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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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起有多长时间没有去小食店吃早餐了，不是因为我节俭或者抠门，情愿忍饥挨饿也舍不得花钱，而是心里憋着一股气。我是一个不很讲究吃的人，每顿饭大体过得去能填饱肚子就行。或许是当知青插队时饥一顿饱一顿的饿怕了，饿了就心慌受不了，因此，至今保持着一日三餐的习惯。午餐和晚餐自有妻子安排，用不着我操心，她做什么我吃什么，从不挑剔提意见。让我感到头痛的是早餐，因为妻子很少吃早餐。她不吃也不做，她不做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早餐可供选择的食物实在是有限。从面食来说，就是包子馒头、面包面条之内。像面包馒头等这样的干食我很少吃。早餐我最喜欢吃的是羊肉粉，四年前一碗羊肉粉五元钱，这几年逐年涨到今天的九元钱一碗，而且分量比以前少。那天早晨我去一家名叫“清香羊肉粉”的馆子吃早餐，我要了一碗加肉的，加肉的是十二元一碗。等老板把粉端到我面前时，我见碗里只有薄薄的七八片肉，而且粉也少，不禁道：“现在羊肉粉越来越贵，分量却没有以前多。”老板听我这么说也不搭腔，旁边一位顾客道：“我们这里的比省城还贵。”老板听他这么说辩解道：“在省城你吃不到真正的羊肉粉。”因为不了解省城的羊肉粉是不是他说的这种情况，我一时无话可说。我想老板实在是心狠了，面前这碗粉怎么看也值不了十二元钱，心里有被人宰了的那种感觉。打那以后，我就没有去外面吃早餐。
在家吃早餐没有米粉米皮，面条是我每天早餐的主食。因为妻子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没有准备早餐的佐料。我也没有太多的讲究，在碗里放点油盐酱醋就行。俗话说“隔锅香”，在家里煮的吃腻了，就想到外面吃。何况天天吃面条也觉乏味，想换换口味。我想街上这么多小吃店，不会都像先前那家羊肉粉馆一样坑人吧。我在小吃一条街转了半条街，经过的几家小吃店都没有进去。再往前走不多远，见一家挂着“好味鲜”招牌的羊肉粉馆有不少食客，便走了进去。
“请问吃粉还是米皮？”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热情地向我招呼道。
“来碗粉，加肉。”我道。
“好的，你稍等一下就来。”他道。
我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打量着粉馆的环境。这家粉馆的面积不足五十平米，墙上地上刷上涂料贴上瓷砖，除此而外没有特别之处。靠墙两面安放着桌椅，桌上放着筷子、酱醋及其他佐料。刚才那位年轻男子和一位年轻女子，在店里忙前忙后招待着客人。只一会儿的工夫，年轻女子将一碗热腾腾的粉端放在我面前。我见粉与肉的分量差不多，便自顾吃起来。吃罢觉得味不错，价钱也没有别的粉馆贵，以后便隔三差五的来。来的次数多了，对他们有了比较的了解。原来年轻男子和女子是一对夫妻，来自四川，男人姓赵，女人姓张。夫妻俩年龄在二十三、四岁左右，有一个不到一岁的男孩，在这里开羊肉粉馆已经有四个月了。虽然粉馆开的时间不算长，但来吃粉的顾客越来越多，生意日渐兴旺。我想他们能在这
商贾云集、竞争激烈、门面费高的闹市区站住脚，并且生意越做越火红。除了他们热情优质的服务外，就是不把利看得太重。商场犹如战场，稍有不慎就会输个精光，负债累累。他们远离父母，千里迢迢来此淘金，需具有一定的眼光和勇气，对于年纪轻轻的他们来说，是一件不易的事情。其背后一定有不少艰辛和感人的故事。我心里对他们产生了兴趣，有了为他俩写篇文章的想法。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我便找机会接近他们。我原想利用来吃粉时，通过与他们的闲谈，从中获取我所需的素材。我想最好的时机是馆子里没有顾客或顾客少、他们有空并且乐意与我交谈。但每天来这里吃粉的顾客络绎不绝，准备卖一天的羊肉粉，五点钟左右卖完了就关门。顾客少的时候，我又担心向他们问这问那的，怕他们嫌我啰嗦有误会，引起他们对我的反感，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后来我把我的想法和目的直接告诉了男老板小赵，我说我是搞文字工作的，想写一篇他和妻子如何创业的文章，请他谈谈具体的情况。
“我们是小本生意，有啥好写的。”他听后笑道。
“你们年纪轻轻，大老远的来这里开馆子不容易。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和特别的经历。”我道。
“想法也简单，就是为了养家糊口。”他道，“创业肯定有艰辛的。”
