在厂里参观。

刚进大门,音乐喷泉就传来悦耳的乐曲,灵动的水舞表演如礼仪小姐,彬彬有礼地欢迎农户进厂参观。道路两旁绿树成荫,草坪青青,垂柳依依;办公楼前的小花园里亭台楼阁,水榭长廊,碧草依依。花花草草的叶片上纤尘不染,干净得让人疑心是假的。农户们啧啧赞叹,怀疑自己走进了城里的百花园。有人不相信地用手摸摸,又将鼻子凑近刺玫花嗅嗅。再看看装运现场,全部实行了封闭式管理,熟料场地也建起了封闭大棚,直刺青天的烧成窑大烟囱一丝烟也不冒。原来,水泥厂经过绿化改造,已经取得了国家级绿色工厂光荣称号,也是目前当地水泥企业唯一的一家国家级绿色工厂。

看到水泥厂垃圾、污水不外排,全厂所有空地都被绿植所覆盖,农户代表惭愧地握住厂领导的手说:“你们把环保工作做得这样好,我们再要污染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回去就将苹果树挖掉种麦子。”

是啊,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依靠水泥厂污染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对苹果树懒于作务,任其荒废,现在只能当柴禾烧了。尽管没有了污染费,但农户们却打心眼里佩服水泥厂现代化环保管理模式,觉得人家做的这事利国利民利子孙后代,自己再无理取闹岂不成了笑话?

果然没几天,果树被砍掉了,曾经破败的果园如今变成了绿油油的麦田,如翠绿的地毯铺在水泥厂的围墙外,衬得厂子白色的水泥库越发纯白。在蓝天白云下,如一幅美丽、和谐、动人的油画铺展在乔山脚下……

更让我们惊喜的是,丢失很久的星星又回来了,在广袤的夜空上,像一粒粒珍珠,闪耀着熠熠的光。

如银的月光下,在静谧的乡场上,爷爷奶奶给躺在怀里的小孙子又讲起了嫦娥奔月,牛郎织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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