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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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节选）
文/赵剑颖
1
在岸边一直坐到天色暗下来
环绕城市的夜不黑
且有虹的炫彩
但是我要坐着，固执地等寂静淹没世界
等这条河充满我灵魂
然后，从身体消失
我拒绝的奢靡，不合时宜
我坚守的质朴准线，被无数手指拉低
白纸上留下黑字证言
仿佛背叛了众人追捧的流量明星
其实我只想还原它清白的身世
它从树根诞生时初次的涌动
自觉，或者不自觉
2
夕阳热烈的幻象
吸引我无数次逆行而上
在沙滩，并不洁白松散的泥沙上
搜寻熟悉的远古印迹，留在石头上的波纹
在草丛，匍匐又起立的一年蓬、牛筋草的疆域
探索雏鸟褪绒毛前，尖喙急切地啄食与呼唤
我总是比生活慢半拍
影子与我寸步不离
它们如此忠诚：折叠，拉长，缩小
确保追随从脚下开始，确保
我直立行走的姿态，始终如初
洪期浮沫汹涌，声浪震天
枯水期，它虚弱地平躺在瘦缩河床
我想这才是真理的模样
它哺育了辽阔与磅礴，再也挤不出一滴乳汁
它是母亲，是“她”
3
很多时候，河水平静
骚动的是灵魂里的欲望
隐秘说不出口，出口的豪言
是广义的普世愿景，野心附着其中
真实的意图不能与岸冲突
绕行，包抄，侵蚀
或者以突然断裂，以紧密的堵截
打破原本安静的平庸与乏味
我们从突变中获取灵感
吸纳这条河所剩无多的精气神
弥补先天不足的苍白与干枯
所以，在这条河边散步时
我慢慢踱步，不敢鄙视每一颗草芥
我感觉，每一步都在虚张声势
我承认，其中包含着忏悔
5
在枯水的河床，我捡拾卵石
水波纹样的，动物图形的
植物姿态的。黑白相间
红绿交错，赫赭纠结
更多是麻黑色普通的石子
没有让人发现的亮点和收藏的理由
芸芸众生的命运，在水流里摔打
相互磨蚀，棱角是久远之前的想象
勾住山崖的突起物
在光阴的流淌中消耗
我捡起一块扁平石头
甩向河水，它似乎忘记了自身重量
轻快跳荡，仿佛一张网绷住夕阳下落
它飞快旋转，点过水面
制造了一连串漩涡，然后沉水
谁知道下一次出水的时间和地点
不能忽略水流的冲击力
53
时间从最薄的地方入手
切开了秋，露出粉红色内秀
剪一束穗子插瓶，我带她回家
如果有阴霾、淋雨，远方遥不可及
就把此刻当作远方，从容飞进明天的旅途
多年以后，我是否会像怀恋青春一样
追忆此刻的迷茫，夕阳下
风吹动纯白发丝，直到雪覆盖了秋
直到我们相视无言
超越语言交流，脱离了文字的限制
重回亘古自然状态，那荒凉而野性的自由纪年
不，没有纪年
也没有被命名的存在：植物、野兽、蘑菇和地衣
而混沌初定，万物各司其职
谁知道自己将走向哪里
我们怀抱神圣隐私，在月牙的注目中
蹒跚，腾跃，缄默而用心地生活
54
橙红金黄的日子，又要远了
河滩最早看见秋天
区别于城市终年不落叶的女贞、雪松树
一根根白茅叶、滨草上，粘满了枯槁
阳光照不透它们，也救不活苍凉
多一回薄霜映射，沉重就深一层
我陪母亲散步的时候，临近中午
水面雾气袭绕，万道金光中生出迷人幻象
而她和它们再也回不到葱茏
过耳风带来老生常谈的叮咛
有时絮絮叨叨，有时轻叹
像我和她之间的亲情
在远近变化中保持真实距离
在春秋轮回中送去无言的问候