“你看能不能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聊聊。”我恳请道。
“我们从早忙到晚，哪有时间。”他道。
“能不能抽个空。”我问道；“双休日如何？”
“难说。”他大概是碍于我是这里的常客，不好当面拒绝我，道：“如果你一定要写，这样好不好，有空我打电话给你。不过我们的事，不一定对你写文章有用。”
“谢谢。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我递给他名片后道，“我等你电话。”
“好的。”他道。
我等着他打电话来。或许是他太忙没有空闲，一星期过去了也没有他电话。于是我借故吃粉走进他的羊肉粉馆，夫妻俩见我来依然笑容满面。打个招呼后我坐在靠里距离他们近的一张桌边，想听他解释没有打电话给我的原因，我没有问，他也没有说，直到吃完粉付钱的时候，他是否才想起我们之前的约定，歉意地对我道：“真是对不起，我近段时间却是忙。”我笑道：“我以为你忘了呢。”他道：“我一直记在心里。把这两天忙过了，我一定打电话给你。”我道：“一言为定。”他道：“决不食言。”
第三天的傍晚，他电话约我八点钟在一家名叫“河滨品茗”的茶楼相见。茶楼在东门河边，距离我家不远。吃过晚饭我按约来到茶楼，见他还没来，就在靠窗的一个包间坐下等他。这个茶楼的老板和我是熟人。茶楼设在二楼，只有一个大厅，用屏风隔成小包间。临窗一面可以看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街市上的霓虹灯炫耀着不同的色彩。不一会他由老板引领着走进我在的包间。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客气道。
“我也刚来一会。”我道，“你能来，我非常高兴。”
服务员为我们沏好茶，端来两盘小吃，我和他边吃边聊。晚风带着音乐和车子的鸣笛声，不时从打开的窗口飘进来。河岸上的垂柳静静地排列着，一钩弯月悬挂在夜空，茶楼里宁静舒适。我们的话题从他近来的生意开始，说到他的故乡和家庭时，他告诉我他生长在一个偏远的山村，兄弟姐妹三人，他排行老大。他说他学习一直都好，希望着有一天走出大山实现自己的梦想。但命运之神却作弄了他，在他读高二的时候，父亲患了不治之症，母亲无力供他继续上学，他只好退学回家和母亲一起照顾父亲做农活。父亲去世了，给他们留下一笔债务。为了还债，为了和母亲一同支撑起这个家，未满十八岁他就外出打工。他当过服务员、推销员、泥水工、在皮鞋厂当过学徒，说到现在开羊肉粉馆时他笑道：“你想知道我最终选择做饮食这一行的原因吗？”见我笑而不答，他道：“民以食为天，不管你是谁，吃是第一位的。在外打工这些年，使我感到给别人打工不是长远之计，一心想自己当老板。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一个朋友的引导帮助下，我学习了羊肉粉的制作技术，用这几年省吃俭用积攒下的钱开了自己的羊肉粉馆。”我道：“你不见满街都是饮食餐馆，开羊肉粉馆的也不少，我知道的就有好几家。”他笑道：“现在做什么生意的都不少，事在人为。做饮食生意投资少，风险小。即使亏了，也不至于用老壳撞墙。”我道：“我听说门面费每年也不少。”他道：“嗯。做生意总是有风险的，如果怕这怕那什么也做不成。”我赞成道：“这话说得好，人要有股闯劲才行。我看你们的生意不错。”他道：“目前勉强过得去，不知道以后如何。”我道：“你们羊肉粉的味道正，分量也足，服务好，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他道：“但愿上天保佑。”我道：“你也信神？”他笑道：“随便说说。”我道：“你们四川人在我们这里做事的不少，我佩服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他道：“这一点算你说对了，我们四川人比你们贵州人能吃苦些。”我道：“他们有许多人在这里安了家，你有没有在这里长期住下去的打算？”他道：“如果生意好条件允许，买套房把家安在这里也可以。”我道：“你妻子愿不愿意在这里长期住？”他道：“有啥愿不愿意，那里好那里就是家。”我道：“你真有福气，你妻子漂亮又能干。”“呵，她那个样子算漂亮？我读书时他们都叫我帅哥。”我道：“我看你俩不分上下挺般配。你们是同学？”他道：“啥子同学，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隔得远的很。”接着他告诉我他和妻子认识相爱的经过。他妻子也是四川人，但两人各自的家相隔两百多公里。她妻子家在县城，父母都有一个比较稳定的职业，家里两姊妹她是姐。我道：“看来她家里的条件比你家好，你们相隔这么远能相识在一起也是缘分。是别人介绍认识的？”他道：“我们是自己相识自由恋爱，我们在一个餐馆打工认识的。她比我小一岁，刚出来打工什么都不会，难免受别人欺负说风凉话，我经常帮助她，时间长了我们相互有了感情，确立了恋爱关系。”我道：“一帆风顺？”他道：“说不上是一帆风顺。我们确立恋爱关系后，我一直不敢把她带到家里去。我怕我家条件差让她失望，我不想失去她。”
