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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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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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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 遇 清 明

王 辉

清明,在我的记忆里,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无非就是老杜的“牧童遥指杏花村”,诗情画意跃然纸上。老家的清明,是遍地盛开的油菜花,是返青的麦苗随风波浪,是脆生生的柳笛,是一群群小飞虫闪动着透明的翅膀。空气里,时不时飘来草的清香和花的浓郁。偶尔看见大人们去坟地祭拜祖先,我们姊妹几个也是三五成群的跟着去装模作样跪拜一二,腰在弯着,眼睛却还斜瞄着彼此,嘴角上翘,小手指还不停的掐着嫩嫩的苜蓿,骨子里依旧在打打闹闹,根本没有一丝的伤感在里。因为爷爷去世早,妈妈都没见过,更别说我们姊妹几个了,奶奶高寿,鹤发童颜九十岁驾鹤西去,丧事变成了喜事吹吹打打,我家的祖坟,少了别家的悲戚。

长大了些,一个人独自离开了家乡的黄土坡,慢慢思念家乡的味道,平添了乡愁的概念,喜欢上了旅人的淡淡抒情,余光中老人的经典诗句时时萦绕心底。每每有朋友在春暖花开,阴雨霏霏时,偷得几日,回或近或远的家乡,去祭拜祖先,虽说自己心里对几位老去的祖先没有什么过度的思念之情,但是祖坟的情形却时不时的在脑海里翻腾一二,那里的迎春肆意开放,那里的柏树已经绿荫如盖。

二零一五年阴历十月二日凌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去了。他脑梗二次复发,左半个身体已经不能动作一年有余。可每每我打电话,他都能口齿不清的叫出我的名字,我很惊讶,因为我们兄弟三人,在电话里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没人能分辨得出,那时候的他,已经头脑不清,迷迷糊糊。每月我都翻山越岭回老家看他一次,给他翻洗身子,喂喂饭菜,抱到推车里去门口晒晒太阳。我看着他在阳光下沉沉睡去,口水顺着嘴角无情的流淌,我的眼泪也忍不住的滴落。曾几何时,他是一个一米八的英俊帅哥,骑着高头大马迎娶他美丽的新娘;曾几何时,他一个人承担起二十多口人的大家庭,让一家人吃饱穿暖;曾几何时,他掌管了八百多人的一个村子,在八十年代初期,成为远近闻名的电视村。就在他六十岁退下来时,他出人意料的重新起步,把一个病入膏肓的砖厂变成盈利三十多万的标杆乡企。他宅心仁厚,德高望重对每个人,在族里大事小事都来找他摆平,对每个子女的教育都是面带微笑,总是心里有数,游刃有余。记得那年我高考成绩不甚理想,不愿意去上不正规的院校,我自己选择去复习,而父亲去通过到处打听,有个面向地市的名额,最最主要的是能解决天大的难事——商品粮户口。为此,他在专管人员的办公室门口蹲了几天,交了各种费用后,身上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在路边挡了顺车才回到家,但他满心欢喜,因为他的又一个儿子成为公家人了。由此,洼坡岭再也没有了我的名字,我的城镇户口,随我走南闯北,浪迹天涯。这件事的办成,父亲津津乐道了好多年,尽管我有无限委屈,因为总感觉自己能考上更好地院校,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父亲身子骨一直不错,吃饭三下五除二,睡觉鼾声震天。所以当父亲倒在病床上,我握住他那血管清晰可见、无知觉的左手时,泪如泉涌,感觉病魔已经渐渐的偷走了他的精气神。从此,我的山倒了,他已经不是那铮铮铁骨,百毒不浸的高大威猛的男人,他一下变成了有血有肉的老头,头发花白了,眼睛浑浊了,言语不清,动不动也会落泪。为了他的孩子和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父老乡亲,他就像一盏油灯,慢慢的熬干了自己。二零一五年阴历十月一日,秋雨涟涟,秋风凄凄,传统节日里一个特别的日子——鬼年,我在陪了父亲多日后回到自己家里,准备翻越秦岭回厂上班。那一夜,父亲走了,熬干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滴血。事后妈妈说:你爹干什么事都为你们着想,他心疼你,为了少翻一次秦岭,自己的魂魄跟着你昨天就走了!我默默无语,想象父亲一生关山割扫帚,兰州下矿井,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滑落。

从此,我的清明不再鲜花盛开,莺歌燕舞。“故园肠断处,日夜柳条新”;“梨花自寒食,进节只愁余”;“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墳上子孙来?”等等,一系列的悲戚涌上心头。今日,春风又来,清明雨落,我跪在父亲的坟前,深深的三叩九拜,祭一壶老酒,焚一柱清香,点一根香烟,对父亲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爹,今年的倒春寒很厉害,气温很低,你不要着急换衣服,你本身气管不好,爱咳嗽,所以你等阴历三月三以后再换衣服,免得受凉了又咳嗽,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要让妈妈再操心。我们姊妹几个也都儿孙满堂了,都在各自的家庭和生活中独当一面,始终信奉你的言传身教,做一个好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们也要以身作则,为我们的儿孙竖立一个像你一样的标杆,指引他们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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