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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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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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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庄园

玫瑰庄园

婕妤

01.

当谢小天一路打着呼哨将一辆装着许多鲜艳玫瑰的三轮车冲进一家院子的时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走进这样一幢宽阔气派的豪华别墅。这样的二层欧式小建筑,他只有在电影里或者画报上才可以看到。而周围除了几条水泥铺成的路面,就是大片大片空着的褐色的土地了,多可惜啊!啥都没种。

喂,是徐女士吗?您要的玫瑰花送到了,在院子里。

谢小天下了车,拨通了电话。

我没有订玫瑰,你搞错了,先生。

电话那端传来了一个女人冷冷的话语,像冬天的冰棱。

可是,就是你家啊,地址明明写的就是这里呀,东湖小区38号,没错的。

他们犯神经,你也犯神经!为什么都不让我安生?为什么?

忽然,冰棱在那边暴跳如雷!谢小天拿着手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不知她在冲着谁发火。

要不大姐,你先出来看看吧,我是替别人送货,你出来清点一下,顺便签个单,我好给人家回话。

凭着直觉,谢小天听得出话筒那边是一个大约三十几岁的女人。

那好,我一会下来,我要看看他把这出戏能给我演到什么时候。

果然,没过多久,一位穿着一身碎花棉裙的骨感女人,踢踏着一双塑料拖鞋,弱柳扶风般向谢小天这边缓缓移动,是的,缓缓移动,她的缓慢程度绝不亚于一个即将行刑的死囚走向那最后的刑场,再看她的脸色,是那种白皙的白,是苍白的白,是白雪的白,毫无一点红润的气色。走在这七月炫目的阳光里,惊慌失措,像一只沉寂了一个冬季的蛇。只是在看到那车鲜红的玫瑰时,眼睛里绽放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好,徐女士,你看,是玫瑰花,是刚刚从花圃里挖出来的玫瑰花,总共是十盆,你清点一下。

那个女人,那个瘦弱的女人,围着一车子的花束慢慢地转着,慢慢地看着,慢慢地絮叨着

很美!美极了!太美了!世间竟有如此美艳的尤物!

谢小天紧张的情绪渐渐松懈了下来。

你看大姐,这花朵总共是三十六朵,订花的大哥说了,非要三十六朵不可,还说你今天正好是三十六岁生日,平均每年一朵,你看多好看啊!

连谢小天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竟这样地为自己的玫瑰做宣传。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难为他了,难得他还有如此良苦之用心。

大姐,你看,我把这些花给您放哪里?院子?还是阳台?

哦!不用了,都不用,你不用忙活了,我来放,我把它们都放到该放的地方。

可是大姐,花刺会刺破你的手,还是我来吧。

不用!我说了不用就不用,刺破手指算得了什么,即使刺破心脏又能算得了什么?你站着别动。

送了这么久的花,也见了许许多多的客户,谢小天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接花人。

忽然,他看见那个女人把端出来的第一盆玫瑰花狠狠地朝着水泥地面摔去。边摔边喊:

谁叫你长这么漂亮的,越漂亮青春越短暂。紧接着,她又端起了第二盆玫瑰花使劲摔碎。

既然最终要死,为什么还要活着?

看着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言语和动作,谢小天的大脑仿佛被电击一般,好久才回过神来。他急忙挡在了那个女人的身边。

大姐,你这是干嘛!你干嘛和这些花过不去。

你别拦我,让我摔!摔个稀巴烂才好!

那个女人又开始实施对下一盆玫瑰花的施暴。

大姐,这花枝是我们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

这么多年,他都不亲自来陪我过生日。

劈啪一声,又一盆花摔碎了。

大姐,这花枝是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储藏。

这么多年,他都不让我见到我的女儿。

大姐,这些花是在三月里出芽,四月里孕蕾,五月里开放的。

他一天到晚只知道陪客户,揽工程,盖房子,将我置于何地?

大姐,可这些玫瑰的钱大哥已经付过了,每株二百多呢。

就算他把超市抬来,把整个世界给我,又有什么用?

大姐,可这些都是真花啊,土生土长的真玫瑰啊,还有香味。

是吗,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整整十盆玫瑰花,就像孩提时代燃放的爆竹一样噼噼啪啪,在谢小天的眼前轰然炸开散落一地,谢小天真想哭啊,他天一亮就起床足足用了两个小时才辛辛苦苦装载起来的玫瑰花,就这样,在一个瘦弱女人纤细的手里,伴和着她如此声泪俱下的演绎魂飞魄散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到底经受了怎样不可名状的打击,何以如此地在一个陌生的送花人面前发泄私愤,而且还是如此的痛快淋漓,是的,对于有钱人而言,摔碎一盆玫瑰,那的确是算不得什么,只要开心就好,可是她开心吗?都说接受玫瑰花的女人是幸福的,都说拥有豪华别墅的女人是幸福的,直到看着她和所有凄艳的花朵一样,萎缩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时候,谢小天开口了:

大姐,您没事吧?