我道：“后来她知道吗？”他道：“我不带她回去她很生气，说我不是诚心跟她好，
要和我分手。我想不可能一直瞒着她，事情总是要面对的。有一年春节我把她带回家里，她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后，有一个星期没有和我说话。我想我们的关系就这样结束了，没有指望了。于是我喝酒打牌，以排解心里的痛苦。她见我这样子非常难过。一次我醉酒后醒来时，见她在一旁我吼她道：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你来干啥？她埋怨道：‘你凶啥？我又没有说不理你了，让我考虑一下也不行？’听她这样说，我道：你考虑好了没有？她用手指戳我额头道：‘我看你也是个傻瓜。’我们和好如初。”他喝了一口茶道：“她没有把我们相爱的事告诉她父母，她怕她父母知道后会反对我们在一起，我也担心着过不了她父母这一关。有一天她对我说，我们的事不能老瞒着父母，要我和她回家见父母。我说万一你父母不同意我们的事咋办。她反问我道：‘你说咋办？’我说不知道。她道：‘这不简单，分手吧。’我说：那就不去了，我不能失去你。她道：‘我和你想的一样。但他们毕竟是我父母，他们养我这么大不容易。要不这事以后再说。’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对我道：‘我已经想好了，不管他们同不同意，这辈子我要和你在一起。’听她这么说我非常感动，把她拥在怀里道：你真傻，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她道：‘只要你真心爱我，我不信人一辈子受穷。’”我被他妻子对他的爱感动了，道：“你妻子是一个重情重义不简单的女人。”他道：“这大概是前世的缘定的吧，今生今世我们要在一起。”我道：“后来她父母知道后是啥态度？”他道：“就像我们担心的那样。她把我的情况如实告诉了她父母，她父母坚决反对她和我在一起。说如果她不听他们的话，就不认她这个女儿。”我道：“哪有这样当父母的，这不是棒打鸳鸯吗。你一定恨她父母吧？”他道：“开始有，现在不这样想了。谁家父母不希望子女幸福快乐呀。”我道：“当初她父母坚决反对，你们现在的结合，是不是他们改变了态度？”他道：“我们结婚至今都没有告诉他们。”我道；“你们这是私奔了，为啥不告诉他们？”他道：“她的想法是等我们稳定，有了自己的事业后才告诉他们。”我原来以为，在金钱物质第一的今天，人们择偶无疑以这两样为标准的。没想到金钱物质匮乏的他们，不顾世俗的观念，无所顾忌大胆地追求自己的爱情，这是多么纯洁高尚的情爱。
“你妻子对你的爱是没有条件的”我道。
“也许是以前受过一次爱情的挫折，对我们的爱才这样珍惜。”他道。
“她以前有过恋爱？”我道。
“后来我知道她读高中时与一同班同学有过恋爱，为此影响了她的学习。高考时她没有考上，男同学被一所名牌大学录取，慢慢地与她断绝了联系，使她非常伤心难过。她是一个要强的人，不信上大学是人生唯一的出路，她要靠自己的努力，创造自己的未来。我和她的想法一样，相信人生的希望是丰富的，通往成功的道路有许多。”
“读大学到理想的院校学习深造，是每一个学子的愿望。”我道：“但不是每一个学子都能实现这一愿望的。”
“人生复杂多样，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人生。”他道。
“关键是在困难挫折面前不要气馁消沉自暴自弃。”我道。
“嗯。”他赞同道，然后告辞道：“我不陪你了，回去还要准备明天的生意。”
“打扰你了，耽搁你这么长时间。谢谢你。”我道。
“其实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是。”他笑道。
“谢我？”我不解道。
“我们远离家乡亲人，难得有人听我讲我和妻子的事。你是我们在这里的第一位听众。”他道，“我也有过将我和妻子的爱情故事写出来的想法，但一直静不下来，我水平差不是这方面的料。如果你认为对你写文章有用，哪天叫我妻子和你谈谈，她们女人在这方面感情细腻想法多一些。”
“那就太好了，你们的故事很有意义。”我道。
他坚持付了茶费，我和他一起走出茶楼，在人行道上与他告别。望着他走在街灯下，消失在街道的那头，我才往家走。或许是早受生活的磨砺，他给我的印象是成熟老练，是一位有理想抱负的青年，在他身上看不到有些九0后小青年的娇气、依赖，这是我非常欣赏的。我原想写他和他妻子如何创业的文章，没想到他们有这样感人的爱情故事，我被他们的真心相爱感动，决定哪天与他妻子谈谈，把他们的爱情故事记录下来，告诉那些仍在爱情路上徘徊的年轻人，假如他（她）是你心中的唯一，就应该大胆地去爱，不要成为金钱物欲的奴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