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波澜起伏
(“红股”:指的分红,股份,长顺县纳傍村产业模式 )
公元二零一六年四月九日。
夜幕降临,凉风阵阵,慢慢祛除村民们的劳碌和疲惫。纳傍村若亚组寨中间的大朴树下,二三十个村民正等着开会,气氛有些沉闷。
时间未到。陈定红和有些腼腆的包村干部王何飞在一旁轻声商议着会议的相关事宜。在这之前,他们和群众沟通得并不理想。
忽然,一个粗犷嘶哑的声音传来。
“今天大家别听他们的,镇村干部就是商家养的狗。他们官商勾结占用我们的土地和水资源,大伙别上当。”一身酒气的莫老大在人群中袒胸露乳,煽风点火。
“对对对,他们根本不会考虑群众的利益,只会揣腰包。”满脸通红的莫老三在一旁摇手附和。他是莫老大的堂兄弟。
莫家兄弟这一嚷嚷,瞬间就把会场搞得乌烟瘴气、剑拔弩张。
陈定红强压怒火,走到场中准备拉开莫家兄弟俩,却被五大三粗的莫老大无意间一胳膊肘打在脸上,痛得他两眼直冒金花。
“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这股水是我们若亚组私有的,要在此办厂,就得无条件给我们组上三分之一的干股。还有,征用的荒山要统一按照良田标准进行补助。另外,从破土动工开始,必须无条件解决我们组上的剩余劳动力,工资待遇由我们定。这三条如果不能答应,那就免谈。”莫老大像个指挥官一样打着手势发表意见,不明就里的老百姓也叽哩哇啦表示赞同。
陈定红哭笑不得。这种强盗逻辑,他还是第一次领教。他大声呼叫安静,随之拿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法》和最新的《长顺县征地补偿标准》念了起来,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群众的嘘声淹没了。
“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愿意融资的商家。如果把投资环境搞坏了,以后就没人愿意来投资,那对我们纳傍的发展将是一个不可估量的损失,希望大家不要做历史的罪人。”他把目光转向靠着大树坐着的几个老人,希望他们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呵呵,别指望我们,我们几个老不死的都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不管事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放下长长的竹根烟斗摆摆手回应。
“这个水厂是扶贫项目,也是我们纳傍村第一个村级集体经济项目,反正已是板上钉钉,不会因谁无理取闹而取消。”无奈之下,他甩出了一句硬话。
“只要开工那我们就堵,不信试试。”
“对对,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就堵,国家的钱不要白不要!”
······
叫板的声音越来越大,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呵呵,哪个不怕进号子就尽管堵吧,只要有人送饭。”混乱之中,半天不开腔的村干部老李不紧不慢冒出了一句话,绵里藏针。
陈定红大吃一惊,心想动用警力那可是群众工作的大忌呀。
老李话音刚落,几个小伙子已窜到了他跟前,摩拳擦掌。
陈定红急忙将老李拽到身后。
随即,他宣布会议结束,改日另行商量。
在回去的路上,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脊梁骨像是被村民戳出了千万个血淋淋的窟窿。
“村里好不容易争取了一个扶贫项目,又有商家愿意融资建设,不能这样费了,得想办法搞起来。”他坚定的站在月光下这样想着,月光透过树阴照射在他单薄的身躯上,仿佛要把他摧残。
贰·煮酒论英雄
陈定红站在阳台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离开会结束已经有几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然而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辗转反侧,晚上开会的一幕幕场景,还在脑海中翻腾。
怎么办?
陈定红非常愤怒,一脚踢在阳台墙体上,疼得他叫苦连天。但这点疼跟群众不配合村集体扶贫项目相比,那就是天渊之别,不值一提的事情呀。
他的举动,惊醒了睡意朦胧的村第一书记寇永华。
“陈委员怎么还不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呢。”寇书记披着一件米黄色的外套站到他身边问。
陈定红看一眼打着哈欠的第一书记,扭头注视着远方一坐大山角,在哪里就是水厂水源地和欲建设水厂的地方。
寇永华清楚陈委员的想法,冷笑道:“别想那么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明天我们在具体商量。”
陈定红抬头望向晴朗的天空,只见天空中星光闪闪。他感叹道:“我们这样没日没夜的开展脱贫攻坚工作,有的同志还倒在了脱贫攻坚的路上,我们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老百姓的日子好起来,不就是希望他们能过上好日子,他们怎么就不理解呢?”