女人凄然一笑,没事,舒服多了。

大姐,你还没······

哦,把单子给我,我不会误你的事。

谢小天将签收的货单装进了口袋,匆匆跨上自己的三轮车,飞也似地逃离了那个布满惊恐的并带有几分神秘气息的华丽别墅。

02

就应该这么心无羁绊地回去给老板交差吗?谢小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他说不清楚,只是感到一肚子的憋屈,好好的活生生的玫瑰花,怎么会在一个如此瘦弱的女人手里遭遇如此恶毒的摧残呢?是的,恶毒,他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个女人抡起花盆向着地面狠狠掷去的样子,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刚刚从密林深处走出来的眼里充满仇恨而腹内饥肠辘辘的怒吼的狮子,虽然他没有受伤,可是他的心在此时却有一种隐隐的痛,笑话,你心痛什么?花钱已收了,玫瑰也已送了,货单也已签了,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与你何干?即使那些花在你转身之后就枯萎死去,与你何干?你只是一个在苗圃里打尖施肥浇水驱虫的打杂工,你只是一个听凭老板指东到东指西往西的打工仔,毕竟那些玫瑰是在交付到那个客户的手里之后才惨遭夭折的,是的,它的死活是与我谢小天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可是不行,那些花是我一株一株栽培起来的,是我看着它们一天天出芽长叶绽蕾吐蕊开花结果的,我不能让它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惨遭毒手,就这么尸横遍野地在烈日下暴晒,我要回去,我要救活它们。

于是,谢小天在赶了一半路程以后,将车子急调转了头,又回到了东湖小区38号的门口。还好,暗红色油漆的铁栅栏门依然敞开着,那些泣血的玫瑰依旧是花钿委地无人收,谢小天匆匆扔掉了车子,从车厢里拿起了一只小小的铁铲,在院墙的向阳面挖起了土坑,很快,十个脸盆一般大小的土坑挖成了,一字排开,整齐有序,接着,谢小天又不无爱怜地将那些倒地的玫瑰一株株抱起,又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株株安放进挖好的土坑,又用自己的左手配合着右手的铲子飞快地给那些站立起来的玫瑰的根部刨着黑乎乎的土,虽然是小工程,可这七月的朝阳已经让谢小天灰色的T恤湿了汗津津的一片。

你还想要多少工钱?

就在谢小天即将竣工的当会儿,一声冷冰冰的问话直刺他灼热的后背。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抬头,只是自顾自地整理着最后一株竖起来的玫瑰。

我不要钱。

呵呵,呵呵,呵呵呵,笑话,不要钱,不要钱,你还栽它干什么?

又是那种歇斯底里的怪笑与嘲弄。

因为······因为······我不想看着它死。

这就奇了怪了,它们的死活与你何干?

可它们是我一点一滴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它们就像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可我摔它们,我愿意,我乐意。

谢小天终于忍不住了,他扔掉了手里的小铲子站了起来,继而转过了身,把两束几欲缀泪的眼光投向了那个冰棱一样的女人。

可我不想,我不想看着它们在我的眼皮底下活活地死去。

女人终于沉默了下来,她看了看满脸泥巴的谢小天,再看看墙角那一排哨兵一样直立起来的玫瑰花,似笑非笑地扭转了身子进了屋,拎出了一只锈迹斑斑的洒水壶,走到了谢小天跟面,向一边奴了奴嘴。

给,水龙头在那边,要不然的话,它们可真要死了。

谢小天很利索地接过了洒水壶,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忙着,在玫瑰和水管之间往返了好几次,才给这些气息奄奄的花儿浇完了水。与此同时,那位古怪的女人也已将碎了一地的残渣碎片清扫在了一起,谢小天夺过了她手里的扫把和簸箕,一股脑儿将所有的垃圾堆上了自己的车厢,又到水管那边洗干净了自己的胳膊和脸,女人递上了一块崭新的毛巾。

大姐,人要懂得爱护自己,就像这花儿一样。

我今天······很失态,让你见笑了。

女人用双手将自己肩头的长发往身后轻轻捋了捋,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实我知道大姐,你也很爱花,尤其是玫瑰,你和我一样,也不想让它死。

可我并不会养花啊?

你放心好了,我过几天就会来看它们,带些肥料给它们。但是你必须每天给它们浇上两次水,行吗?

看着那个女人很温顺地点了一下头,谢小天径直跨上了自己的车子扬长而去,直到他的车子已拐出了那个别墅的大门,他分明地感觉到了身后那支刺骨的冰棱已被这七月的流火正一点一滴地融化!

