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嗑,嗑,嗑。”清脆的木鱼声从半山上那间矮小的,亮着黄色灯光的屋子里传来,和着草丛中鸣叫的蛐蛐声,使山谷的夜晚不再寂寞。
杨阿婆每晚睡觉前,都要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用小木棒敲打那光滑的木鱼。微闭着看东西有些模糊的双眼,嘴里喃喃地念念有词,直到倦意来袭,才上床休息。
这是一处简陋的庙宇,没有华丽的装饰,建在半山腰一块平地上。一间正房,两间厢房。正房供着观音菩萨,厢房是吃饭和休息的地方。听人说这里以前有一块样子像人的石头,人们说是菩萨显世,便常有人来烧香叩头求菩萨保佑,据说很灵验的。后来一些善男信女集资修建了这处庙宇。庙不大,来烧香的人却不少。
这里离县城有四五公里,山清水秀,环境优美,是休闲的好去处。来烧香许愿的,来玩耍的,不管他信也不信,都到小庙里歇歇,吃一顿清香的包谷豆花饭,然后携亲带友,心满意足地回家。
杨阿婆并不信佛。她来这里当临时管理员纯属偶然。那是在庙宇修好为菩萨开光时,她的一位好姐妹邀她去帮忙,因她豆花点得好,且做事麻利,他们有意留她,她便和另一位比她年轻的大妈成了这里的日常管理员。
她身材瘦小,背微驼,大约六十四.五岁,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她的家离这里不远,是一个贫瘠的山寨。她嫁到夫家后的第五个年头,丈夫生病去世。她和儿子相依为命,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成人。她性格倔强,凡是能自己做的她决不麻烦别人,在困难的时候也从未向国家伸过手。她心底善良,对人热情,受到村民的好评。
她年轻时虽算不上标致漂亮,但她性格开朗诚实,有一定人缘。丈夫死后,有好心人为她张罗婚事,但她一直没有再嫁。不是因为没有合意的人选,而是怕没有人能善待自己的儿子,她把全部的爱倾注在儿子身上。儿子是她全部的希望。
然而,岁月不饶人。现在杨阿婆明显感觉不如从前,常常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儿子媳妇开始在外打工时,她在家带孙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后来儿子媳妇在外有了比较安定的工作生活环境,把她和孙子一起接进城。孙子大了,上学不再要人接送,儿子媳妇成天的忙。城市生活她很不习惯,没有亲戚朋友可以相互走动,说说心里活。除了内心寂寞外,使她感到不安的是;城里的开销大。她是一个好强的人,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在这里增加了他们的负担。有了这个想法后,她心里闷闷不乐,不久就生了病。儿子是一个孝子,知道母亲的心情,他只好把她送回家乡。
回家乡后,她呼吸到了家乡的清新空气,心情也愉快多了。每当想念儿孙时,就拿着他们的照片仔细端详。儿子每月给她寄生活费,她省吃俭用,除了一日三餐外,没有别的嗜好。现在她不让儿子给她寄钱了,因为从庙里分到的香烛纸钱和客人吃饭的利润,除了日常的开支,还可余下部分钱。她把钱积攒起来,以备日后家用。她要为儿子减轻负担,认为儿子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她欠他太多。
她对她现在的景况非常满意,自己不再是一个闲人,而是对家庭有用的人,她感到生活十分惬意。然而,生活总是捉弄人,不幸给了她沉重的打击。
有一天民政部门的同志用小车把她接走了。人们猜测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个星期后,几辆小车又把她和媳妇孙子送了回来。乡亲们没有看到她的儿子,只看见她孙子臂上戴着黑纱。后来乡亲们知道她儿子为了救两名落水儿童而光荣牺牲,被有关部门追认为烈士。
当她知道儿子是为了救落水儿童牺牲的,她停止了先前的号啕大哭,转而低声悲泣,泪水湿透了她的衣襟,她把悲痛埋在心底。
巨大的打击使她悲痛万分,她生病了。领导和乡亲们去看她,用宽心的话语安慰她,使她慢慢从悲痛中走出来。一个月后,在小庙里人们又看到她瘦小的身影,吃到了清香的饭菜。她比以前苍老了,脸上的皱纹多了许多,头发已白了。
然而,不幸只是把痛苦烙在人的心里,却不能击碎人的心灵,生活仍将继续。
“嗑.嗑.嗑。”山谷里又响起清脆的木鱼声,在那宁静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