越说,陈定红的声音越哽咽,最后基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几颗眼泪滚下脸颊,淋湿了衣巾。
寇书记同样被陈委员的举动所感染,他深情脉脉的拍拍陈委员的肩膀,坚定的说:“群众会理解我们的,我们一起努力,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一起努力。”
两位脱贫攻坚干部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神中充满着对未来的期待和渴望。
······
一觉醒来,陈定红翻身下床,准备去洗漱,门外却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陈定红拉开门,正好被赶来的村干部王何飞撞到怀里。
“陈委员,不好了,融资商在收拾行李,准备到其他地方投资,不打算在我们这里投资了。”村干部王何飞气喘吁吁的一口气说明了来意。
“不是说好的,他们怎么变挂了?”陈定红大吃一惊,如果融资商撤资,那这个扶贫项目真就黄了。
“他们在哪里?”陈定红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面跑。
“他们的车就停在路口,在装行李。陈委员你看怎么办?不能让他们走呀。”王何飞急切的跟在后面说。
“我先去把融资商稳住,你通知第一书记和支书等人赶过来,要快。”陈定红跳上车,踩下油门冲出村委会。
到达路口,陈定红老远看到几个人在搬东西,融资商站在一辆轻卡车旁安排装行李。
“老板,你这是要去哪?”陈定红小跑到融资商跟前问。
“听说昨晚开会很不顺利,老百姓反对的浪潮很高,我是没有办法才决定离开的。”看到陈委员过来,融资商一脸诧异,然后微笑着握手。
“在等几天,几天后我们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你看······”陈定红渴求的问。
“算了,我们还是走的好。再说这个项目我们本就是亏钱的,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吧。”融资商离去的语气很是强烈。
“三天,就三天的时间,我们一定安排好一切,如果到时候老板还是决定离去,我们尊重您的选择······怎么样?”陈定红伸出三跟手指头。
“陈委员。”
“老板好。”
这时,寇书记和村支书杨艳,村干部王何飞火急火燎的赶来。
“是呀老板,我们诚恳的请求你们留下来。我们需要您,纳榜村的群众需要您呀。”杨艳眼睛通红。
看到村干部这般盛情的挽留,最后融资上老板决定暂时留下来,等上三天,三天后村民们还是拒绝合作他就走。
好言好语终于把融资商挽留下来,但几位村干部的脸上都写满着沧桑和无奈。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做群众工作,讲明白说清楚搞扶贫项目的好处,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把土地流转出来,第二条路就是三天后融资商不满意选择离开。
不管选哪条路,都不会平坦和顺利。
回来的路上,几名村干部心事重重。
“这莫家兄弟真是······我恨不能抽他两嘴巴子。”王何飞摩拳擦掌,咬牙切齿。
“是呀,他们怎么就不理解呢,完全是地痞流氓的做派,真是气人。”杨艳附和。
“都别说了,你们去忙你们的,莫家兄弟的工作我来做。”陈定红坚定信心。
“可是······”杨艳很是担心。
“没什么可是的,我相信他们能够理解,只是暂时有心结而已,我们的群名都很朴实,在大是大非面前,我相信他们都会支持的。”
······
一天很快过去,到达晚上,陈定红看到莫老大家的烟囱在出烟,是在做晚饭。
陈定红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他走到村小卖铺,花上150块钱买了两瓶青酒,两包瓜子和炒豆,外加一些下酒菜朝莫老大家而去。
莫老大喜欢喝酒,且有一定的号召力,是村寨远近闻名的。
“莫老大,在家没有?”在莫老大家门前的草丛上,陈定红伸脚在擦鞋子上的泥土,一边喊。
“在的,哪位?”从门内传来莫老大的声音,片刻一位高大威猛、光着膀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莫老大看到是陈委员到来,一脸诧异,然而笑道:“陈委员怎么有时间到我家来?快请快请。”
陈定红扬起双手上提着的青酒和下酒菜道:“一个人无聊,想来你家蹭饭吃,不知道兄弟欢不欢迎呀?”
莫老大上前拉着陈定红进家,边走边说:“陈委员说笑了,您能来家里那是我的荣幸······之前不小心还误伤了陈委员,心里很是愧疚······”
“其他的别说了,一切尽在酒里。”他把酒放在桌子上,坐到火坑边。
很快,饭菜上来了,陈定红开上青酒,分别给自己和莫老大倒满。
“我们今天只喝酒,其他的不谈。”
“来,干。”陈定红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看到陈委员一口干掉一大碗酒,莫老大喉咙滚了滚,不敢相信的把自己那碗酒干掉。
酒过三旬,大家都有了醉意,但两人谁都不提扶贫项目的事情,只喝酒。
偶尔聊聊各自的家庭琐事和心酸。
聊着聊着,两人哭了,像个孩子。
哭着哭着,两人又开怀大笑起来,如逢知己。
喝到第四碗,两人酒喝得够多了,开始说话跌三到四,莫老大把碗里的酒喝完,醉意朦胧道:“陈委员,我知道你今天的来意,其实我什么都懂,之前的事情是我的错,我向您道歉。”
“不是建水厂,征地嘛,多大点事情,我来处理,保证家家户户都同意。”莫海军拍着胸脯保证。
“你可不要后悔了,你能作得了群民们的主?”陈定红试探的问。
“没问题,那个不听我收拾他。”莫老大挽起袖子,露出粗大的胳膊,一副我怕谁的模样。
陈定红心想有戏,但表面上假装怀疑:“算了,居然群众反对的声音很高,我们的心凉透了,不搞也罢。”
莫老大站起来,激动的拍着桌子:“陈委员,您不能泄气呀,有政府的支持,我们一定能干好,您要相信我们。”
······
很快,莫老大做好了群众的工作,大伙都同意建设水厂这个融资项目。
转眼,三天过去,融资商按时到水源出口丈量征拨土地。
叁·再起波澜
征拨土地丈量数据很快下来,比预期的高出一倍多。
按照融资商提供的数据,建设水厂只需要9亩的土地,然而土地丈量表上显示着20亩的数据。
陈定红靠在办公室窗户旁,双眼炯炯有神的注视着窗外的美景,美景很美,鲜艳如画,但陈定红的心在滴血,没有一丁点兴致欣赏。
百般周折,才把融资商挽留下来,如果现在因为土地丈量过高,导致融资商放弃投资,那将功亏一篑,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更不是所有队员希望看到的。
“陈委员,我们找你有事情。”
在沉思中,融资商敲开了陈委员的办公室门。
融资商老板冲进来,气势汹汹的把一份资料拍在他的办公室上,语气不善:“陈委员,你自己看看,我们计划征拨9亩土地,现在报上来的数据竟然是20亩。”
“你自己也知道,亲自跟我们一起去丈量过,哪里有那么多亩?”