03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谢小天果真又出现在那个豪华别墅的院落里了,他用一个小铲子很细心地在给每一株玫瑰的根部埋着黑乎乎的肥料。而那位漂亮的庄园女主人也不知何时拎出了家里的洒水壶,在谢小天的身后来回穿梭着,给这些已经生机盎然的花卉浇着水。

大姐,看得出来,这些花在你的护理下是越发精神了。

这还不多亏你搭救即时,嘻嘻。

大姐,其实你应该常笑,你笑起来比这花儿可是漂亮多了。

嘻嘻,没看出啊,你还这么会说话。

女主人经谢小天这一夸赞,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害羞,反而显得更加自信,甩了甩额前的秀发笑道:

你给这花儿施的是什么肥料啊,赶明带来些,我自己就可以弄好的。

哦,大姐,你把你平时剪下来的头发指甲,或者吃饭剔除的鱼骨头肉骨头,还有淘米水剩茶水等都可以埋到花根周围,它们可是纯天然肥料,会使这花的颜色更鲜艳,光泽更油亮,花籽更饱满。

谢小天转身的瞬间,看见那位拎着洒水壶的女主人已经气喘吁吁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的发间滚下来,而且是走一步歇两步,走走停停,谢小天急忙走到了她的身边,夺过了洒水壶。

我来吧,大姐。您回屋去歇着。

女人朝谢小天淡淡一笑,回屋去了,过了几分钟后,又走了出来,一手拎着一把小椅子,一手端着一杯橘子汁,走到了谢小天跟前。

喝吧,小兄弟。我就坐在这儿,看着你干活。

谢谢大姐。

谢小天接过杯子将饮料一饮而尽,随即将杯子递给了女主人。

女主人随手将杯子放在了地上,斜靠着椅背,望着天边渐已西沉的夕阳喃喃自语道。

多美的晚霞!多美的时光!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奥迪驶进了庄园,并在女主人的不远处停了下来,从车里下来了一位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

您好嫂子,大哥让我给您带的东西全带来了,您看放哪儿?

哦,就放一楼储物间吧,门开着。

那位司机忙跌忙跌地给屋里搬运着从后备箱里取出来的东西,而那个女人就像没事人一样睬也不睬,一双温柔的目光依旧跟随着谢小天的身影慢慢移动。直到那个中年男子搬运完工坐进车里发动了引擎,女人也只是很漫不经心地朝那边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大姐,我也该回去了。

在桑塔纳走后,谢小天也将脚上的泥巴清洗干净,向女人道别,女人眼里那一缕异样的光芒在刹那间消失了,旋即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粉色的纸币递向谢小天。

给,小兄弟,你拯救了我的玫瑰,这是五百块钱,多少你不要介意,算大姐的一点心意。

大姐,我帮你,不是为了讨点工钱,我······

我知道,你是因为爱惜玫瑰,可我也不能让你白白地为我出工啊。

谢小天依旧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女人顺势将钱往谢小天的上衣口袋里一塞。

别不好意思,啊!你不拿,我这心里可过意不去。

那就多谢大姐,不过,您以后有什么勤杂水电之类的粗活,我帮您干,工钱全免。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哦,小兄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谢小天。

徐菁菁。

哦,菁菁姐,多好听的名字。

谢小天再一次走出了这个还飘散着浓郁的玫瑰花香的美丽庄园,他感觉这是他走出山村老家第一次被城里人真正正正地当了一回人看,仅仅是因为那杯加了冰糖的弥漫着芳香的沁人心脾的冰镇橘子汁吗?不!他此刻的感觉就和那杯澄黄透亮的饮料一模一样,酸酸的,甜甜的,想哭,亦想笑。

04

一个月后,谢小天接到了徐菁菁的电话。

小天,快过来吧,玫瑰这几天好像出虫了,有的叶子上都出现了许多的斑斑点点。

哦,知道了,我们园林这边也是,我一会儿就过去,顺便喷点药。

谢小天捂着口罩拿着小药筒给那些出虫的玫瑰一遍又一遍地喷洒着药水,而徐菁菁也站在院子里,向这边远远地看着,忽然间,她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叫声,向着温热的地面缓缓地倒了下去。

菁菁姐,你怎么了?

谢小天慌忙卸下了身上的口罩和药筒,跑到水龙头那边匆匆冲洗一下,又跑到了徐菁菁的身边,将她扶在了自己的怀里。

你怎么了?菁菁姐。是不是药水?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快,抱我······回屋。

谢小天猛地抱起了徐菁菁,飞快地跑到门口,用身子撞开了虚掩的门,将菁菁放在了一楼客厅靠墙角的沙发上。

抽屉里······药,红色的。

谢小天按着徐菁菁的手势,找出了红色的药片,又端起了茶几上的半杯温水,帮着女人将药片轻轻服下,又搬来了一个小凳子坐在一旁,只是静静地看着女人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了起来。

姐,你好点了吗?你可······吓死我了。

女人凄然一笑,没什么的,我已经习惯了。

啊?习惯?姐,是不是因为,刚才我带来的药水?

啊!不是,是我的原因,我身体不好,从小体质弱。现在好多了。

那······菁菁姐,你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你扶我起来吧,我们说会话好吗?

谢小天扶着徐菁菁坐了起来,并给她的后背塞了一个软绵绵的小布垫子。

说说你的故事吧。

我?谢小天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生在农村老家,家中弟兄两个,哥嫂已分家,我高考落榜,介绍一对象,人家嫌我家穷,没有盖新房,也拿不出一万块钱的聘礼,就吹了。而我又不想在农村待,经一远房亲戚介绍,来一花卉园林公司做小工,主要负责花卉培植,缺人手了也送花,这不就碰上姐姐你了,嘿嘿!

