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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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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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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路难

艺路难

启方

我和范明乐相识至今,已经有几十年了。我与他的关系谈不上深交,只是一般朋友。我是通过他表哥王严松与他认识的。王严松是我上初中时,关系比较要好的同学。一次我有事找王严松,刚好范明乐也在王严松家里,我和范明乐就这样相识了。

我和范明乐交往的时间并不多,但我对他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这是因为,一是他表哥王严松与我的这层关系,王严松时不时在我面前提起他。二是因为范明乐在小镇里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这个名气因他的职业而来。

范明乐家在小镇的北边,是他爷爷留下的一间三个进出的木板瓦房。因他父亲贪杯好酒懒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房子也多年没有修缮,板壁斑驳陈旧,显露出岁月的沧桑。他在家里四个兄弟姊妹中排行老大,家境不好初中毕业就辍学,回家帮着父母干一些农活。成年后外出打工,干过挑砖搬运建筑等粗活,最后干上了演艺这一行当。

范明乐干上演艺这一行,也属偶然。一次我去王严松家里,王严松拿出一个尺把长的盒子问我道:“老同学,你猜这是啥?”我瞟一眼盒子上的商标图案道:“还用得着猜,这不就是收录机嘛。”王严松道:“你早见过了。”我道:“这玩艺我堂兄就有一个,现在很时兴。有啥好歌没有?”王严松道:“这是我叔从广州给我寄来的,只有两盘带子,都是邓丽君的。”我道:“放来听听。”王严松打开盒子拿出收录机,插上电源卡入带子,屋子立即响起了邓丽君甜美的歌声,王严松和我情不自禁地打着节拍,跟着邓丽君的歌声哼唱起来。

正当我俩沉浸在美妙的歌声里时,有人敲门。王严松起身打开房门,门外站着范明乐。

“老表来了。”王严松招呼道。

“表哥在家。”范明乐明知故问。

“嗯,进屋坐。”王严松道。

“在听歌?”范明乐进屋和我打招呼道。我哼着歌向他点点头。他坐在我对面的竹椅上,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盘歌带问王严松道:“表哥,你买的?”

“他们从广州给我寄来的。”王严松道:“你玩过没有?”

“没有,见他们玩过。”范明乐认真看着歌带上的歌名道。

“看样子你也喜欢?”王严松道。

“现在老年人年轻人哪个不喜欢。”范明乐道。

“可不是,这是新鲜玩艺。”王严松道。

“来一首。”我对范明乐道。

“平时跟着收音机唱过,唱不好,哪敢在你们面前唱。”他有些不好意思道。

“大家娱乐一下,唱不好有啥关系。”王严松道。

“我跟着你们唱。”范明乐道。

“你噪音不错。”范明乐跟着歌声唱着,我感觉他嗓音浑厚、干净,对他道。

“我的朋友也说我嗓子好,我不知道好在哪里。”范明乐道。

“你张哥是文化馆的,你好好唱,让他听听。”王严松道。

“我虽在文化馆工作,对唱歌也不专业。”我道。

“谁不知道你是个万精油,你给他指点指点。”王严松对我道。

“万精油说不上,只略知一二。”我道。

“张哥,你太谦虚了。”范明乐道。

“你扯个啥,唱。”王严松用命令的口气对范明乐道。

“唱不好你们不要笑话哈。”范明乐道。

在王严松的鼓励下,范明乐放开嗓子唱了起来。范明乐嗓音基础还行,只是咬字吐词普通话、节奏不准。如果有老师培训,是可以打造一下的。在我和王严松的鼓励下,范明乐兴趣来了,又唱了两首。

“你唱的是老歌,现在时兴的是流行歌曲。”王严松对范明乐道。

“唱首流行的。”我道。

“我哪有时间学,家里的活路多,再说也没有这个条件。”范明乐道。

“也是,现在土地下户了,农村的活路也不少。”王严松道。

“表哥、张哥,不瞒你两个哥说,市里有个朋友的熟人在艺校当老师,他也说我应该在这方面试试。”范明乐道。

“你吹吧,我咋没听你说过。”王严松道。

“我也是听我朋友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哪敢随便说。”

范明乐说着,把收录机拿在手里端详着道;“表哥,你能不能把这借我用用?”