融资商老板停顿下,继续怒吼:“如果多那么点我们也不计较,你看看,多那么多,我们可要多花几十万的土地征拨款呀。”
“这活我们干不下去了,你爱找谁找谁吧。”
融资商一阵指责后,气汹汹的坐到沙发上,侧着脸,根本不给陈定红委员解释的机会。
陈委员小跑到柜子前,翻箱倒柜翻出一包陈旧的毛尖茶叶,给融资商老板倒上茶,赔笑道:“老板莫要生气,这数据我们在核实,尽快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融资商老板老脸一黑:“还核实什么,这里的群众分明是处处刁难我们,根本没心搞什么狗屁水厂嘛。”
“还是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诚心要捞一笔?”
融资商指手画脚,心情特别激动。
陈委员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经在不停抽搐。“这个······老板消消气,为这点事情气坏身体可不好。”
“喝口茶,喝口茶我们在慢慢聊。”
融资商老板一手打翻茶杯:“还喝茶,我还有那心情喝茶?如果按照这份数据建设,我们公司都要倒闭了,那时候饭都没得吃,还能喝茶吗?啊。”
陈定红斩钉截铁道:“那你说,怎么办?”
融资商老板不假思索:“重新丈量土地,否则我们将放弃这个投资项目。”
陈定红道:“好,最迟明天给你答复。”
第二天天麻麻亮,陈定红带着村干部,邀约起村民再次对征拨土地进行丈量。
土地丈量很不顺利,个别村民说:“反正又不是你陈委员掏钱,多量点有什么关系?”
“多量点,我们群众还能多得点钱。”
听到群众的话语,陈委员心里的症结被打开,原来村民在这等着他呀。
陈委员语重心长道:“村民们,老乡们,我们是希望你们可以多得到一点土地征拨款的。”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这个土地没有那么多数量。你们这样高,摆明了是坑投资商钱呀。”
“你们想过没有,以前你们在这土地上种植水稻玉米,一年下来收成几何?啊。”
见群众不说话,陈委员继续道:“按高了算,也是上千斤粮食,一斤粮食按照市场价3块钱来算,才多少?三千多块钱呀。”
“现在融资商愿意投资,一亩按照国家土地征拨标准来补偿你们,一亩地就好几万,够你们十年的收入了。”
“再说,你们的土地被征拨了,还给你们分红,每年都有收入,你们说,那个比较划算?”
“相信这笔账,你们都能算,且比我算得好。”
“该怎么做?你们自己衡量吧,过了这村就没这电了。”
陈委员一席话,讲得铿锵有力,无可辩驳。
最后群众在莫老大的威服下,面前答应按照实际的土地面积来丈量。
土地丈量下来,有11亩。
陈委员第一时间把这个数据报给融资商,融资商看后,虽然比预期的高出2亩,但也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融资商欣然接受这个数据,按照这个数据补偿老百姓土地征拨款。
肆·一波三折笑分股
土地征拨下来,就是建设水厂。
要建设水厂,必须有施工队。
次日,融资商施工队进场,准备开挖。
“不许动,今天那个敢动工,我们就堵谁。”莫老二带着莫老三等七八个男子汉气势汹汹的朝施工队跑来,站在施工队挖掘机前面,阻止挖掘机动土。
挖掘机师傅打开窗门,问:“几位老哥哥,我们是挖掘机公司的,我们老板叫我们来这里做工,我们只负责做工,你们不能堵我们工呀。”
莫老三挽起衣袖,一副你在动工就打你的架势:“这个我不管,谁他妈今天敢开机,就走不出我们村。”
“对,不许开工。”其他跟随而来的六七个人附和,一脸叫嚣。
“你们?”挖掘机师傅看情况危急,赶紧给融资商老板打电话。
融资商老板赶到现场时,几个挖掘机师傅和莫小国一行在对峙,剑拔弩张。
随时有斗殴的可能。
“住手,大家都住手。”融资商老板一手擦汗,边小跑过来边叫唤。
等融资商老板跑到跟前,才看清楚堵工之人是莫家兄弟莫老二。
融资商老板正色道:“莫兄弟,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堵工?”
其他人见老板到来,之前的嚣张气焰稍微收敛点。
莫老三上前一步:“没什么,我们就不让开工。”
融资商老板一阵气晕,半天没回过气来。
等老板回过神来后,问:“我说兄弟,你们不能这样呀,这土地已经被我们征拨了,征拨款也给你们了,按理说这个土地就是我们的,我们自己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设,你们还要干涉?”
莫老三道:“谁是你兄弟?我们很熟吗?”
“别在那套近乎,搞定像我们很熟一样。在说了,这土地虽然征拨给你们了,但你们在这动工,会影响我们这的环境,所以不让动工。”
“这,这,这。”
融资商老板跳楼的心思都有了,这叫什么逻辑嘛,自己买了地,还不能在买的土地上搞建设?那征拨的几十万不就白花了?
融资商心急如焚,冲到躲在最后面人群中的莫老二面前:“兄弟,你看这,这怎么回事嘛。”
见老板找到自己,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
莫老二道:“这样,要动工可以,施工队必须用我的。”
“你也知道,我是搞工程的,挖掘机、水泥罐车什么都有,搞出来的工程,不会比别人差。”
融资商擦着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子,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远处传来陈委员的大吼声。
“你们在干什么?敢堵国家扶贫项目工程是不是?”陈定红带着一群村干部火急火燎的过来。
见陈委员一行村干部走过来,那几个堵工的村民立刻退到一边,让出道来。
莫老二看到陈委员过来,小跑到陈委员跟前,一脸委屈道:“我们没有堵工,没有堵工,我们就是来老板这里找点活做。”
陈定红扫一眼这七八个村民,脸上堆满着怀疑:“是吗?找活干需要这么多人在这站着?走秀呢。”
莫老二大吃一惊,知道陈委员生气了,他灵机一动,退后两步把融资商老板拉到跟前,笑呵呵道:“真的是找活干,不信你问老板?”