谢小天说着说着,自己都不免笑出了声,女人也笑了。

好!你人很好,小天,你每月的工资有多少?

两千多吧,不过老板说了,如果谁有关系可以联系到大一点的订货客户,是可以按总价的百分之十提成的。可是姐姐,我想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告诉姐姐,你们的园林有多大,都有什么样的植被和盆景?

什么都有,姐姐,我们的园林可大了,占地二百多亩,有雪松、 红叶石楠、龙柏 、垂柳 、棕榈、 香樟、刺槐、国槐、银杏, 还有许多,我都叫不上名儿的 , 还有剑兰、玉兰、君子兰、牡丹、芍药、水仙、月季和玫瑰等,我们都是根据它们各自适宜的季节来栽种的,一般大都是有需求的商家提前订购,怕到时候供不应求。

哦,小天,你不用犯愁了,姐姐会帮你。我会让你在这个月里签下一个大单子。

真的吗姐姐?那简直是太好了,简直就是观世音菩萨显灵了。

不小天,是你的真诚和善良感动了观世音菩萨!

05

没过多久,谢小天果然帮公司签下了三十万的订货单,他也得到了一笔可观的收入,欣喜之余,他拎了一大兜水果,乐呵呵地来到了这个种有玫瑰的庄园。

菁菁姐,我是来想向你当面道谢的,还有这货款提成我是要分给你一部分的,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牵线人么。

见外了,小天,我是谁啊?你姐!再说了,那订货的人是谁呀?我老公!

呵呵,呵呵,我再怎么爱钱,也不至于赚到你们俩头上吧。

桥归桥,路归路,一码归一码,吴先生付款,那是他应该付给园艺公司的,我给你,是因为你的推介,帮我们拿下了这笔业务,所以这些钱是你应得的。

哈哈哈,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认真做事的人。小天,姐没看错你,既然你都叫我姐了,这钱就算做姐姐给弟弟的见面礼。你以后可要常来看姐姐,还有这玫瑰花。

那好,姐姐,我有个想法,我想在你房子的周围全部种上玫瑰,你看,这房子的周围全是空着的土地,多可惜啊,这样的话,你站在楼上无论哪一间房子,都能看到玫瑰,只要打开窗子,就可以闻到它的花香了。

徐菁菁听后是笑逐颜开。

这?可行吗?不麻烦吗?

当然不麻烦了,姐姐,这个季节,正好就是玫瑰插枝的最好月份,还有姐姐,您不是体质不好身体虚弱吗,玫瑰花正好是一种珍贵的药材,美容养颜,通经活络,软化血管,许多病都有显著疗效。而且调和肝脾,理气和胃。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已有记载。非但如此,茶叶店里也常有颜色鲜艳的干玫瑰花出售,很多人由于不了解它的作用而忽视了它。其实,玫瑰花是很好的药食同源的食物,女性平时可用它来泡水喝,有很多好处。尤其是······你们女人······情绪不佳、脸色黯淡等症状,都可以得到一定的缓解。

谢小天不知从哪里看来得这么一大通不算荒诞的理论,就这么叽里呱啦噼里啪啦在徐菁菁的面前筛豆子一样全倒出来了,惹得徐菁菁笑得是前俯后仰。

没看出来啊小天,你简直都可以做玫瑰花的广告代言人了,你们公司老总没让你去搞推销,那简直是天大的失误。呵呵。

姐,您别取笑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我只要管好我的苗圃就行了。

不!小天,你的事业才刚刚开始,我要让你吴大哥以后把所有新建小区的绿化项目都和你那合作,还有以后,凡是他认识的朋友,只要是需要花卉装点或者林木栽植,我也尽量叫他们去你们那联系。当然 ,咱们说好了,提成我可是分文不取。

谢小天简直是激动地都要发疯了,他恨不得在此刻将那个能呼来风唤来雨的漂亮女人抱起来,狠狠地抡两下,但是他不能。

姐,你是这个城市里对我最好的人。

谢小天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看徐菁菁,低声说道。其实在他心里最最想说的是另一句话:姐,等庄园里的玫瑰种满了,我会每天折一枝鲜花送到你二楼的阳台上。

但是,那个憨憨的谢小天,他有这个胆量吗?

06

在徐菁菁的帮助下,谢小天的事业风生水起,短短的几个月里,他帮公司老板签下了三个大单,而谢小天也拿到了自己的业务提成,老板对谢小天是赞不绝口,没看出啊小崽子,你还真有两下子,是这,你以后就做销售经理助理吧,部门的那辆面包车可以随时调用,还负责新来栽植人员的业务培训,当然,你如果手痒痒还想掐吧掐吧那些花儿草儿的,也没人拦你。啊!

