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月色

亓慧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和着随身听里凤凰传奇这首动听的《荷塘月色》，宝子大声地跟着唱：“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

这首歌就像应了宝子的心声，每一个旋律，每一个歌词，都从宝子心底自然而生动地流淌，热烈而奔放，情真而意长。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这歌声陶醉了：深邃的夜空静止了一切声响，让这歌声凸显而又清亮，盘旋而又荡漾。一轮丰盈的圆月，将满怀的柔情亲和地洒在一大片荷塘上，荷叶挨挨挤挤，都争着探出头来和主人打招呼。宝子边唱边沿着荷塘巡视，不时用手抚摸着齐腰的荷叶，用脸亲吻着触手可及的荷花。皎白的月光下，大大的荷叶上晶莹的露珠向主人眨着眼睛，朵朵娇羞的荷花难掩腼腆的腮红。宝子又忍不住唱起了。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

说来也巧，宝子所在的村正好叫凤凰，凤凰传奇演唱的《荷塘月色》似乎就是专为宝子而写。宝子也成为凤凰村传奇似的人物。

宝子从小没娘，是奶奶一手把他拉扯大。那时村子穷，找个媳妇很不容易，再加上宝子爹为人忠厚老实，没有巧言花语，快30岁了才找了个媳妇，可媳妇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在娘家生下了孩子。奶奶听说后伙同大娘婶子硬是把孩子抢了回来。媳妇再也没了音信。爹爹也常年在外打工。奶奶对三个月大的孩子如获至宝，故取名宝子。虽然在生活上奶奶给宝子照顾，但学习上根本插不上手，致使宝子学习成绩不佳，初中毕业考了个职专，职专没上完就逃学了。先是在村里当小工，给递个砖、和个泥什么的。但十四五岁的他怎能承受得了又苦又累的体力劳动！不久就只身一人跑到城里闯荡。在城里干过打杂，开过塔吊，贩卖过东西，开过出租车……

时间一晃就是十来年。这十来年里他很少回家，只是过年过节给奶奶买点东西、衣服之类。村子里的人都传说宝子没人管束，不正干。

忽然有一天他带着媳妇回家了。村子里的人立刻炸了锅，纷纷跑来看宝子带来的大闺女。

“这闺女真俊！”

“看人家的脸像红苹果！”

“像桃花，白里透着红呢！”

“真是要个子有个子要人物有人物啊！”

“还是宝子厉害啊，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

…………

一时间众乡邻七嘴八舌，对宝子赞不绝口，都说宝子挣大钱了，成了老板了。以前那些非议好像根本就不是说的宝子。宝子真成了凤凰村传奇性的人物。

从这以后，宝子经常带媳妇回家，奶奶也成天乐得合不容嘴，逢人就夸。

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随着社会经济突飞猛进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市场经济供大于求，导致很多行业不景气。宝子在城里的日子也不好混了，干完的工程要不上钱来，新的项目几乎很少也没有资金投入。真是找不到能挣钱的活路！

宝子大脑不停地想：难道一直待在城里坐吃山空？去外地打工，孩子老婆以及年迈的奶奶怎么办？……这几年农村发展变化很大，再回农村---嗨！岂不叫人笑掉大牙！宝子想来想去，心里不免又回想起当年自己出去闯荡一番天地的决心，那时的农村多么贫穷落后啊！很多人温饱都解决不了，有头脑的就往城里跑，自己也跟随其后。经过十来年的打拼，在城里也算混的不错了，可现在形势不断变化，城里发展空间对自己这种低学历的人来说相对较少，自己这一条道走到黑吗！他翻来覆去想，大脑又魔力般聚焦在老家上，每次回来看奶奶感受到的信息是农村不像从前了，荒芜的土地都被开垦出来种上了经济作物，很多农民腰包鼓了起来。媳妇也多次说，老家真不错，粮食自己打，蔬菜自家种，无农药无污染，吃着踏实用着放心。

这样一想，宝子心里有了眉目。三天两头回来往村委跑，他了解到上级正在抓农村特色产业扶贫项目，他就积极参与干部们的讨论，多方论证搞哪种产业能够创收。正当大家举棋不定的时候，宝子更是绞尽脑汁，茶不思饭不想。媳妇很是疑惑，觉得宝子像变了个人，每天早出晚归，屁股在家坐不住。她知道宝子要有新的打算，她心疼这个没娘的丈夫，默默地关心着他，支持着他。但孩子还在城里上学，需要照顾，所以她没法跟宝子回老家，替他分担一些。

这天正好周末，一家人终于可以跟宝子回家了。孩子老婆都很高兴。

到了家里，孩子有老奶奶照看，媳妇就给奶奶整理家务，然后做饭做菜。一天两顿饭宝子都没回来吃，说是正讨论激烈。晚饭后，宝子媳妇收拾完家务，就想出去走走，顺便到村委看看。还没等拐过胡同，就听见欢快的广场舞音乐响彻云霄。她赶忙循声过来，只见村委前的广场上灯火辉煌，男女老少很多人都在跟着音乐尽情跳舞。宝子媳妇惊叹道：现在农村真不赖！想不到城里才兴起两三年的广场舞，村里已经跳得这么好！由于在家照顾孩子，晚饭后几乎没时间出来，跳广场舞更是奢望，想不到回到老家竟能赶上！

