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我是儿子，也是父亲!准确的说，我现在只是老妈的半个儿子，另一半儿子，随着老爸逝去了！

老爸是个关中道传统的大男人，遵循祖祖辈辈的文化传承，磅礴大气，不拘小节的生活了一辈子！所以说，老爸从小没有抱过我们是很正常的事了。听老妈讲，每一个孩子的出生，月子里，老爸连房门都不进，吃饭的时候，一手半掀起门帘，另外一只长胳膊侧身进来，将一碗面条或者馒头稀饭放在炕沿上，就将长胳膊缩了回去。从来不问小孩子是不健康，长成啥样，更别提用他那宽大的胸膛抱抱我们姊妹几个！在那种大坏境下，男人们大都如此，也没有谁觉得有啥不正常。以至于多年以后，老爸笨拙的抱着他的大孙子时，几乎摔倒了地上，但是他还是坚持抱着，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很老练的把他的大孙子尿尿了，皱纹里全是笑意。我们姊妹几个相互望了望，眼里都是深深地失落，我们小时，如果老爸能抱抱我们，那该是怎么样的美好记忆呀。其实我们和老爸就像彼此独立的一棵棵树，风来雨来，偶尔枝丫接触一下，就又彼此单独的呼吸生长。直到那年老爸脑梗病倒，我满含热泪的紧紧握着他没有任何知觉的右手时，老爸用他能动的左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背上，我顿时嚎啕大哭，紧紧地抱住病床上的老爸，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与老爸拥抱，这一拥抱，整整等了四十七年！后来，我抱着老爸翻身，抱着老爸到轮椅上。最后一次与老爸拥抱，是在他去世后，将要入棺时，我不顾老妈的劝阻，紧紧地抱住老爸已经冰凉的瘦骨嶙峋的身体，泪水打湿了盖在老爸脸上的那张黄纸，我知道，我再也没有老爸的拥抱了！回头，我抱住个头还不到我肩膀的老妈，心里告诫自己，趁老妈还健在，多抱几次，为自己不再留下遗憾！

