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

我和老伴退休后，我们决定实现多年的愿望，用十年的时间游览祖国的名胜古迹。北京是我们旅游计划的第一站。

旅游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出发前我征求老伴的意见，是坐火车还是乘飞机。老伴不假思索地说：“坐火车。”其实，乘飞机更加快捷。我知道她不是为了节约费用，而是为了重温过去的记忆。

春日的阳光让人感觉特别温馨，我和老伴满面春风地来到火车站。火车站已不是先前的模样，它高大宏伟，豪华美丽。售票厅宽敞明亮，八九个售票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列，人们按序买票，秩序井然，没有拥挤和喧哗。

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搀扶着一位大爷，向为老残、军人服务窗口走去。

一位小伙推着一位残疾人走向同一窗口。

月台上人们列队依次上车。

眼前的情景，使我蓦然想起过去的往事······

我和妻子是在火车站排队买票时认识的，我们是老乡，在同一个城市读大学。后来我们走进了婚姻的殿堂，那张小小的车票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排队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曾经面对的，是生活中最最细小的事情，现在我们的生活富裕了，我们不再为一斤糖，一斤肉耗费许多宝贵的时间去排队购买。然而，在改革开放前，为了这些生活琐事，我们不但负出了许多精力，而且有时候无奈地空手而归，给人留下许多苦涩的回忆。

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末，国内物资匮乏，许多物资实行配给制。人们手执各种票证到指定点购买，常能看到像长龙似的队列。记不清排过多少次队，但有两次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记得第一次排队时我还未满十岁。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早晨，天没亮母亲就叫起我，要我去买豆腐，我睡眼惺忪地向豆腐社走去。

豆腐社就在环绕县城的一条小河边。那是一间木板草房，草房后面有一个比草房还高的水碾，水碾就是靠这条河水驱动的。河水不深且清澈见底，我和小伙伴们常去捉鱼虾玩。

从家到豆腐社要经过一条小路，过一座石拱桥和几块水田。路不算远，因昨晚下了一场雨道路泥泞，稍不留神就会摔跟斗。

拐过一个弯，远远就看见有些人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晃动。走近才看清已经排了一排四十余人的队列，像一条蠕动着的长蛇，从屋檐下弯向院坝。窗下有一个长长的木架，上面放满了装豆腐的瓢盆。我将票证递进窗口，然后站到队列后面。

水碾转动着笨重的身子，传来咕噜.咕噜，哗哗的声音。田野里不时传来蛙鸣和虫声，有人低声交谈，人们耐心地等待着。

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乌云向头顶聚来，眼看一场暴雨即将来临。秋日的晨风使人感到寒意。可能是第一锅豆腐已出锅，前面的人忙乱起来。

“李庆德，张二娃。”一声吆喝，有人高高兴兴地提着豆腐从我们身旁走过。一位老婆婆走出队列，她姗姗地走到窗前，向里探着身子说道；“同志，我老伴有病，能不能行行方便?”

“不行！谁也不能搞特殊。”从里面传出男人浑厚的声音，语气十分坚决。老人无奈地走回自己的位子。这时，一位四十余岁，身穿绿色军服，头披短发，中等微胖的女人右手提一个铝桶，旁若无人地走到窗前向里喊道：“小李。”

“哟，是大姐呀，好久不见了。”木门随即发出咔咔的声音。女人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面带笑容地走了出来。

“这队是咋个排的哟，不排队的买到了，排队的还买不到。”排在我前面的一位阿姨大声说道。

“人家前天晚上就排起队的，你不服气。”还是那混厚的男声，声音充满霸气，阿姨哑然。

我感到腿有点发酸，便靠在木板墙上，两眼望着前面的人在逐渐减少，心里暗自高兴，我想不久就会买到豆腐了。

正当我充满希望地等待着，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急匆匆走来，一位进得屋里。少许，一个圆脑壳，脸上长着一双小眼睛，鼻子微塌，头顶有些秃，约三十余岁的男人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用无庸质疑的口气说：“上面有指示，今天另有任务，大家明天来。”说完砰的一声关了窗子，人们无可奈何地四散而去。

一个闪电划破云层，随即又是一个惊天响雷，瓢泼大雨顿时倾盆而下。我头顶着汤盆飞快地往家里跑，回到家全身已被雨水淋透。由于受了风寒，看病吃药一个星期才痊愈。这件事对我印象特别深，至今回想起来仍有颇多感受。

七十年代末，日本电影在我国风行一时，《追捕》就是其中的一部。我和女友上省城买结婚用品，正赶上放映《追捕》。我们来到影院，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非常拥挤。见拥挤的人群外排着一排不长的队列，我便站进队列。女友到前面观察情况后对我说；“傻瓜，你这样老老实实排队，还看啥子电影？我们到前面想办法。”

售票处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没有人维持秩序，场面非常混乱。人们尽力挤向售票口，有的人站在他人肩上，然后居高临下扑向售票口。女友推着我用力往前挤，我们虽然用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靠近。

这时，传来一声叫卖票的声音，我忙循声上前问道：“多少钱一张。”

“十元。”

“太贵了。”

“你给多少。”

最后双方同意五元一张成交。当我付钱时发现兜里的钱不见了。钱被人偷了，结婚用品买不成了，谁还有心情看电影。为这事我被父母责备，女友也说我笨，婚事也差点吹了。……

“呜呜….. ”一声火车的长鸣将我从往日的记忆中叫醒，火车已经启动，思想的闸门已随之打开。是的，一切都在改变，变得更加美好。别的不说，就拿排队这件生活中的细小事情来说，它反映了一个时代的社会风气和人们的精神风貌。

望着窗外沐浴在阳光下的美丽景色，心情格外开朗，我想我们的旅途一定是非常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