“眼馋了是不是?”王严松道。

“你们不是说我嗓子好吗,我拿回去学学再唱给你们听,保证比现在唱得好。”范明乐道。

“这歌带都是邓丽君的歌,不适合你。”我道。

“我另外买歌带。表哥,你同意不?”范明乐道。

“用了记着给我拿回来。”王严松道。

“嗯,谢谢表哥。”范明乐高兴地道;“张哥,你帮我找个老师行不行?”

“我们单位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老师,你去学校看看。”我道。

“你想当歌唱家不是,搞得这么认真。”王严松对范明乐道。

“我哪敢有这种想法,只是喜欢。”范明乐道。

“我看你表弟有自己的想法。”看着范明乐拿着收录机开心离去的样子我对王严松道。

“我这表弟爱吹牛,有时不切实际。”王严松道。

“他那嗓子倒是有些特别。”我道。

“家庭条件差,嗓子好有啥用,听说学音乐艺术的花钱。”王严松道。

“嗯。”我附和道。

“现在唱歌的演戏的特受欢迎,找钱又不费力,想干这个的不少,也没那么容易。”王严松道。

“说容易也容易,首先要有天赋,还要有机遇。”我道。

“就是,我看他在这方面不会有啥前途。”王严松道。

“你把你表弟看扁了,万一有那么一天也难说。”我道。

“不是我不看好他。”王严松道:“你说他嗓子可以,那是我们说的,外面比他好的人多了去,选来选去恐怕也轮不到他。”

“你刚才还说我是万精油,原来你也是在忽悠我。”我道。

“不是我忽悠你,你自己不是说只晓得些皮毛吗?你真懂,为啥拒绝人家。”王严松道。

我被王严松问住了,一时不知怎样回答他,也不想与他辩解。我对范明乐在音乐上的看法,与王严松有些不同。我认为看待人和事不能一刀子切,总有可变通的地方。

我和王严松只是猜想范明乐有从事歌唱职业的目的,或许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不过,从嗓音基础好来说,范明乐有这方法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虽然他没有经过专业培训,但只要有人指导,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达到一定的水准。再以范明乐的容貌看,也具有歌唱演员的形象。他和王严松的身高都在一米七左右,王严松比他胖一些,他五官端正形象不差。只因长年在农村劳作,穿着朴素,看着有些土气,但这是可以改变的。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文学艺术创作是一个特殊时期,创造了一个时代的奇迹。人们对文化艺术的需求,犹如在沙漠中行走的人见到了水。文学书籍非常畅销,各种报刊杂志相继出现,人们涌跃订阅购买。港外流行音乐在内地掀起了一股热潮,音乐磁带生产销售量空前,各种品牌的收录功放机几乎家家都有。功能样式越来越多样,档次也越来越高。流行音乐响彻在乡村城镇,有名的音乐人成了大家崇拜的偶像,形成了众多的追星族,不少年轻人梦想着成为歌星。范明乐当时才二十一二岁,有人说他嗓音好,这无疑对他是一种鼓励,既是产生想当一名歌手的想法,也不觉得奇怪。

自上次在王严松家与范明乐见过面后,范明乐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似的,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许久了才听王严松说,范明乐去广州深圳那边打工去了。这次出远门打工带着新的愿望,即寻找一个使自己能当歌手的机会。

“他告诉你想去唱歌?”我问王严松道。

“嗯。”王严松道;“他说他找一中的李老师为他指导,得到了李老师的肯定后,他才决定到外面去闯一下。”