像孩子与我，从未认真地说一句“爱你”
56
正午，河面布满刺眼白光
十里之内一片沉寂，没有游人
没有喧嚣的兜售与叫卖，天空如此安宁
挨紧大地，一切似乎都凝滞了
沙与泥细密地铺陈脚下，在水与绿植的界线波动
全无岁月衰老的痕迹，它们从来这样
在无名之地也能打开新生活路径
让时间之水穿过万物，保存一种永在的真理
带走浮沫、枯叶，这些不属于河的过客
这些名词、冠词和介词
对事实而言，像干扰，像一次短暂邂逅
最终将被分置于流域的各个角落
而水循环如故，不容辩解
57
天空暗下来，一如黑夜
从一个尽头延伸到另一个尽头
尘埃和水浪被抬起，被扔下
它们习惯了这日复一日的经历
产生出简单重复带来的快乐享受
许多年没有风暴掠过，没有泥堤垮塌的危险
记忆中漂浮的小动物残骸，早已埋没
原木与断枝碰撞的巨大轰鸣，被石砌的河堤封住
泅水的人也不必担心误入深潭
就像我十岁时，被水吞没的堂姐
她善水，死于水，留下畏水的父母
活成离开拐杖都无法站立的老人
他们的额头布满水波纹
他们最怕褪去宽厚衣袍的残冬
面对初夏的裸视
58
已经很久没有坐在早秋的河边
看太阳被切割成无数碎片在水面跳荡
从金黄到橙红，到殷红
大堤缓慢地在薄雾中清晰起来
像洞穿人情世故者的皱纹、胡须
有种让人安静的力量
我愿这样的时刻，成为余生抚慰
在晨昏夹层欢欣，我会收藏每一次相见
留给之后回味，大段空白的日子
需要一盏灯照拂
随后而来的雪，要融化成永恒
我像一个被同伴遗弃的孩子
一粒被时代甩出的水珠
只有回到河流，才有生命意义
我用傍晚弥补缺漏太多的世界
这日子的片段里，用来悼念的时间
也不会太多了
59
暮秋，雾霾和落叶
加重了黄昏的凝滞，寥寥几个人
戴着口罩散步，比起楼群与低垂挤在一起的莲蓬
广场越发空阔，有种苍凉和孤清的冷
曾经，我们多么渴望这样
不被搅扰地走向辽远，远在哪里
在天边，在云上，在彩霞的侧影里
在日光背后，在月色的原乡
没有什么能改变
这世界缓慢的步履
一些事情终究要发生，开头会走向结果
急不得，其中跳荡的环节
折磨人的痛，唯有老屋的磨盘、井台
需要木棒支撑的格子窗，和后院氤氲的柴草气息
能够治愈，而这些逝去之物
在散落之前，已被我们高高抛起
仍得远远，远在哪里
在眼前，在心头，在梦门以外
60
每次漫步，都有写诗的冲动
但面对台灯，脑子时常一片空白
我感觉思想漫无边际走了很远
而身体还在原地不动，这样的情况多次重复
让我想起从前上学时，似乎已经在梳头
背起书包上路了，却发现
这不过是个善意谎言，现实冰冷的洗脸水
唤醒我，走在雪光映射的村道
没有一盏灯，点亮我行程
有时猫头鹰突然尖叫一声后
长久地埋在黑暗里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多少个梦，沉浸在脆弱而固执的生活片段
如同在雪野迷路，转着圈走不出去
直到太阳初升，直到小学校的轮廓析出熟悉味道
当我不需要攥着大人的衣襟时
却发现自己步入了人性更大的困惑与迷途
61
独坐，我不爱提起往事
不愿掏出云彩般的寂寞做陪衬
这一生，不必念及人间旧物
光是想着白色细节，就足以让灵魂皎洁
单曲循环，与夜的孤独如出一辙
善变的走向误入歧途，重复始终而不知修正
沉降河底，澄澈流走了
我接受命运和谐的表象
每一寸月色都轻盈得令人感动
我看到浮光后面众多遥远的星辰
躲闪，露头，无限悲悯
我深爱人间的美好与徒劳
就像一些夜灯后被辜负的眼睛