莫老二瞪一眼融资商老板,眼神中洋溢着你敢乱说话就要你好看的神色。
融资商老板心一紧,道:“陈委员好,莫兄弟确实来找活干的,他想包整个地皮硬化来做。”
莫老二松开抓住融资上老板的手,笑哈哈道:“你看,我没骗你吧?”
孰是孰非,陈定红心里一目了然。既然双方都不追究,陈委员只好顺坡下鹿。“既然是这样,那你们自己商量合作的细节。”
陈定红停顿一下,斩钉截铁般警告道:“我不管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也不关心你们心里那点小算盘,我只有要工程顺利完工,水厂早日运转起来。”
“收取你们那点小聪明,谁要敢在工程上妨碍施工,绝不姑息。”
陈定红放下几句狠话,就带着村干部离开了。
村里面,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他。
就这样,一个扶贫项目经过几番周折,终于得以顺利施工。
莫老二兄弟两如愿以偿的得到水厂水泥硬化的活干。
······
转眼,几个月过去。
昔日的水稻良田、荒山上,几个钢架房耸立而起,在钢架房前面,是一栋标准的办公大楼。
在办公楼门前,摆上一排桌子,在桌子前面几米处,上百人坐在胶凳子上,排成几排。
大伙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兴奋,没人敢说话。
各自的心里都在挣扎。
他们万万没想到,之前村干部说的是真的,他们把土地征拨给融资商建设项目,项目建设成功投入生产时,他们都有股份,还要分红。
今天,正是农户分红的好日子。
“通过精准配置红股、精心经营红股、精细管理红股,实现户户有股份,人人是股东的‘红股’模式······”
“以“村社合一”为载体,成立村股份经济合作社,将整合的1850万元作为原始股本,按1000元/股设置股权,坚持“户户持有“红股”、贫困户有扶贫股、土地流转有增值股、农村治理有管理股、集体留好发展股”的配股原则,逐年动态调整股权配置。凡纳傍村户籍农户,按“户均15股+人均1股”分配,共7872股,约占总股份42.5%。对未脱贫建档立卡贫困户10户24人,按“户均10股+人均2股”分配扶贫红股,共148股,约占总股份1%。对流转出土地的农户,按每亩田700元、地300元、林地100元保底分红外,再按流转田3股/亩、地2股/亩、林地1股/亩折算股份,参与合作社收益分红。目前,村合作社共流转土地1200亩,配置2500股,约占总股份13.5%。社会管理股约占总股份12%,主要用于奖励“组管委”、补助理事会和监事会成员以及支持集体公益事业。同时,用2%表彰每年评选出来的五星文明村寨、七好文明家庭和大学生之家、好媳妇、致富能人等三类“最美纳傍人······”
第一书记在台上讲话,村干部在帮农户签订股份合同和分红。
“杨永彪,家庭卫生差,扣除当年股份50%,分红315元。”
“黄家忠,家庭卫生差,扣除当年股份50%,分红315元。”
“龙小红,家庭卫生差,扣除当年股份50%,分红315元。”
“杜应光,黄牛损害构树基地,扣除当年股份50%,分红558元。”
“杜应尹,黄牛损害构树基地,扣除当年股份50%,分红558元。”
······
台上叫着一个个名字,一位位村民上台领取自己的分红资金。
最高的分得1800元,最低的分得630元。
“共产党就是好呀,帮我们老百姓做这做那,还有钱拿。”六十多岁的老大妈握着手上刚领得的红利,泪眼婆娑,泣不成声。
“嘿嘿嘿。吾啊。”四十多岁的大叔笑眯眯的亲一口到手的红利······
“老乡们,我们不光把水厂建设好,下步我们将依托秋兴水产、富之源及顺智三家龙头企业,重点发展水产、生猪和绿壳蛋鸡三大产业的思路,力争两年内达到“三个一”发展目标,即:“三宝”产业实现产值1亿元,户均增收1万元,村集体经济收益达到人均1万元。今年完成“四个二”目标任务,即:出栏2万头生猪,存栏2万羽绿壳蛋鸡,养殖出售20万斤水产,村合作社实现经营性纯收益达200万元。此外,村合作社还建有四季果园、构树种植基地、花椒种植基地等共计1000余亩,也正在逐步产生效益······”
第一书记的讲话铿锵有力,群众的笑容灿烂阳光。
伍·第一书记
2017年10月4日,中秋节。
秋天,落日余晖下的纳傍小学格外沉寂。
这是一所废弃的学校,占地十来亩,两栋三层年久失修的教学楼。这么大的一块地方,只住寇永华一个人。
在一间教室改建的食堂里,寇永华独自煮好一碗面条,胡乱地扒了几口后,便搁下碗筷,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村委会办公室。
在村里调研了整整一天,超负荷的劳累让他失去了食欲。他把手机闹钟调到了八点整,准备趴在办公桌上眯一小觉。
八点半,还要到四方地组开群众会。
“我在贵州等你呀,等你和我相遇......”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老婆”二字。寇永华苦涩地一笑,被动地按下听音键。
“寇永华,哪有你这样子的,一去就是两个多月不见个影儿。国庆长假,人家都是一家子高高兴兴地外出旅游,我不逼你就算了,难道要你回家陪孩子吃顿团圆饭就那么难吗?”电话那头,是妻子咬牙切齿责备的声音。
“我没有时间呀,老婆,今晚要开群众会,明天要搞贫困户和低保进退核查,后天又要......”寇永华急忙低声解释。还没说完,就被妻子打断。
“你一心就只顾着工作,那你还要忙着结婚生子干啥?我没有强求你天天在家陪着我们娘俩,但最起码的假期和周末总该有吧。反正,这几天你要是不回,咱们就离……”妻子说完就挂上了电话,只留下嘟嘟的忙音在无情地刺激着寇永华的耳膜。