近日的谢小天甭提有多高兴了,他没想到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会遇到相助的贵人,而且这贵人还生的是这般的漂亮,无论如何,我都得去登门道谢。是啊,这笔债怎么能还得清呢?于是,他便去了附近的澡堂子,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慢悠悠地泡了一个热水澡,回来后,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又很笨拙地打了一条枣红色丝质领带,拿起桌上的小圆镜,用电动剃须刀在自己的下巴处很小心地刮了几下,拎起了新买的黑色公文包,出得大门,开动了那辆停在门口的小面包,一路直奔庄园。当然,他没有忘记给自己的老家寄回一笔款,也没有忘记给他的菁菁姐带了许许多多女人最爱吃的小食品。

时令已经是初冬了,院落里墙角的玫瑰花瓣,不知从哪一天起,也已经一瓣一瓣地凋落了,而枝上的叶子却还有几分醉眼的绿,执着,倔强,没有丝毫的感伤,倒还是房子周围那一排排一束束没有开枝没有散叶也没有开花的光秃秃的苗儿,依然像站岗的士兵保卫着自己的家园一样,在瑟瑟的冷风中傲然挺立着,这些都是前不久,他一个人苦心拔力地挖坑,修剪,折枝,栽种,培土,一点一点竣工起来的。而徐菁菁只是披着一件很华贵的貂皮大衣,在一旁指手画脚地看着,笑着,指点着,比划着。不知为什么,即使这样,即使徐菁菁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很随意地站在他身旁,谢小天的心中便会陡然涌出一种莫名的感动,仅仅是感动吗?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别样的情愫。是依恋?是留恋?还是爱恋?他说不清楚。然而当他再一次很疼爱地环视一眼周围那矮矮的还没长出蓓蕾的枝干,他的心还会生出那么一点点的痛,但更多的则是希望,是的,是希望,就像他的父亲经常教导他的那句话一样,孩子,土地是最最不得欺骗的,种什么样的苗,结什么样的果。他相信,他以后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就像相信,明年的早春,这些褐色的枝丫上会长出明丽的花朵一样。

姐,我到了,在院子。

许久,电话里传来了徐菁菁有气无力的答复声。

好吧,你进来,门开着,我在楼上。

谢小天挂了电话,拎着东西就径直进了屋子,又径直拐上楼梯,他不知道从何时起,他来到这间屋子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羞涩与拘谨。

姐!我来看你了。

菁菁躺在床上,捂着被子,一动不动。

姐,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爆米花、日本豆、炒栗子和哈里哈里。

女人依然没有动。

谢小天没有言语,只是将袋子放在了床边的梳妆台上,又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抖出了一条长长的水红色的丝巾,来到了徐菁菁的床前,那条丝巾,简直就像是清晨一抹明媚的阳光,照在了徐菁菁几乎是昏睡的脸上。

姐,送给你的。

女人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她慢慢坐了起来,掀开了被子,露出了一身玫瑰色保暖内衣。

用一双颤抖的手将那条丝巾接了去,又很轻巧地将丝巾绕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而后用自己的下颚很温柔地蹭着丝巾边上的蕾丝。

小天,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来,坐到姐姐的身边。

小天很顺从地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望着徐菁菁。

姐,我是来······向你道······

还没等谢小天说完,女人急忙用一只手堵住了谢小天的嘴。

我不要你谢我,我不要你谢我。

谢小天懵了,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又会出现什么样意想不到的状况,果然,徐菁菁将那条长长的水红色丝巾慢慢地绕过了谢小天的脖颈,用自己的两只小手,轻轻地抚摸着谢小天有点冰凉的脸颊、耳垂和头发,忽然间泪眼婆娑。

为什么?你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为什么?

姐······姐······

谢小天觉得自己胸口里的那颗心脏简直是要呼之欲出了,他把自己模糊的眼光停留在了对面那张神秘的风景上,那份深情,那份眷恋,那无以言表的恰似一江春水的万般惜怜,都随着那双孤独的幽怨的哀伤的眼眶里涌出的那一颗颗亮晶晶的泪珠而一览无余了,谢小天缓缓地抓住了女人那两只柔软的手,狠狠地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抱着我,傻瓜,抱紧我,小天。

女人喃喃地低语着,用自己的双臂很温柔地环在了谢小天的脖颈,将自己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了谢小天的胸口。谢小天激动了,骚动了,心动了,他将自己厚厚的嘴唇雨点一样落在了女人如花的脸上,疯狂地搜寻着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鼻翼,她的耳垂,直到那两双玫瑰花瓣一样冷艳的嘴唇像磁铁一样紧紧黏贴在一起的时候,谢小天猛然地将女人放倒在了床上,并掀开了女人带着香水的胸衣,像一只迷途的小鹿一样,扑进了水草丰美的欲望的小河里。

