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羊几首

◎杀羊

第一声羊叫，刀子插进去

第二声羊叫，刀子抽出来

第三声羊叫，刀子乱了方寸，从手上滚落下来

杀羊的人一下子瘫卧在地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一场温柔的杀羊场景——

羊、刀子和人同时死去

◎红公鸡

在我们乡下，公鸡是不惧怕刀子的

它用头上的红冠不断地抵制各种菜刀

它甚至想染红菜刀，早当英雄

它和别的劲敌争食、打架，斗智斗勇、抢夺母鸡

一路咯咯咯高歌猛进

过完潦草而又幸福的一生

◎石头

在农村，每一块石头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哪怕在山脚，在溪底，甚至更低

在农村，每一块石头都是有用的

它们铺成路，垒成山，五色石可以用来补天

在农村，每一块石头都是暖的

只要有石头的地方

雨水就会到来，大地就会返青

我永远走不出这块方寸之地

◎风扇

多年前的一把风扇

在一个闷热的长夏

扑哧一声烟熏火燎

它居然坏掉了

这最后的一把风扇

寄存着太多的固执，太多的情感，太多的坎坷

它像一个刀片，卡在我最脆弱的命里

我的世界容不下任何一丝后来的风

现在，它被紧锁在一间世界的空房里

房间有破烂的纸皮，过时的衣服，用旧的心事

但它们并不感到寂寞——

相信世界上那么多的门

总有一扇在某天会开启

我开始失眠，变得燥热，有时发神经

把一屋子的清梦惊扰

死神曾长时间将我挽留

生命的活力减少不到两成

可只要我想起从前的风扇、曾经的快乐

失去的世界就会回来——

你不能说我没有幸福过

曾经的我拥有已经足够多

◎小溪

多年前的一首歌

吹灭在三十年前的微风里

今天又被记忆点燃

当时的小虾米已成老奶奶

就连那只神勇无比的螃蟹

它的巨钳也夹不住沉重的时光

小河鱼从麻鱼机中三度逃生

越来越有故乡的模样

我从城市一回来

就换上了故乡的装束

多年前的那首歌

心慌时，也曾在外地打开听过

但总觉得还是故乡的最好听

——最原汁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