他呆呆地收起电话搁在桌上陷入了沉思。从“背篼”干部到县委办工作员,再到现在的纳傍村第一书记,自己陪伴家人的时间少得屈指可数。此刻,这个精明强干的高个小伙,只能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闹铃响起。寇永华迅速抓起桌上的笔记本走到室外,打开门前的水龙头胡乱地冲了一把脸。
他低头走下水泥梯子来到车旁,村委会主任杨艳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书记,您眼圈红红的,想家想得哭了吧。要不开完这个会,回家一趟吧。”寇永华被说得有点不自在,他尴尬地挤出了几丝笑纹。
“不了小艳,我们每天晚上要开好群众会,白天才能顺利开展工。”
杨艳看着寇永华那张刚毅的脸,她悄悄地抹了一下眼睛。她知道寇永华的性格,她实在想不出能说动他的语言。
寇永华和杨艳准时出现在四方地组的那一刻,老百姓有些惊讶。
“小寇,我们还认为您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来开会呢。”
“寇书记,您吃饭了没有,要不先吃块月饼垫垫肚子。”
“寇书记,逢年过节的您都舍不得休息,我们没有理由再斤斤计较了……”
好悬啊。寇永华暗暗庆幸。听弦外之音,他知道有部分群众不是真来开会,而是专门来抓他食言的把柄。不过,现在这一句句问候,是真诚也好,违心也罢,从此以后,四方地组群众与镇村干部之间那个不和谐的音符将会慢慢淡化。
四方地组是地质灾害整组搬迁到现在这个地方来的,搬迁前后都堆积了很多棘手的纠纷。近十年来,没有哪个干部能在这个小寨子里顺利召开群众会议。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四方地组的群众会被无意中寇永华开成了交心谈心会。两三个小时过去,寇永华让老百姓明白了什么是精准扶贫,明白了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
笔记本里记下了群众的诉求,瞬间变得很重。从四方地组回来,中秋的圆月已走到正南上空。送走杨艳,他索性就躺在学校操场的草地上独自欣赏天空那轮明月。
寇永华和七个小康驻村队员用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开完了纳傍村13个村民组的群众会,完成了贫困户核查和低保退出工作,搜集了几百条建议意见,准确地掌握了纳傍村的第一手资料。同时,他们也化解了十几件历史遗留的矛盾纠纷。
在接下的日子,寇永华日以继夜地规划着纳傍村的产业布局。他心里很清楚:在扶贫路上,没有产业支撑,再好再漂亮的村也是“美容子”。纳傍村要想实现2018年脱贫出列,光靠一两个村干部和三四个驻村小康队员还远远不够。大家已经很累,但是担子还沉沉地压在肩上,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陆·韧性青春
刘兴祥告诉陈定红:“杨艳主任身上的那股韧劲,很多男子汉都自愧不如。”
这个二十八岁的女主任,天生丽质,一头秀发两肩分垂,白里透红的精致小脸上镶嵌着一张可爱的樱桃小嘴。月儿眉下,一双扑闪扑闪的清澈大眼睛生动灵敏,如出水芙蓉般人见犹怜。
例会上,陈定红被书记镇长数落得抬不起头。散会后,他郁闷至极,低头走到三楼的办公室门口。
“陈委员,您忙吗,我有事找您。”当他准备开门,被一个柔柔的女声叫住。
他转过头,见杨艳站在离他一丈开外处怯怯地看着他。
“啊呀,是小艳呀,今天不上班吗?”他有些惊讶。她是纳傍村优秀党员杨正学的女儿。因为她父亲的关系,他们之前就认识。她是大学药学专业毕业生,在县城一家药业公司任部门经理,一个月的收入比他这个副科级公务员高出不少。
把她迎进办公室,给她倒了一杯凉水。
“找我什么事呀小艳。”坐定后,他轻轻地问她。
她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搓手,几次抬头欲言又止,好像以启齿似的。
“什么事情你说嘛。”见她半天不言语,他再次催促。
“我想当村干部,就在我们纳傍。”想了一会,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斩钉截铁的感觉。
他怔了一下。
“你没感冒吧小艳!你开什么玩笑!村干部一个月才800块钱,不到你现在收入的五分之一,又没五险一金。而且,目前正处于精准扶贫这个节骨眼上,压力特别大,你一个小姑娘何必来趟这个浑水。”他不停地摇头否定。
她家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在上学,多年来,都是凭着她父亲打工赚钱苦苦支撑。现在杨艳也能帮补家庭了,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不忍心能让这个家庭又回到风雨飘摇的过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纳傍村因工作滞后而发展不起来,只想为家乡的父老乡亲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让他们搭上精准扶贫的东风脱贫致富。错过这个机会,我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呆住了,久久不语。
一个月前,纳傍村村支部书记兼主任老李因水厂建设与群众发生激烈冲突,赌气辞职。现在,村里只剩下一个不会使电脑的副主任。平时,别说什么经济发展大计,连最起码的村级报表都完无法成,搞得很是被动。现在,村里但凡有点文化的年轻人都宁愿外出打工,没人愿意去当这个费力不讨好的村干部。按说,一个精明能干的大学生主动请缨,他应该很高兴,但还是顾虑重重。
“你征求过你父亲的意见了吗?”
“我爸没意见!”