跟我们姊妹几个相比，儿子一代人都是含在嘴里出生长大的！儿子出生时，我休假一月，天天熬鸡汤，洗尿布，时不时的抱着他溜圈，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和快乐，我看他哭啼、微笑、打嗝、拉撒，一天天的见长，我会将他搂在我的怀里，让他听着我的心跳入睡！所以，当我上班后，每半月才回一趟家，但是儿子远远的看见我就笑，当我抱着他的时候，他两只乌黑纯净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乖乖的躺在我的臂弯里。老妈打趣说：狗东西没良心，我天天抱着他管吃管睡，看见他爸就忘了他婆！就这样，也是哭哭啼啼打打闹闹分分合合，儿子也长大了，不用再送他到学校门口，不再需要你给他扶好书包，不再需要给他辅导功课，似乎一夜之间长到182公分，比我还高了。脾气跟着身高天天见长，面对能看到自己头顶的他，自己的权威无形中受到了挑战，一次次的无言里，他越来越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不管有形的拥抱和无形的拥抱都不需要了！高三，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段难忘的岁月，儿子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考虑到他功课跟前途的双重压力，他不说话，我们也不再唠叨，让他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和学习。记得今年三月份一个周六的晚上，他破天荒的没有关自己的房门，似乎在整理东西。突然太太说儿子在哭，我笑笑说，你听错了，不是儿子，儿子怎么会哭！就是，肯定是儿子，太太随即起身，大声叫着：宝宝，你哭啥？我也跟着出去，儿子听到我们过去，咔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我看见他的门口堆积着好多东西：韩国组合的海报；一个剩下一个耳朵的小猪储蓄罐；还有他钟爱的几张贺卡！敲门不开，只是偶尔有哭声。太太急的眼泪汪汪，我让她回房间去，我跟儿子谈谈：宝宝，开开门，爸爸看看怎么啦？没事我们就睡觉了，已经十一点了！一会儿，门开了，儿子转身趴在床上，我看到整个房间大变样，墙上桌子上所有东西都没有了。我拍拍他说的后背：儿子，咋回事？儿子起身，眼角里还有泪水，强装笑颜：“没事，爸，你不用管！” “宝宝，你不想说是怎么回事，爸爸也不想问了，只要你自己能解决就行。如果自己解决不了，爸爸妈妈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永远的！”“我知道，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儿子使劲的抹了一把脸，很坚决的口气“那好，洗洗脸，好好睡一觉，明天的太阳是新的！来，拥抱一个”，我顺势抱住儿子，儿子站着没动，我用力拍拍他略显单薄的脊背，“加油，儿子！”这是我除了小时候的抱他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拥抱儿子，给他解决人生道路上的动力和智慧！我回头，看见太太趴在房门口，太太很八卦的问我怎么处理的，儿子心情一下子平静了。我告诉他，我拥抱了儿子。太太感觉委屈地说：人家现在都不让我抱他了。后来听说，儿子有个关系比较好的女生，去西安上学了，这是儿子大哭、清理所有过去的东西和记忆的原因。想想我这个拥抱真的意义重大，我在儿子青涩的感情里，注入了亲情的温暖，让他及时走出不可名状的心态，努力的投入高考的冲刺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2018年6月7日，高考第一天我和太太早早就睡不着，不到六点就给儿子做好早饭：小米稀饭，西红柿炒鸡蛋，凉拌黄瓜，他自己要求的食谱！我下楼送他，他坚决不许，我偷偷地跟在他后边，经过两边全是为高考呐喊助威的宣传摊点，他融入了考生们的海洋里，等着考场开门进入。我站在考场门口，让走进考场的儿子一定要看到我，给他一个无形的拥抱，让他轻装上阵发挥自己的水平。一大群考生都进去了，还是没有看到儿子，其实他早都看到我了，笑着向我挥挥手，比我淡定多了。高考完了是近20天的漫长等待，家里的气氛更加的沉寂。2018年6月24日晚上22点，我一直等待在电脑旁，等着分数的公布：出来了，超了本科线20分，正常发挥！妻子从旅游地打来电话，说短信通知了分数！儿子也给我说，同学群里也公布了消息。光着膀子的儿子多日的沉寂不见了，在客厅的沙发上滚来翻去，好像7.8岁一样闹腾。我对儿子说：抱抱！儿子紧紧地抱住我，突然间泣不成声。儿子，好样的，尽量成绩不是很理想，但是按照你的水平，也算正常发挥，达到了你自己的心里期望值，好歹也能上个本科，有了同一个新的起跑线，不用去复习煎熬自己了。

志愿儿子不管不问，我和妻子伤透了脑筋，历经千辛万苦，在咖啡馆打工到深夜的儿子只有一个要求，能到西安的学校就行。还打趣到：你们老两口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牌知识分子，有大量的经验支撑，所以你们的决定就是你儿子的志愿！终于录取了，超一分，第二志愿，工商管理专业，尘埃落定！这次倒是儿子主动提出抱抱，妻子一马当先，踮着脚吊在儿子的脖子上，儿子与我拥抱时，使劲拍了拍我的后背，我感觉到了一个男人应有的力量。长安城里的学校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差，也没有儿子想象中那么好！一切都安顿好，儿子就催促着我们回家，妻子在学校门，紧紧抱着儿子哭出声来，惹得我哈哈大笑。其实我也想抱抱儿子，忍了忍：儿子，你现在是大人了，学会处理自己的一切，学习、生活和前途！

目送着儿子背影消失在鱼化湖的深处，我们默默的走向公交站，一路睡意朦胧，等傍晚回到家时，不由得走到儿子的房间，没有了生气，没有了争吵，只剩下安静！从此，我们只能用目光拥抱儿子不断成长不断走远的背影了，因为他已经用稚嫩的双臂拥抱自己前行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