07

谢小天是掉进福窝窝里了,天上掉下来了一个徐姐姐,既漂亮又有社会关系,不但给他介绍了大单子分文不取,而且还拉着谢小天一起迷噔噔淌进了感情的河流,谢小天是着实辨不出东南西北了,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徐菁菁是喜欢上他了,而且是那种十分的迷恋,而他也打心眼里爱上了这个比他大出十来岁的美丽女人,只是徐菁菁对她的所谓的丈夫和家庭里的其他成员却是闭口不提。谢小天极度聪明,她不说他就不问,与其惹她伤心还不如不说得好,只是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除他和那位送东西的司机以外,没有任何一位男人跨进这个庄园的大门。谢小天在这个庄园里呆的是越来越从容自如了,除了帮女人买菜做饭洗水果,还将那些跌落的玫瑰花瓣拾起来洗干净晒干了包起来给女人烫玫瑰花茶喝,喝之前呢,再往茶杯里放上两勺蜂蜜或者两块冰糖,徐菁菁总会在端起那杯芳香四溢的花茶后,调侃这说,你是上天派来照顾我的天神吗?谢小天听后灿然一笑,姐姐说哪里话?姐姐是这样一个好心的人,我当然要对你好了。而当徐菁菁细细喝完那杯花茶后,也总会不无惋惜地叹道,唉?这样的日子太短暂了,太短暂了。谢小天也会在这个时候,拿过女人手里的杯子抓住女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摩挲着,姐姐又说傻话了,有我陪着你。而后女人会再一次施展出了她全部的妩媚和妖娆,将这个憨厚淳朴的美少年在她那风情万种的蛊惑里席卷而去。就连这个春节,谢小天也没有回老家,而是就带着几件换洗衣服,干脆在这个庄园里住下了,因为徐菁菁一再挽留他,可善良的谢小天他哪里知道,一场可怕的灾难就像窗外那些慢慢出芽的玫瑰一样,携带着刺骨的寒风向着他的脚下逐渐逼近。

四月的黄昏,宁静而安详,谢小天再一次来到了玫瑰庄园的楼下,是的,从何时起,他就在心底里把这个别墅称作玫瑰庄园了,这个仅属于他和她的玫瑰的庄园。

啪一声,他听到了玻璃撞击地面的声音。

你简直,你简直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你······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你还让我说出口吗?你还让我说出口吗?我羞于启齿。

你说啊,我不怕,我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你!你!你怎么会和那个打工仔搞到一起?

他人好,他对我好。

可我呢,我好歹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让我这脸往哪搁呀?

你还有脸?你还顾忌你的脸面?可你顾忌过我吗?你顾忌过我的感受吗?这些年你陪过我吗?你来看过我吗?没有!一次都没有!我也是人,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需要疼爱的女人。每次你都让那个司机过来,把东西匆匆一方就走人,我是什么?是你豢养的看家狗吗?就算是看家狗,也还有个放风的时候,可我呢?

可我不是给了你足够的钱和药了吗?

钱再多有什么用?它能陪我说话吗?药再多有什么用?它能救得了我的命吗?还有,这些年你从来都不让我们的女儿来见我,你还告诉她说她的妈妈在五年前就死了,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的吗?你的心也未免太狠了吧。

我狠?我狠?我还不是为了她的身体考虑,而且你明明知道,你的病,它不是一般的病,它是会传染的。

所以,你就盼着我早点死,好把你送给我的这所房子收回去,另觅新欢。

菁菁,你别再执拗了,总之我这次来是为了警告你,你好自为之吧!

不!我绝不!让我和谢小天断裂,除非我死了。

那好,徐菁菁,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从今天起,我就可以断掉你所有的生活资源,钱粮食和蔬菜还有药物,你活也罢死也罢,与我吴建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就想不通了,我非但白养你,还给那个谢小天介绍了那么多的客户,你们俩可倒好了,真是一对吃里扒外的东西。

屋里安静了,舌战结束了,可是谢小天的内心却开始隐隐的疼痛了,他的身子顺着光滑的墙壁缓缓地滑了下去,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直到那个男人的车子驶出了院门,他才鼓起勇气冲进了一楼的大厅,委屈地望着沙发上满脸怒气的徐菁菁。

菁菁姐!

你都听见了?

徐--菁--菁--

小--天--

原来,原来你对我好,都是假的。你只是在利用我?

不小天,你听我解释。

我只是你发泄私欲的工具,我在你这里,仅仅只是充当了一个十足的傀儡。

不小天!我是真的打心眼里······

住口!不要再欺骗我了,只有我是个十足的傻瓜!

谢小天看也没看一眼沙发上流泪的徐菁菁,几乎是狂奔着摔门而去。

08

谢小天被解雇了。他知道这是吴建在孙老板那里使得坏,谁叫你有眼不识泰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谁叫你去招惹那个红颜祸水的女人呢?想起徐菁菁,谢小天就忍不住地用拳头敲打自己的太阳穴,真是犯浑啊!真是犯浑啊!你怎么就不动动脑筋想一想,人家是什么人,你谢小天又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成为一个富太太的座上宾呢?还是打道回府卷起铺盖卷走人,回老家盖一院房子娶一个女子生一个儿子过完一辈子算了。还好还有七八万元的积蓄,足够回去开个小店什么的了。至于徐菁菁,他和她已经是天上人间了,谢小天在绑好铺盖卷准备出门的一刹那,才用自己的双脚狠狠地踩了一下地面,哦!挺实在的!终于被命运之神拎进了云层转了一圈又重重地摔下,挺好!