他不放心,拿起手机拨通了杨正学的电话。
“年轻人有这份心就让她去锻炼吧,目前,我还勉强能支撑下去……”电话那头,杨正学同样坚定。
“你这是存心跳火坑呀。”陈定红笑了笑对着焦急不安的杨艳说道。
一个星期后,经镇党委会研究决定,杨艳同志任纳傍村主任助理,正式以村干部的身份加入到脱贫攻坚这场战役中来了。
那年,她未满24岁。
消息不胫而走,群众议论纷纷。
但是不久,大伙儿就感受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有一股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韧劲。
七月的一个早晨,阴沉沉的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杨艳在家里吃过早餐,披上雨衣,就骑着他那辆小型电动轻便摩托车,沿着泥泞的黄土路向村委会驶去。
刚走出几百米,她发现无论怎么轰油车子就是无法前进。她下车一看,车轮和护泥壳之间已经塞满了黄泥。她找出一根树枝把黏黏的黄泥一点点抠掉,殊不知,这时的车轮已完全失去了防滑功能。
她启动车子再次上路。走了200多米,正遇一处陡坡。她习惯性地加大了油门,结果连人带车冲出了路面,重重掉到三米多高的路坎下。
过路的群众把她送到医院。右手小臂骨折,被打上厚厚的石膏吊在胸前。
“小艳,你先休息几天,村里的事情有我在呢。”副主任柏金开看着这个受伤的娇小身躯,不免有些心怜。
“不行啊柏主任,工作积压了以后很难补上的。你把我送到村委会,你负责外围,我在家里接待群众和处理报表就行。”说着,她就迫不及待地下床穿鞋。
住在村委会对面的独居五保户梁文华,每天看着杨艳抱着重重的石膏走路上班,直到傍晚才离去。一天中午,梁文华老人坐不住了,他走进了村委会那扇永远开着的门。
“小艳,你中午不用吃饭吗?”老人看着眼前这个用左手操作电脑的小姑娘问道。
“公公,我不饿,谢谢您惦记了。”杨艳笑着跟他说。
梁文华匆匆走回家,从鸡窝里扒出几个鸡蛋,炒了一碗饭送到了村委会办公桌上。
杨艳几乎是流着泪吃完蛋炒饭的。后来,我曾故意问她:
“蛋炒饭香吗?”
她说:“很香。”
“累吗?”她说:“有一点。”
他趁热打铁,继续问:“你后悔了吗?”
“只要能为乡亲们办事,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她这是铁了心要当这个村干部了。
她这一干,就是整整四年。从最初的小康驻村工作队,到后来的脱贫攻坚队,她除了处理村委会常规事务外,还和一群男人一道包网格、深入田间地头指导生产、开展农业基地建设,后来还担任了村级集体经济贵州若亚农业开发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这个温柔漂亮的小女孩,错过了一次次谈恋爱的机会。她的青春,就这样被脱贫攻坚这场战役给消耗了。在她的笔记本里,我看到几行小诗:
您,养我二十多年
但请原谅
我无法用一生的时光
为您照亮
因为有一天
我也许
也许会是他乡的新娘
我,只有珍惜眼前这短暂的青春
抛洒热血把您守望
三年、五年、八年、或更长
我无怨无悔
只愿您能记着
我的根
在这个地方
......
柒·一处堡垒
“要来攻坚队了。”吃晚饭时,寇永华几乎是笑着跟村干部和小康驻村队员们说的。
“真的。不会骗我们吧。”杨艳一脸疑云。
“是真的,如果能来个小帅哥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可以把杨主任给嫁出去,她也该谈成家了。”寇永华高兴地跟大家开起来玩笑,羞得杨艳红霞满面。
“那我们几个不会被打散吧。离开了寇书记,做事没劲。”队里年龄最大的老罗好像有点不安。
“现在还不知道,听县里的安排吧。不过,在哪儿工作都要尽心尽力才能无愧于心,无愧于老百姓。”寇永华抑扬顿挫地说道。
幸福来得真快。3月初,县里派出82支脱贫攻坚队1163人扎根基层。纳傍村脱贫攻坚队成立,20名攻坚队员在一天内全部到位。都是清一色的八零后,这是一个多么年轻而富有战斗力的班子。
纳傍村13个村民组被分成13个攻坚网格,每个网格安排一名攻坚队员。寇永华和杨艳也当上了网格员。
紧跟着,攻坚队成立了医疗、教育、住房安全和异地搬迁、项目产业发展、用水安全五个专班。
寇永华除了负责项目产业发展专班的具体工作外,还主动承担了整组搬迁的杜任组和干群矛盾最突出的若亚组的网格工作,两组相隔两公里。用攻坚队副队长王军的话来说:“只有寇永华敢接手。”
早来半年,寇永华积累了一定的群众基础。时间不待人,为了全村工作的同步推进,他不忍心将最难的课题推给新队员作为试金石。
知道寇永华是网格员,若亚组的群众议论开了。
“寇书记比以前那些只会打鸣不会下蛋的老油条强多了,对我们来说兴许是好事。”
“小寇办事还可以,咱们要想方设法从他身上多扒出点东西来。”
“对对,把以前那些旧账翻出来,只要小寇能落实,我们就支持他。”
还没履行网格员的工作,若亚组的老百姓就给寇永华挖好了坑。
寇永华在群众会上带回了一个“账本”,有正当理由的,也有无理取闹的。经过半个月的调查了解并争取队里的支持,寇永华对这个“账本”一一作了答复,虽然没有全部得到落实,但也得到了大部分群众的信任与支持。