“我们先前对他的猜测对了。不过,他应该在省市磨练一下,再到外面去,这样把握性大一些。”我道。

“广东深圳是开放城市,机会多一些。”王严松道。

“机会多,要求高,困难也大。”我道。

“人年轻出去闯一闯也好,看看外面的世界,说不定闯出了名堂也难说。他家庭条件差,但愿他能闯出个名堂来。”王严松道。

“但愿如他所愿就好了。”我道。我是王严松的同学好友,应所当然地希望他的表弟好。

春花开了谢,春去冬又来,时间在人们忙忙碌碌中流逝。一天下午,我下班刚回到家里,腰间的bb机响了,王严松给我发了这样一个信息:马上来迎宾酒店二楼二零三间。王严松许久没有给我发信息了,我想他找我一定有事,便马上赶了过去。

迎宾酒店在城环行路,是一家占两层楼的酒店,占地面积有二百平方,装修豪华,是小镇比较有名的酒店。我来到酒店上了二楼,推开二零三包间,包间里王严松和一男一女站起来迎接我。

“来了。”王严松向我招呼道。

“张哥好。”那男的戴一副墨镜与我握手道,女的向我微笑点点头。

“这两位是?”我疑问地看着他俩,只见两人穿着时髦,女的烫着短发,男的一头艺术家那样的长髮。男的拿下墨镜,我才认出是范明乐。

“你这身装扮,我都认不出了?”我道。

“张哥,许久不见了”范明乐道。

“可不是,有好几年了吧”我道。

“这是张哥,她叫杨梅,是我的秘书。”范明乐为我和杨梅介绍道。

“张哥好。”杨梅说着向我伸出手。

“你好。”我和扬梅握手道。

“来来,大家坐下慢慢聊。”王严松道。

“一晃有好几年了,听你表哥说你到广州那边发财去了。”我道。

“差不多八、九年了,谈不上发财,混口饭吃。”范明乐道。

“看样子混得不错。”我从范明乐的表情上看到了他的满足和自信。

“说不上好,马马乎乎。”范明乐道。

“去了不回来,也不捎个信,把我们都忘了。”王严松道。

“表哥,我忘了别人也不会忘了你。回家来又忙着回去,实在是太忙了。”范明乐道。

“他现在是我们公司的签约歌手,公司安排我给他当助手,负责他演出时的有关事情。公司安排的演出多,确实很忙。”杨梅一旁为范明乐解释道。

“这次回来办完了事明天又要回去。”范明乐道。

“好啊,当了职业歌手了。”王严松道。

“他的粉丝也不少。”杨梅道。

“今晚抽空与两哥聚一下,明早坐飞机回去。”范明乐道。大家说话间,服务员已摆上酒菜。

“你别只顾和两位哥说事,咱们边吃边聊。”杨梅说着给大家斟上酒。

“来,我先敬两位哥一杯。”范明乐端起酒杯道。

“祝贺你当了一名职业歌手。”王严松道。

“祝你发大财,事业红火。”我道。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聊改革开放带来的变化,聊大家关心的话题和一些家常事,差不多快十一点了大家才离开。

“你表弟在外混得不差。”我和王严松与范明乐、杨梅分手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我道。

“他家里条件差,希望他混出个人样来才好。”王严松道。

人们为了达到自己的某个目标,寄予了极大的热情和希望。但现实有时候不遂人愿,往往与愿望背道而驰。当某种物资匮乏的时候,人们对这种物资的需求是迫切和十分珍惜的。一旦满足了人们的需求,人们也就慢慢淡漠了。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们对流行音乐和歌手的喜爱与崇拜,已经达到了狂热的程度,与之相应的是各种音乐器材销量空前。有条件的家庭,几乎户户购买了音乐器材,人们不但要聆听收看歌手们的演唱,还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歌喉。家人闲时,或客人来了,也不在乎周围住户嫌不嫌吵闹,对着麦克风尽兴演唱,自娱自乐享受着歌唱的愉悦。