可是他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走得是那般潇洒吗?还能走得是了无牵挂吗?菁菁骗了他,菁菁利用了他,菁菁只是一个被丈夫冷落的女人。她只是在我这里寻找一时的慰藉。可那块毛巾是假的吗?那杯橙汁是假的吗?那些粉红色的纸币是假的吗?她的眼泪是假的吗?她的身体是假的吗?不!这些只是那个女人为了迷惑你而精心设计的棋局,可是那满园的即将开出花朵的一束一束的玫瑰是假的吗?那可是你谢小天自动请缨屁颠屁颠乐不可支地栽在那里的呀!谢小天不禁再一次将他和徐菁菁的故事从头至尾回忆了一遍,那么我呢?我仅仅只是因为疼惜玫瑰才返回庄园的吗?我仅仅只是因为菁菁漂亮才一次又一次去她那里吗?难道我仅仅只是因为抵挡不住她的诱惑才深陷其中吗?我对她好,难道不也是因为无意间听到了她有一个做房地产的老公,难道不是为了接近她让她帮我做更大的单子,可是离开这座城市,我为何还是这般的心痛!这般的心痛!

菁菁有病,她有什么病?传染病?她会传染给我吗?我是不是已经传染上了?她还会活多久?她会死吗?她老公说了要断了她的生活来源,吴建果真会那么狠心吗?哦!他想起来了,菁菁说过,她宁可死都不会和我谢小天断裂,是吗?菁菁姐,难道你是真的在爱着我吗?可我?为什么还要选择逃避?可是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到底算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谢小天忽然觉得,他要回去,他要回去看看玫瑰庄园,看看玫瑰庄园里那位曾为他泪流满面的女人徐菁菁,也许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徐菁菁在第一次收到玫瑰花时何以表现出那样的歇斯底里。于是,他打了的士疾奔庄园而来。

女人是比以前更加的消瘦苍白了,她蜷缩在卧室的大床上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凄迷,无助,泪眼汪汪,看到谢小天的瞬间,她哀怨的眼神里掠过了一道惊喜的亮光,向着小天伸出了一双颤巍巍的手。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菁菁姐!

是山洪暴发,是暴雨冲栅,谢小天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悲喜交加的情绪,飞奔了过去将那个瘦弱的女人抱在了怀里深情地亲吻,紧紧地拥抱,他们的拥吻是那般的热烈而缠绵!

原谅我的自私,小天,我没有告诉你我有病是不治之症,而且还会传染,不过小天,姐姐是真心地喜欢你,而且每次给你喝的水杯里都放过了预防药。

姐姐,是我不好。

他们都不要我了,他们都不管我了,我快要死了,我恨他们的虚伪,恨他们的自私。小天,只有你是最最真诚的。

女人忽然用足了劲把谢小天推了开来。

你走吧,不要再来招惹我,我会害了你,就让我一个人,这样安静地自生自灭。

不姐姐!我要照顾你,让我留下来照顾你,你看,窗外的玫瑰正在悄悄地绽放着,姐姐,即使你有病我也不怕。我曾说过,等玫瑰花开满了园子,我会每天早晨折一枝鲜花插在你的阳台,你忘了吗?

谢小天将女人扶了起来,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头,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仿佛都在静静地聆听着玫瑰花朵悄然怒放的声音。

可是小天,这样下去我会害了你,虽然吴建已经不管我了。

姐姐,那就让我陪着你吧!

医生说了我只有三个月的活头!

那就让我给你的阳台插上九十九朵的玫瑰!

09

六月的园里,玫瑰花开满一地,红的像火,粉的像霞,一朵朵一簇簇,争先恐后,尽情地向着天空展示着各自的生命力,那一缕缕一丝丝随着风儿四处飘溢的馨香是要将徐菁菁和谢小天两个人彻彻底底地陶醉了。可是徐菁菁的身体状况是越来越差了,谢小天在和徐菁菁相处的这几个月里也没再招新的工作,他要陪姐姐,陪这个濒临绝境的女人走完她生命的最后一程,于是,他义无反顾地承担起了他们两人所有的生活开支,尤其是徐菁菁那些必不可少的昂贵的药费,这几乎将他这几年的积蓄花去了一半,而徐菁菁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

徐菁菁站在卧室外的阳台上,从花瓶里拿出了一枝带露的玫瑰,在鼻尖前嗅了嗅。

小天,以后还是别再把它们摘下来了,就让它们长在土里,要不然的话,它们会死得更快。

可是姐姐那么爱花,你现在下楼一次都那么艰难。

既然爱花,那就要让它们活得长久一些。

好的姐姐,我知道了,你还是进来先把这碗中药喝了,我可是在里面放了玫瑰花瓣的。

小天搀扶着女人,缓缓地走进了屋子,缓缓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缓缓地端起了茶几上的碗,一口一口很艰难地抿着那绛紫色的饮料。等到女人把药喝完了,小天急忙端来了一杯加了冰糖的白水。

