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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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天前，儿子就告诉我，他已经琢磨好了给我过父亲节的方式。那一刻，我既幸福也心酸，幸福源于儿子，他让我感受到了来自儿子的爱，心酸源于父亲，因为我已无法给父亲过一个表达我对他的爱的父亲节了，甚至连跟他说一句“父亲节快乐”的机会都没有了。
今天是星期日，连续多天的紧张忙碌过后，我终于有时间尽情享受一下慢生活了。然当此特殊时日，往事盈怀，不吐不快。因之，写上几件与父亲的往事，聊慰思念。
我要写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我上小学一二年纪的时候，大概是5月的一天早饭后。
为了早点能到学校，跟小朋友玩乐，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饭，背着书包就往学校跑。我家离学校很近，就在学校的左前方，中间只隔一条土路。但从家北门出来，需要沿着路向西走上不到二百米，才能走进学校的南门。如果不是怕被老师抓到的话，调皮的我们也会常常从学校的土墙上翻进去。
可刚走到一半，我的肚子莫名地疼了起来，我坚持往前走了几步后，竟然有了一种拧劲儿地疼。我不得不蹲下身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拄着地面，嘴里不由自主地呻吟着。
一位路过的阿姨看到了我，赶紧跑到我家后院土墙外，冲着我家的窗口高声叫喊父亲的名字。
听到叫喊的父亲，赶紧放下饭碗，从北门冲了出来，直奔蹲在地上的我。
可能是看到了我痛苦的表情，听到了我的呻吟，父亲二话没说，他马上蹲下身子，把我背到后背上，然后，背起我向乡医院奔跑。
我家距离医院至少有1000多米，父亲背着我一刻不停地快速奔跑。我趴着父亲的背上，虽然疼痛依旧，但我能清晰地听到父亲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一进医院大门，父亲就急切地大声喊着大夫。把我放到病床上时，父亲早已是脸色苍白，气喘吁吁，一直在大口地呼吸。在医生给我检查时，父亲顾不上擦拭头上脸上的汗，紧张地注视着我和大夫。
一番检查之后，并无大碍。医生说，可能是受凉了，或是吃饭吃急了，肚子里压住了气。
紧张不已的父亲和随后赶过来的母亲才长出了一口气，连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是我记忆里，这是父亲唯一背过我的一次。也许更小的时候一定也多次背过我，只不过我没有记忆而已。
我在我创作的歌曲《父亲树》中曾这样写过：
多少次你的手把我举起，
童年时光因为你那么美丽，
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
你永远为我遮风挡雨。
多少回我也想背你一次，
一份报答默默地送给你，
春去秋来青丝变白发，
那思念却永远挥之不去。
手臂不再那么有力，
脊背早已变得弯曲，
可你仍是一棵大树，
在我心里永远顶天立地。
我也背过父亲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2007年12月7日，那个阴冷的早晨，我把突然病危的父亲背到楼下等待救护车。可就这一次，父亲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相比严厉的母亲，父亲很少打过我们，即便是打也是以吓唬为主，所以，我并不那么怕父亲。从小就顽皮的我，虽然并没有给父亲惹过什么大祸，但让父亲生气的事是有过不少的，但我始终记不得父亲有哪一次真正地打过我。
记得是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当时还是在正月里。一天晚饭后，记不得是因为什么事，多嘴多舌的我，惹怒了父亲。他要打我，我绕着桌子灵巧地躲避，可父亲踢我的脚踢在了屋里靠窗的火炕砖上。趁父亲愣神儿的当口，我赶紧跑出了屋，身后传来的是父亲的骂声。
大冬天的乡村夜晚一片漆黑，我本来是无处可去的，可偏赶上那几天，在家附近的大队部，村里一位喜欢说评书的老人正在那里说书。于是，大队部便成了我躲灾的不二去处。虽然我并不喜欢听那个老头沙哑声音说的评书，但大队部里暖和，我必须等父亲气消了以后才敢回家。
