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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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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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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米花

“你这个畜生,如果能听懂人话就好了。”穆老头坐在木凳上,用手抚摸着“白米花”的头。节能灯白色的光照在糊着报纸、布满油污和灰尘的板壁上。穆老头一头花白头发,脸上布满了皱纹。“白米花”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位衰老的主人。它当然不知道主人在说些什么话,但时不时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做出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

“白米花”是一条白色的哈巴狗。那天穆老头上街去买油盐,买了两个馒头坐在街边吃。一条饥瘦、身上染上泥污的哈巴狗跑过来在他面前晃悠。穆老头看它一副饥饿的样子,把手里的馒头扔了半个给它。它两下吃完了,仍是一副乞求的样子,穆老头把剩下的馒头都扔给了它。他看着它吃完,然后起身回家。它在后面跟着他走,走了一段路后,穆老头停下来赶它走,一会儿它又跟了上来。穆老头想,一定是被人遗弃的流浪狗。于是他不在赶它,由它跟着到家里。他让它饱食一顿后,用水洗去它身上的泥污。在穆老头看来,它一身雪白色的毛,就像自己年轻时走街串巷,为人打出来的爆米花,于是他给它取名叫“白米花”。

从此,白米花就把穆老头简陋的居室当着自己的家。一位佝偻着身躯的老者,一条矮小的哈巴狗每天形影不离,成为村子里的一道风景。穆老头俨然把它当着自己的伴,逗它玩耍,向它唠叨。他和它最爱做的游戏,就是让它用嘴衔东西。他把自己小巧的木烟斗,或是将脚上的鞋脱下来,扔得远远的叫它衔回来。烟斗上的烟味它不觉得怎么难闻,让它恶心的是鞋子里的臭味。它看见他扔鞋子时就装着没看见,要不就坐在地上不动。他大声向它吆喝,起身做出要打它的样子,它才慢慢地把鞋子衔给他。于是他亲切地抚摸着它的头,说一句赞扬的话,就是它得到的奖赏。

晚上的时候,穆老头常向它唠叨一些过去和眼下的事。让他高兴的,或是伤心的事,也不管它听得懂听不懂,自顾自地唠叨着。它不时摇摇尾巴,轻轻地叫一声,以对他唠叨的回应。如果它闭着眼睛像睡着的样子,他就会责怪道;“你这畜生,不想听是不是?”直到他喉咙里发出鼾声,它才跳上床在他脚边睡下。

穆老头不知道,白米花有一段美好的过去。它满月后,被一位中年男子送给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女人欣喜地在它额上亲了亲,然后把它放在柔软的沙发上,当着它的面与他拥抱亲吻。这个女人成了它的第一位主人,为它取名叫“珍妮”。她给它好吃的,做漂亮的衣裳,精心地护理着它,得到她的恩宠。它长的白白胖胖逗人喜欢,是她平时最好的玩伴。如果说它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话,那就是那位中年男人来了,以及后来女人有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后,它受到一时的冷落。虽然地位没有先前那样显要,主人还是非常喜欢它。

这样的生活维持了大概有三年时间,一天家里突然来了几位头戴大盖帽的人,把他们赶了出来,查封了他们的家。它这时才知道,自己是二奶的宠物。中年男人因贪污受贿东窗事发,他们才落得被人赶出家门的下场。家没有了,它的主人将它送给她要好的朋友。因为它过惯了优越的生活,对食物挑剔,新的主人嫌它难侍候,又把它送给另外的人。这是个喜新厌旧的主,饲养一段时间后,将它赶出家门,以后它就成了没有人要的流浪狗。

“白米花,我今天给你讲狗仔的事儿,你想不想听?”穆老头对躺在地上的白米花道。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老头没有开灯,屋里的东西不清楚。他听见它摆动尾巴的声音,知道它在听他说话。他继续道;“我把狗仔抱来的时候,他像你一样瘦小,脸上也脏兮兮的。”穆老头和妻子黄兰是同村人,长大成亲后,夫妻俩关系融洽,日子也过得舒畅。夫妻唯一的遗憾,就是结婚后一直没有小孩。有人出主意让他重新找个会生育的,妻子也没有表示反对。他是个豆腐心肠的人,不忍心这样做,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他至今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他起了个大早,准备在太阳升上山顶之前,把余下的包谷地的草锄了。当他走到村口时,路边的草堆那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声音有些微弱,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待确定后寻声过去,将婴儿抱回家。妻子见他大清早拣个孩子回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按农村习惯,他们给孩子取小名叫“狗仔”。

“狗仔刚抱来时体质弱,在我和老伴的精心照料下,两个月后就长的胖胖的,十分逗人喜爱。”老头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自从狗仔来到我们家后,我们的家有了生气,有了盼头。”从他的话语里,白米花感觉到他怀念过去快乐的时光。它以前年轻漂亮的主人怕脏,为它做了节育手术。虽然它从未当过母亲,一次它不小心咬坏了小主人的玩具,女主人对它的怒斥和凶相,让它知道自己在女主人眼里没有小主人重要。老头的心情它能理解,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呢。穆老头卷好烟,用打火机点燃吸着,空气中有呛人的烟草味,“白米花”打了个响鼻。他干咳一声,像是给它打招呼,意思是让它别打扰他。“我们把他视为己出,给他好吃的、买好的玩具,什么事都由着他,只希望我们晚年有个依靠。咳!”老头叹气道;“谁知道他长大了翅膀硬了,说了媳妇就忘了爹娘。虽说我们不是他的亲爹娘,但我们对他比亲儿子还好。白米花,你来评评这是什么理?”狗仔在外面打工安了家,对他和老伴不管不问。有人叫两位老人去法院告狗仔,让他负起赡养二老的责任。他摆着手道;“这种事出于自愿最好,强扭的瓜不甜。现在我们动得起,随他去吧。”他老伴死后,民政部门把他安置在养老院。他觉得养老院没有家里自由方便,在那里住了一个星期就回来了。“白米花,人不要长大,永远像孩童时代单纯可爱,没有私欲杂念就好了,也就没有苦恼和忧伤了。白米花,如果那天我动不了啦,你会不会丢下我?”

白米花在穆老头这里平静地度过了一年,不幸再一次降临它头上。那天穆老头带着它到菜园子里种菜,他突然摔倒在地上再没有起来。那两天它躲在屋里不出来,有人看见它流下了眼泪。穆老头这里虽然穷,但他对它的爱是真挚的。埋葬穆老头后的那三天里,有人看见白米花趴在穆老头的坟前,以后村里人再没有看见它,不知道它跑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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