姐姐,快喝吧,加糖的。

看着女人喝完了白糖水,看着女人煞白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喜色,谢小天便扶起了女人往床边走。

姐姐,要不然的话,你去住院吧,我来陪你,住院费我来付。

傻瓜,你明知道我这病是治不好的,医院也已无回天乏术,花再多的钱也还是死,何况住在那里那简直就跟进了监狱是一模一样,那么多陌生的面孔,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还好,在这里还有你,还有你对我是这般的好,就像是我的一个亲人。只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这辈子唯一觉得亏欠的就是你。

姐姐你不要说了,我是心甘情愿的。我觉得自从我进城打工后,只有你把我当做一个人看,当作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看待。

小天,你不知道你比城里头的那些有钱人要好多少倍。

姐姐,其实我......我当初......

不要说了,小天,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们这些从农村里出来打工的小青年有多么的不易,可我就是喜欢你这副憨憨的样子,所以我帮了你。

所以我要报答你!

就在谢小天把徐菁菁轻轻扶到床上躺下来的时候,徐菁菁忽然很用劲地地把谢小天拽到了自己的身上,轻声哭泣。

爱我!小天!爱我!小天!

谢小天用自己温热的脸面蹭着女人干瘦的脸颊。

姐姐不行的,你的身体还需要静养。

不小天,好好爱我一次,请你再好好爱我一次,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拿出一个男子汉最无畏的勇气爱我!

谢小天流泪了。他像一个勇猛的骑士驰骋于惨烈的疆场一样,进驻于女人柔弱的身体。

姐姐原谅我!原谅我!

不小天,我宁愿就这样死在你的怀里,我宁愿就这样,在你的怀里幸福地死去。

哗啦一声,一口鲜血从徐菁菁的嘴里喷到了枕巾上,谢小天大惊失色,他急忙滚在一边,随即披上了衣服,并拽起了枕巾很轻柔地为女人擦拭着唇边的血渍。

哗!又是一口,哗!又是一口,女人的身体简直就像是一座爆裂的火山,源源不断地向着地面喷涌着血色的岩浆,谢小天翻身下床扑到茶几上很慌乱地寻找着药品。

不用......不用找了......小天。

我给你叫救护车姐姐。

都......不用了......小天......你过来......抱着我......姐姐......不行了。

谢小天又扑到床边,给那个苍白得近乎冰冷的身体轻轻盖好了被子,就那样很专注地望着女人那张满是鲜血的脸面,并将女人那双有些僵硬的小手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掌心,直到看着那双失神的眼睛在他那空洞的眼帘里无奈地闭上。

菁——菁——姐——

谢小天终于发出了一声近似于野狼般的哭号,而那些溅了满床的满地的散发着血腥的红色,每一片看起来都像极了院子里那些凄艳的花朵。

10

一个月后,吴建带着十六岁的女儿淼淼来到了这个栽满玫瑰的庄园,他们走进了徐菁菁住过的卧室,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了女人生前写好的一份遗书。

淼淼,我说过,这个庄园最终会属于你的,你想你妈妈她不留给你还会留给谁。

淼淼没有言语,只是木讷地望着墙上母亲的一张照片。此刻正在看着遗书的吴建,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越来越苍白,在他失望地跌坐在沙发的那一刻,那纸遗书也飘然落地,淼淼这才回过神来,疾走几步将遗书捡拾在手,仔细观看。

这怎么可能?爸爸,谢小天是谁?妈妈怎么可以糊涂到把房子转到别人的名下?爸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会的,淼淼,我们把这份遗书毁掉,就没人知道内情了,不是吗?

爸爸,你怎么这么幼稚,难道你没看出来吗?这只是一份复印件,遗书的原件一定就在那个谢小天手里。

走,现在就去找那个谢小天,把这个房子要回来,我就不信了,他一个农村来的打工仔凭什么来继承我们这所价值八百万的别墅,我就是打官司也要把房子要回来。

吴建拉着淼淼的手,刚走到院子里,却看见神情沮丧的谢小天迎面而来。

谢小天,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我是来祭奠菁菁姐的。

请你把菁菁的遗书还给我们。

菁菁姐还尸骨未寒......

你有什么资格继承我们的房产?

淼淼,你不知道你有一个多么好的妈妈?

谢小天,我已经不怪你了,我知道你对她好,但......但是你总不能得寸进尺吧。

这个院子里,唯一值得我留恋的,只有玫瑰。

谢小天,你不要再装聋作哑了,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要不然的话,咱们法庭上见。

谢小天径直走到了墙角那十株开得最艳最灿烂的玫瑰前,从包里慢慢地掏出了一张很平整的白纸,一点一点地撕碎,直到所有的纸片都变成了一堆白色的纸屑,谢小天忽然一扬手,那些洁白的纸花就像是一场冬季的白雪,向着血红的玫瑰花瓣上无声地落下,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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