若亚组有三十多户人家,紧紧挨着纳傍小学靠山而居。几十年来,一代一代孩子们的朗朗书声,似乎并没有给这个寨子的群众带来多少心灵上的洗涤。
走进寨中,在通组的水泥路面上,一堆堆牛屎像田野中的草垛一样摆得七零八落。寨里,别说木架结构的老房屋,就连那些看似漂亮的小楼房,外墙上也是横七竖八地堆满柴草。从牲畜圈和茅房里流淌出来的那些液体,在寨子里划出一道道黑色的印痕,臭气熏天。
走进家里,各家自有不同的异味,堂屋客厅被堆积得杂乱无章,与漂亮的屋外装饰形成很大反差。
“寨里这么脏,你们住着感觉怎么样?”完成了串户路建设、路灯建设和垃圾池建设这“三个一”工程后,寇永华把握住机会,在组管委会上提出了疑问。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要突然改变谈何容易。”组长莫小国无奈地回答。
“是可以改变的,只要大家努力。好的环境除了自己住着舒适外,还可教育和熏陶我们的后代,改变我们若亚人的精神面貌。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现在其他组都在轰轰烈烈地开展了,我们不能落后......”寇永华意味深长地给大家鼓劲。
寇永华组织一次全民大扫除,亲自到各家各户帮忙,指导老百姓整理屋内和去除异味。在寇永华的倡导下,若亚组《卫生评比和管理制度》产生了。此后,卫生评比形成了常态,若亚组面貌焕然一新。
寇永华几乎每天都到组里走访,照顾留守老人和孩子。对于外出务工青壮年,他创建了微信群主动联络,了解他们的生产生活、发展需求等,及时帮助协调解决他们家里的事情,让他们外出务工能安心;另外,他推进组管委分片管理,细化组上事务,逐渐形成组上事务共商、共建、共管、共享的良好风气。
对于寨里的贫困户,他更注重思想扶贫,经常主动联系跟他们交心谈心,积极争取政策的支持给他们做好服务,转变了部分贫困户“等、靠、要”思想,真正激发他们脱贫的内生动力。
在次踏上纳榜村的土地,陈定红有意到曾经丢盔弃甲的大朴树下转转。
大树还在,被一圈漂亮的木珊栏围护着,树下的那块椭圆形的小坝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初夏,烈日当空,树下却清爽至极。
“哟,这不是陈委员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从十米开外笑眯眯的走过来跟我打招呼。
“您老人家是······”很面熟,但却记不起名字了。
“我是莫友华呀,你记不住了。”
“哦,您老人家变得更精神了,变化挺大的,难怪我认不出呢。”
印象中的莫友华,常年都是穿着一件袖破领黑的老涤卡,头发和胡子脏得连成一片。
“是啊,自寇书记来了以后,我们寨里的人变化真够大的。大家都比以前好多了。”
捌·归心似箭
“把门面转掉了,我要回家,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腊月的一个清晨,寒风不停地呼啸着。在浙江宁波后街一个不足30平米的小出租屋里,三十七岁的杨小勇叫住了准备出门的妻子。
个儿比他高的妻子转过身,一脸惊讶。
“你疯了吧你,咱们好不容易才盘下这个店,现在生意正好,你发什么神经呀你。”妻子愤怒地咆哮。
“反正我要回家。听说现在家里也变好了,凭这双手,饿不了。”杨小勇态度很坚决。
杨小勇是纳傍村毛力组人,他身高大概不足一米六。瘦长脸,短发,浓浓的眉毛下面嵌着的那一双小眼睛,像黑珍珠一样滴溜溜转,活泼而有灵气。
要回家的这个念头,已在杨小勇心里扑腾了整整两年,在夜里彻夜难眠。
杨小勇家是2014年纳傍村第一批被识别的建档立卡贫困户。那年,他家里有七口人,上有年过花甲父母、下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他家祖祖辈辈都靠种植稻谷和玉米为生,生活负担挺重,但一家人过得清贫而幸福。当时,父母身体尚好。特别是父亲,一顿还可以扒完满满的三碗米饭。
2014年底,杨小勇夫妇在包保干部赖诗军的引导下,离开父母儿女来到浙江宁波的工地上打工。
搬砖扎钢筋的活路钱少但很累,有时一天下来,全身上下像是要散架似的。杨小勇不怕苦,但总觉得付出与收入不成正比。在工地上呆了两个月,他就求着江西的装修师傅收他为徒,当起了只能勉强吃饱饭的学徒工。
仅仅半年,细心好学的杨小勇正式出师揽活。凭着精湛的技艺和信誉,每月收入是搬砖的三倍还多。渐渐地,在业内积累了不少人气。
一年后,杨小勇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装修师傅,揽到的活儿也越来越多。因缺人手,他收起了学徒。
后来,杨小勇用攒下来钱又贷了一些款,在当地开起了一家装潢材料店,混得风生水起。又一年,老家的木架房子换成120平米的三层楼房,电器家具一应俱全,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事业有成,遗憾的是,一家人聚少离多。
一天,他接到堂哥的电话,说是父亲病重,要他赶紧回家。
病了就得及时医治。他想好了,把父亲接到宁波来,这边医疗条件比老家好,还方便照顾。
他买了车票匆匆赶回。到家后,看到堂屋里摆放着的棺材,他一下子懵了。大哭着问:“不是说爹只是病了吗,怎么会这样?”
