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着,窗外,虎—虎……吼着。
雨泼着,窗外,哗—哗……响着。
烛光,像夏天夜里跳踉的萤火虫。她赶快挑一下,设法遮起来。山区的夜晚,黑古隆咚的一片,她叹口气,想:这偏僻的地方,又是风雨天,电灯也熄得这样早。
他工作在外,一年才回来一次。屋里就一个婆婆,她母女俩,床上那位小生命,小脸蛋上漾着笑的酒窝,睡得正香甜。立刻,一股幸福的热流,通过年轻的母亲的全身,使她兴奋,麻利了她的手,针线如飞穿织着……
明天是新场小学开学的日子。她很看重这一日子,觉得远比过年吃汤圆,端午吃粽子,中秋打糍粑要隆重,要神圣要庄严。明天,她要送宝贝女儿去新场报名,在娃儿她二姨孃一家搭伙读书哩。
娃儿是学生了,又是在外面,当然要穿得比在家里漂亮。年轻的母亲不想落空话让别人说,也不想让女儿寒酸,在同学面前难堪。本来现在的衣服好买,不必自己做。但年轻的母亲却特意为女儿赶做了两套。她在衣服里面,缝进了母亲的心愿。此刻,她正在锁扣眼呢。她已经做了近两天了,她觉得有点疲乏,渐渐的,她的视线模糊起来……
“妈妈,妈妈—”
谁叫呢?贞贞!哦,放假了!你看我这记性,不是说好要去接贞贞吗?咋忘了呢?她二姨孃也是,我忘了接,你就不能帮我送一送?不过也好,娃儿得到了锻练,平安的回来了就好了。可是,半学期过去了,贞贞跟我带了什么回来呢?想到这里,年轻母亲的心颤抖了。
贞贞已经扑过来:“妈妈——”
“喂,乖孩子,”她接住她,亲了又亲。猛地她又似乎想起什么来。她于是定定的注视着女儿,不安地小声问:“贞贞,你的通知书呢?”
马上,贞贞脸红了,头低低地,声音细细地说:“妈妈,我……没及格。”
“啥子,你在说些啥子?”她希望是听愰惚了,然而她又毕竟流泪了。“唉,你……”她为自己的心愿流泪。她轻轻地把女儿推 在一边。
贞贞拿出通知书:“妈妈,看吧。”
“我不看,越看我会越生气!”
贞贞却死死的吊着她的膀子,央求说:“妈妈,我要你看嘛,看了就不生气了!”
女儿的苦苦央求,感动了她,她终于揩揩模糊的泪眼。立刻,她眼亮了。通知书上明明是,语文100、数学100,……她又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一点不错,她马上破涕为笑:“死女,你哄妈妈,你哄妈妈!”她搂着女儿,猛的亲吻着……痛哩!
她打了一个盹儿,头碰在缝纫机台板上。
她于是不好意思的笑笑,抬头看着那张依然熟睡的小脸蛋,想,真100呢,假100呢?
她订完最后一颗扣子,把上学要带的东西收拾好,装进背篓里。
外面,风刮着,雨泼着。
鸡埘里,那只梅花大公鸡,不耐寂寞地唱了一声,惹得邻居家的鸡们。也跟着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