让我没想到的是，父亲也来大队部里听评书了。虽然我知道，这里这么多人，他不会打我，但我也不敢直视父亲的目光。但父亲看到我时，脸色显然好了很多，嘴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散场时，父亲并没有喊我一起回家。我始终保持着三五米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跟在父亲身后。走到一半时，我发现父亲走路的姿势不太正常，脚步似乎有些艰难。
回到家后，父亲并没有继续责骂我。他脱下鞋袜后，我才发现他的右脚大脚趾已经肿了。看到我紧张害怕的样子，父亲却宽容地笑了。
几天后，父亲受伤的脚趾盖变黑了，但我父亲始终没有再责骂我一句。听妈妈说，因为父亲踢伤了脚趾气得不行。虽然嘴上说要痛打我，但看我好半天没回家，还是忍着疼痛，不顾天冷路滑，一瘸一拐地到处找我，直到在大队部找到我。
父亲是初小毕业，但已经算是他那个年代里有点文化的人了。初小毕业的父亲和读过高中的母亲，用他们的勤劳和付出，把三个孩子培养成了大学生，这在我们老家绝对算得上的让人羡慕不已的事。
父亲是一个极聪明的人，经常会鼓捣出很多在农村人看来非同凡响的物来。比如，老爸用铁和木板制作了一个转桌，用铁管制作了一个土暖气。爸爸在饭店工作过一段时间，因而他还会做各种菜。每到年节，掌勺的永远是他。就算是平常的饭菜，父亲也总会做出点花样来，让我们家清贫的日子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父亲心灵手巧，为了做饭，他制作了多件称手的家把式，特别是他为闷大锅米饭用的一个白色铁铲子，成为让人刮目相看的“神器”，父亲扛着它骄傲地奔走在各家红白事中。
我总觉得父亲心中是一个有诗意的人。就是一个青萝卜，父亲也能把它制作成一个绿植，吊在半空中， 给严冬中的三间小草房增加了生气。父亲不会写什么诗，但这枚诗意的种子却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父亲唯一让我反感的事就是他爱喝酒，而且喝完酒后很闹人。只要他一喝酒，家里的气氛就会变得紧张。年少的时候，我特别怕父亲喝酒，看到父亲喝酒回来，我心里就会感觉到不安和惶恐。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从小就对酒没有好印象。不仅是因为我喝酒过敏，皮肤会“祖国山河一片红”，更是因为心里这个坎总是过不去。以至于我工作以后，见酒就躲，实在因为工作需要躲不过去的，才硬着头皮上。到现在为止，和我交好的朋友里，大多都是不怎么喝酒的人。平时跟朋友聚会，大多也就是以吃为主，酒只是一种点缀而已。
我工作以后，每到年节或是父亲生日，我也总会给父亲买点好酒，但我并不陪他喝。唯一的一次陪他喝酒，是父母从老家宏克力随我搬迁到依兰县城的2000年春节，当时我已从依兰师范学校公选考入佳木斯市工作了。
那年春节，外地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回来，就连父亲最疼爱的孙子也去姥姥家过年了。看到父亲一个人孤单地喝酒，我竟突发奇想，陪他喝几杯。
酒杯一端，话就多了起来，必须弄几句词才行。可能是酒会让我变得兴奋，在给父亲敬酒时，我跟父亲说出了我对他的评价。我说，你老人家这一生有两件事情最伟大，一是含辛茹苦供我们几个读书，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命运。一是教育我们好好做人，并且给我们做了良好的榜样。
应该是我讲得比较动情，从没有听过我评价过他的父亲，竟让我意想不到的哭了。看到他流泪，我也流泪了。现在看来，我真是十分庆幸能陪父亲喝那唯一一次的洒，并对父亲说出了评价他的那些话。
我也曾因为父亲酒后的磨叽跟父亲有过多次激烈地争吵，也曾伤过父亲的心。直到我有了儿子，也成为父亲后，我才对父亲和父爱有了深刻地理解，也就从那时起，我才懂了父亲，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加，越来越懂。可惜，父亲早已离开了我们。
母爱是细腻的，更易于表达，而父爱是深沉的，很多时候，特别是年少时，深沉的父爱常常被我们忽略。一旦我们懂了，我们就会知道，父爱也与母爱一样的温暖博大，一样的刻骨铭心，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们最包容我们的人。
往事并不如烟，奔忙在人世间，不管是父爱还是母爱都不会被岁月冲淡，也不会被尘封，那份爱已深深镌刻在我们灵魂深处，时间愈久，就愈加生动鲜活，就会愈加闪耀出金属的光泽，并温暖我们一生，陪伴我们一生。
2022.06.19父亲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