宝子媳妇欣喜的不由自主的跟着音乐跳起来。虽然动作跟不上，但边学边跳也乐在其中。她正学得起劲呢，一曲终了，大伙就嘻嘻哈哈的散了。好歹音乐比较熟，回家的路上边哼唱边扭动，也无心去找宝子了。一直到家兴致未消，又在屋里哼着跳起来。

宝子回来了，看见媳妇又唱又跳，脸都热得红扑扑的，像夏天绽放的荷花。便打趣道：“咋了？喝多了？”

媳妇并没停下来，高兴地说：“跳舞呢！在城里捞不着跳，没想到回到老家竟能过把瘾。”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媳妇高兴地唱着跳着，根本就停不下来。

“这是凤凰传奇的《荷塘月色》吧！嗯——好听！也好看！”

宝子看着媳妇载歌载舞的样子，不由自主地说：“看把你迷瞪的！快搬回来住算了”。

“我看行，咱也挖个荷塘，种上藕，夏天在月亮底下跳《荷塘月色》，乘着凉风，闻着花香，多浪漫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宝子听媳妇这么一说，茅塞顿开！

“对呀，种藕不就很好嘛！我们商量了这么多方案：种经济作物已经让临近村子抢了先；养鸡养鸭风险太大，摊上一场瘟疫就前功尽弃；建大棚养蘑菇种蔬菜也比比皆是……我们论证来论证去，就是没有定下该利用土地发展啥！”

说到这里，宝子赶紧给村书记打电话。第二天一早宝子和村干部就聚齐了。大家听宝子这么一说，马上议论起来，周围村子还真是没有种藕的！能行！

经过多次实地考察、现场调研，最终定在把村西的那片洼地挖成荷塘，这牵扯到多户人家的土地，户主自己种也行，不愿意的就租给别人，特别是家里没有劳力的。

说干就干！宝子雇了四五台挖土机没白没黑的连轴转，一个冬天终于挖完了。只见一个个规整的池塘连成一片。这是宝子专门去养藕基地学习讨教来的，并学习了系统的养藕知识。在他的带领下，来年一开春就把肥肥的池塘里种上了藕。

宝子承包了十几个荷塘，在荷塘跟前搭建了三间板房，他天天吃住在那里，悉心观察荷塘的变化，水温多少，水质如何，并随时做好笔记。从平静的水面小荷才露尖尖角，到逐渐长成圆圆的大荷叶，到荷叶丛中托起一朵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宝子从不掉以轻心，就像侍奉襁褓中的婴儿，满怀期望他一天天长大、成人！这些精灵们似乎懂得主人的心声，张张荷叶尽情舒展，朵朵荷花娇美夺目。这让全村的人不得不关注，关注这荷塘能不能丰产？能不能挣钱？

大家眼看着大片荷塘长势良好，荷叶葱绿欲滴，荷花粉妆玉砌，不少人把这当成了景点，茶余饭后都来欣赏一番。媳妇更是乐此不疲，每天忙完了家里都来荷塘转转，《荷塘月色》的音乐就经常在这里盘旋。有时宝子也跟着媳妇乐呵呵地跳几步，惹得荷叶侧耳听，逗得荷花抿嘴笑。

人们忘不了花下韭莲下藕的说法，刚进七月，村书记就下荷塘用手挖挖看看宝子鼓捣的这个到底长不长藕，结果一下就摸出一个长有四节的藕瓜，书记那叫一个乐呀！“嗨嗨！还真不孬来！”前来围观的不少相邻都说要两斤尝尝。宝子穿上连衣靴下了荷塘，不一会儿就挖出一堆，并且都是长长的藕瓜，最长的有五六节。宝子高兴地每人分给几块，也不过秤，更不要钱。结果大家一尝，都说既脆又甜。消息不翼而飞，加上村书记又在大喇叭里宣传。第二天，就有买商一下买了千多斤！

再说时下正临近七月十五，明天——后天——大后天的订货都已经排满，宝子的电话快让买藕的商贩打爆了！宝子心里那叫一个美呀！简直就是甜！甜蜜的事业已经让他做得风生水起，凤凰雪藕的名片也传遍了十里八乡！

七月十五下午，宝子卖完最后一摊藕已近黄昏，他把大把的钞票拿进板房，媳妇已经做好了饭菜，一家人就在荷塘边上支上桌子，美美地吃起来。皎白的月光洒满荷塘，莲藕的脆甜满嘴留香。宝子不由得大声歌唱：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媳妇、儿子也随着唱起来，跳起来，凤凰传奇的《荷塘月色》在凤凰村的田野上空欢快地久久盘旋，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