在一次同学聚会时,王严松又向我提到他表弟范明乐,说范明乐现在混得不如先前了。

“你听人说的,还是他告诉你的?”我疑问道。

“他在电话里说的,说现在他们唱歌的也不好混。”王严松道。

“他不是签约歌手吗?”我道。

“已经没在以前的公司了,现在在歌厅和酒吧。”王严松道。

“咋不在以前的公司了?”我道。

“啥原因不知道,也不好问他。”王严松道。

“是不是电视普及了有影响?”我道。

“也许吧。”王严松道:“你想想,有电视啥看不到听不到,打开电视机那些大名星就好像在眼前。像他这样的民间歌手多的是。”

“也许像你说的这样。以后他有啥打算?”我道。

“他准备回来,问我这里的情况怎样?”王严松道。

“你怎样告诉他的?”我道。

“还能怎样,我们这个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把情况如实告诉他。”王严松道。

“我们这地方小了难施展,两家歌舞厅和酒吧生意都没有先前好了。”我道。

“就是,一首歌翻来复去的听也就厌了,现在家家都有音响,除了那些小青年和谈恋爱的,那个啥得去花钱。”王严松道。

“凡事都有个度,物以稀为贵,见多了听多了,也就不稀罕了。”我道。

“他说外面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回来,如果找不到事做,要我给他想办法找个事做。”王严松道。

“找啥事?”我道。

“还没想好,我估计他只是说说吧。”王严松道。

“他不想当歌手了?”我道。

“大概这条路他走不通了吧。”王严松道。

一年后范明乐回到了小镇,回到郊区农村的家。还是从事演艺这一行,只不过他现在不在是专职的签约歌手,而是在小镇一家歌舞厅做兼职歌手和伴舞。有人点歌时他唱歌,无人点歌时,他陪客人们跳舞,收入大不如以前。由于小镇的客源少,先后有两家歌舞厅经营不下去而关门停业。范明乐曾经是签约歌手,歌舞厅依靠他的名气免强支撑下去。范明乐原本打算回来后开一家歌舞厅的,因为在外攒的钱拿回来修了两层楼房,留在手里的钱不多,再加上演艺圈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就打消了开歌舞厅的念头。再后来歌舞厅也关门了,范明乐与另外三个音乐爱好者,组建了一个民间乐队,游走在城镇乡村,作为礼乐出现在红白喜事现场,赚取演出费。刚开始请的人多,收益还行。有些人见有利可图,也组建起乐队进行竞争。随着城镇乡村文化娱乐生活的不断丰富多样,这些在民间游走的乐队渐渐地被人们淡忘了。一段时间的喧闹后,人们厌倦了嘈杂的环境,寻求平和安静的生活。

现在范明乐人也老了,年轻时的理想和愿望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不过,每当提起他外出当签约当歌手时的经历,脸上言语里就会流露出喜悦和自豪。虽然范明乐没有成为一名著名的歌手,但那是他一生中的辉煌时期。“我虽然没有成为大家熟悉的歌星,没有找到大钱。”范明乐道:“但在我们寨子里,我是第一个修起楼房的人。”

“那些年经济不发达,别说在农村,在城里修楼房的也不多。”王严松道。

“那些年你还是够风光的,回来还带着个年轻漂亮的秘书。”我道。

“不瞒你们说,如果还能继续干下去,杨梅就会成为我的老婆。”范明乐叹道:“不过,不要也好,这种女人太现实了。现在我们那里的土地被征收了,领着养老保险金,生活也不存在问题。”

“开发商赔付的钱你会用得完?”王严松道。

“死了也带不走,分给娃儿们了。”范明乐道。

“听说开发商走了。”我道。

“管他走不走,反正赔付的钱已经到手了。”范明乐道。

“现在老了也该享清福了。”王严松道。

“享福,还要帮着照看孙儿。”范明乐道。

“儿孙绕膝,不是福是啥。”我道。

“你们不是一样?”范明乐道。

大家开心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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