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不大不小的暴雨刚刚袭击了大地,无数条浑浊的小溪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地沿着道路上的小渠一头栽进河面宽阔的急流中,翻滚着浊浪向前冲去。
乌云们各自为战在天空乱撞,南来的,北往的,西飞的,东跑的乌云在凝重的天空厮杀,战斗惨烈。有战马队、雄狮队、猛虎队、飞龙队、大象队,竟然还有憨态可掬的熊猫队也掺杂其中,拼杀地不得开交。翻卷的乌云犹如旗手们高高挥舞着帅旗指挥将士们在厮杀,隆隆作响的雷声似战鼓声声激励着将士们冲锋陷阵。
地面上的人们行色匆匆,踩着泥水向着同一个方向拼命地向前赶路。我也夹杂在其中。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要去哪里?我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疑问,却身不由己被洪水般的人流挟裹着匆匆前行,我拼命地回头张望,希冀在人群中找到我至亲至爱的亲人们。
天上的乌云依然在厮杀,地上疯狂的人流在焦躁不安地奔跑。他们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赤脚前行。也有衣着光鲜、容光焕发、养尊处优的达官贵人;还有坐高级轿车行动迟缓如蜗牛的官员,更有那骑着自行车在人缝中左躲右避骑术娴熟的。满目皆是匆忙如逃荒的大人小孩、老人妇女。开车的拼命摁着喇叭不放,咒骂着阻挡道路的人们;走路的人回骂坐车的人,“有本事你飞过去呀!”话音未落,真的有飞行器从头顶轰鸣着飞过,看来这是更牛逼的人。
一条大河,一条浊浪滚滚的大河阻挡在人们的眼前。
有人咒骂,有人叹息,有人抱怨,有人麻木,还有些人干脆躺在岸边,绝望地大哭起来。
“我们为了实现美好的宏愿,一路上翻山越岭千辛万苦地赶到这里,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谁带我们来的?”
有人开始排查谁是始作俑者,大家站在岸边内心惶惶,茫然四顾。
人们相互指责,相互埋怨。有人挽起袖子,手叉腰间;有人怒目圆睁,面红耳赤;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唾沫星子犹如千尺瀑布落入河流,河水突然猛涨,河面变得更加宽广了。这时,河对岸亮起了一束珍珠般的光芒,将天空翻卷着的乌云照射得无影无踪。
“看,就是那儿,是那儿!”人们欢呼雀跃起来,有人甚至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大家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面前这条河怎么渡过?连条船都没有,难道让大家游过去?
“扑通,扑通。”真的有人急不可待地跳下了浑浊的急流。后面人见状,像下饺子似的,也“噗通、噗通”相跟着跳了下去。一时间河面上全是密密麻麻西瓜似的头颅时隐时现。
我自知是旱鸭子,站在岸边不知如何是好。
“小伙子,你看半山腰有一条凿开的山路,汽车都从那儿开过去了。”一位须发皆白,长须飘飘的老者站在我的身旁。我沿着他的手指方向看,果然在前方岸边的石崖上,一行小汽车相跟着行驶在一条如刀刻的山路上。我高兴地跑过去,刚一踏上山路,这路突然变成如线条般的缝隙,我跌入恶浪翻滚的河水中,双手却紧紧地抓住这条缝隙不敢松手,任河水拍打着我的双脚。
“小伙子,跟着我走。”还是那位老者。只见他双手自如地在缝隙间交换着前行,双脚随着流水向前迈进。我学着老人的样子慢慢地前行,紧张得心脏狂跳不止,汗珠子从头上流下滴入河中,激起层层浪花来。嗓子眼火烧火燎,干裂的嘴唇卷起一层薄薄的焦皮,真想停下来喝一口河水解解渴,可是污浊浑黄的河水令人反胃。我咬紧牙关,双手互换,艰难地如同行走在华山的空中栈道,最终爬上了河岸。
河岸边一条宏伟的石拱桥出现在眼前,我回头一看桥的那一端就在河对面,从桥上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走过来的呀!可我们怎么就没看到呢?
河岸边躺满了东倒西歪呻吟不止疲惫不堪的人们。一位身穿粗布素衣的老婆婆挑着一副热气腾腾的汤罐,边走边道歉:“对不起,来晚了,大家见谅啊!”
老婆婆在桥头放下汤罐,大声吆喝着:“大家快来解解渴,免费喝汤呀!”
焦渴的人们蜂拥而至,把老婆婆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的喉咙就像要伸出一只手,从抢到汤的人手里再抢过来解渴。
突然,一个念头从我的心头鬼魅般地飘过,“难道她是孟婆?”
“我姓孟不假,但我这不是孟婆汤。”老婆婆似乎听到了我的疑问,一边舀着汤一边对我解释。
“我去,既然姓孟,又在舀汤,你不是孟婆难道我是?骗谁呢?哼!”我心想,孟婆在忽悠我呢。
“我是谁?这是哪儿?”一位中年男子摔碎了喝汤的瓷碗,大声质问。
“我是谁?怎么了?你们都是谁呀?”人群开始骚乱了,大家突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好像得了失忆症。
“我幸亏没喝,想让我上你的当,没门。”看到失意的人们我暗自得意。
可是,焦渴的火苗像毒蛇一样将我炙烤得火烧火燎,环视四周,除过孟婆的汤就是浑浊恶臭的河水,闻一下都能吐的河水显然是无法喝的,怎么办?眼看着我就要被烧干了,我心一横,先解解渴再说。
我接过孟婆递过来的一碗汤,清清的汤水映照着我清瘦的脸庞,一股氤氲的香气飘荡在鼻端,我眼睛一闭,一口喝干了碗里的汤。
“再来一碗!”我怒吼着将空碗伸到孟婆的面前。孟婆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给我添满了汤。我一口气喝了十八碗,焦渴的气焰终于被压了下去。
“给你钱。”我将一沓钱递到孟婆的鼻尖。
“对不起,我不收钱,汤是免费的。”孟婆客气地对我说。
“不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没有收回钱,“再说了,毛主席都说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妈也说了,不要拿别人的东西。今天这个钱你必须收下。”我执拗的站在孟婆面前不走。
“这小伙真是个傻子,人家不要钱还非得给,看来不是个神经病就是个有钱没地方花的主。”旁边围了一圈人议论纷纷,好像喝汤不给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人家婆婆烧一担汤容易吗?大家把手放在胸口想一想,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为我们烧汤解渴,我们却一分不给,良心让狗给吃了吗?”我痛心疾首道。
“唉,这娃疯实了,没救啦!”精明的人们摇摇头叹息着说。
“婆婆,你今天不收我的钱,就别想做公益了。”我倔牛似的不走。
“唉,看来今天不收还真不行了。”孟婆苦笑了一下,接过了我的钱。
“这是我这辈子收的第一笔钱,你赢了,回去吧!”孟婆摇了摇头,向她身后的石拱桥指了指对我说。
我昂首阔步,很自信地走上了桥头。桥的那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