大伯告诉他:父亲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为了不让他因伤心过度而在路上有所闪失,只有骗他说父亲病了。
那几天,他处于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之中。他兜里有钱,但父亲却再也无法享受。
处理完父亲的丧事一个星期后,杨小勇在母亲的催促下,又告别了家人回到了浙江。
十八天,仅仅十八天,他还没从父亲突然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又接到家里的电话:他十三岁的儿子逃课下河洗澡被水淹死了。
他彻底崩溃了。回到家,他抱着儿子的小棺材哭得死来活去,恨不得替儿子死去。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儿子,都是因为没有父母的爱而铸成的大错。而这个错,他觉得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此后,这个活泼的小伙子变得郁郁寡欢。在浙江两年里,他四处揽活跑业务,有意给自己增加负担,用忙碌和疲惫来麻醉自己。钱,是越赚越多,但心,却越来越凉。他太想家了,想年迈的母亲,想剩下的那一双未成年的儿女。
时间荏苒,2018年腊月匆匆到来。一天晚上饭后,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是女儿接的。
“爸爸,我想你和妈妈,弟弟不听话。”
“奶奶呢?叫奶奶接电话。”
“奶奶去房间休息了,她这几天咳嗽得很厉害,吃饭很少。”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这妮子,等老子回家收拾你。”杨小勇焦急地责备女儿。
“爸,奶奶—奶奶她不让我—我告诉你,说是怕影响—影响你们。”
女儿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像锥子一样深深刺痛他的心。他紧紧捏握着手机,泪水顺腮滚滚落下。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从没上过医院,不是没生过病,而是舍不得花钱。自己不在身边,她更不会花钱。
“我要回家赡养母亲,不能等到她不在了再烧纸钱。我要回家陪陪儿女,陪伴他们成长......”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这个装潢材料店,凝集了妻子太多的心血。他决定先斩后奏,第二天,他把店面盘给了一个信得过的朋友。晚上回来,他不敢给妻子说。直到早上,见妻子准备出门,他才鼓起勇气开了口。
杨小勇回来了。他强行把母亲送到了医院。半个月后,经精心照料,母亲康复很快。离开家的第五个春节,他终于能踏踏实实地在家过了个好年,一家人其乐融融,欢欣无比。
正月十六,乍暖微寒,一些早春树已冒出细细的嫩芽。毛栗组外出务工的年轻小伙子已经走得差不多,寨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网格员王军长假返岗后第一次下组,他走进寨里,远远就看见杨小勇在收拾庭院,就走了过去。他想让杨小勇帮他带几个贫困户出去务工。
王军也是小个子。浓眉和大眼几乎占据了半张脸,头上的短发像一根根竖起的钢针,走起路来像只觅食的小老虎,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小勇,十五都过了,你怎么还不出门呐。”人还未进院门,王军的声音就飘过去了。
“是军哥呀,快来快来。”杨小勇高兴地把王军迎进去。
“帮我带几个人出去打工吧,他们家收入不太稳定,想出门又没有门路。万一家里出个什么事,那肯定要返贫。”
“哎呀军哥,我把宁波的门面转让了,工程队也解散了。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出门打工了呢。”
“为什么?你在外面不是干得很好吗?”王军不解地问。
“一言难尽啊······”杨小勇给王军讲起了他的故事。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你这份孝心可嘉,但你想好了没,以后怎么办,总不能坐吃山空吧。”王军有点担心。
“还在想呢。现在家乡条件也好了,总会有事干吧。”
“要不,你把村里的一些贫困户集中在一起组个劳务队,暂时先挂靠若亚农业发展公司。你跑业务揽工程给大家做如何。”
“好啊好啊,我正想组织一个工程队呢。”杨小勇很高兴。
几天后,一支十几个人的劳务队成立,成员多半是村里的贫困户。他们在县城承接水电安装、装修等小工程,每人每天可收入200块钱。
3月份,杨小勇为解决孩子读书及妻子就业问题,在长顺县长寨街道新坝社区注册了早餐店。5月份,杨小勇参加完贵州大学脱贫致富带头人培训后,担任麻花长顺在线洗车平台公司代理经理,他专门物色了1户残疾贫困户跟他一起干,月收入约4500元,解决了1个残疾贫困人口就业难题。
2020年初,因疫情影响,很多人被滞留在家。为帮助大家渡过难关,杨小勇组建了毛力组劳务队,带领大家一起到村产业基地务工。正是在他的带领下,在家20余名贫困劳动力实现了就近就业,人均收入达每天150元。
说起杨小勇,纳傍村的群众都很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说他:“小个子干大事,还有良心。”
在杨小勇家院子的小凉亭里,一副用魏碑行楷书写的对联:何必叹人生,明月入怀常惬意;只因逢际遇,清风助力可擎天。
这也许是他的真实心意吧。
······
在四方地组。陈定红遇到陆云开。
“还认识我不?”陈定红递给陆云开一支磨砂黄果树。
“哪能不认识呢,是陈委员。”
“现在还去上访吗?”
“不去了,攻坚队来了以后,帮我们把很多问题都解决了。我们组上很多人都在蔬菜基地上打工,日子过得好着呢。”陆云开不好意思。
和陆云开谈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五六个汉子围上来了,七嘴八舌地问他调哪儿工作了?家里顺利不?生活得好不好?还要拉他去他们家喝茶。
他有些尴尬。
以前,他为什么没想到这样跟他们交流呢?如果早这样,兴许......
在阿滋乐水厂。十来个工人们在自动生产线上忙碌着。外面的坝子,停满了等待装水的货车。
他没有打扰厂里的负责人,只带着一份欣慰默默离开。
在纳榜村,陈定红遇到了很多老朋友,也遇到了一些曾经有过口角的乡亲们。
遗憾的是,他没有遇到莫老大。
杨艳告诉他,莫老大自己拾掇了一个药材基地,去年已经产生效益。他现在整天在药材地里忙得不可开交。
回到村委会,他翻开了纳傍村攻坚队的花名册······看着这些名字,陈定红眼眶湿润。
二十个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士,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洒在了纳傍这片土地上,给这里的布依族和苗族百姓创造了一个美丽的桑梓园。
纳傍人,会世世代代记住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