虚构一个从容滞留的理由
只忧风雨，不问归期
71
波动的水纹暗含无数秘密
如果恰好有白鹭投进一片阴影
这固有的结论就会改变，成为另一种格局
冬天，冻结的渭河内部
变化时刻存在，在时间的经纬中
没有什么不被织造
一只白鹭孤单地立于水边
在冒热气的排水口附近
它有腾云驾雾的缥缈
也有被吞没的片刻消失
一生写照，夹杂麦香和青草的日子
远去了，候鸟离开了
它留下来，在熟悉的水域固守不变的生活
河面掠过清风，河心洲有悬挂的巢
沿岸而居的人，一代代在黄沙土耕种
直到城市的灯光让夜色与白昼一样明亮
一个老人在河道边搭窝棚，种菠菜、白萝卜
他离不开土地，哪怕这种植没有价值
哪怕一再被告知要铲除
他固执地说，这是他“开”出来的
这是他的“地”
72
渡口成为村落，村落变成小镇
小镇不再是渡口：没有人靠木船过河
摆渡船有铁皮硬壳，涂上鲜艳的红蓝色
在河道逡巡，打捞水草和漂流物
没有艄公，没有号子
这古老而艰辛的生活与旧时代一起
被流水洗刷、冲走，没有一块岩石留下纤绳勒痕
就像我在重庆触摸到的三峡印迹
那錾进峭壁，滴血、流泪般的无言诉说
面对渭河，我看不到浮于表面的苦难
一些卵石，圆滑，没有特色
它们由亿万年前的山变成
在人类开口说话之前
记载颠沛流离的棱角早已磨尽
磨掉的部分成为沙
成为尘，堆积在河床
它们也一样，终究没有远离河床
雨依然是雨，月依旧圆缺
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往昔的人，怎么都无法预测此时的创造
73
只有在这条河边
我才有从容的心跳
只要想到这条河会陪伴终生
不论走多远，它都在等我归来
心里就涌出暖流，生活中
复杂、暧昧、现实的成分越多
这种感受就越明晰，我会在深夜
沉浸词语内部，与真实的思想交谈
在纸上奔跑，在诗行间停留
我对一个虚拟灵魂交底
我的烦忧与哀伤
我通往理想之境的艰辛历程
回到白天，置身人群
我全程沉默，带着社交礼仪的微笑赞美人间
歌颂一场好雨，感谢一场雪送来的灵感
太累了，可供奉的事物稀缺
可以信赖的人还没有形成一副肉身
我感觉，他在水里游动
他的金鳞折射出万点光芒
我捧起时，还原为渭河一滴不太透明的水
在掌心短暂驻守，如同拥有
74
秋，阴天的午后
加重了河边萧瑟，芦和荻争相白着
悲壮地走向衰亡，很容易让人触景生情
水满足地活着，鸟自由起落
词语泥沙俱下，交织纠缠
我要梳理出较为清晰的脉络
仅仅基础性工作，就耗空了整个下午
我在努力构思一首诗的开头
一本诗集的宗旨：我通过“利它”实现自我抵达
完成“利己”，与自私、奉献无关
与拘谨、潇洒也不是同一个命题
人世渐次厚重，轻薄的事物占据表面
形成稳固张力，要如何突破，且全身而退
长眠于历史的先知、漂泊的往事
如何借助一河流水，打捞词语
给我启示，给我遥望的彼岸之光
76
每次经过文王遇贤亭
我都会坐很久，直到星辰布满天空
直到那些做直播的歌手离开
有人唱民谣，有人唱摇滚
风翻动着层层叠叠的声音，烘托氛围
尘间的喜悦与无奈，像树叶一样纷纷落地
文王不会想到周天子的江山被这样的草民颠覆
这些人与姬发、姜子牙之间
肯定有奇异而隐秘的联系
每个看似孤立的人、出脱的事物都与这个世界
有牵扯不断的暗线，有无法解释的地方
有人在《易经》里寻求答案
有人在幻想中释然
每种事物都想办法打通关节，楔入世界
成为其中一分子，成为一种认同
飘在半空看似自由，实则悲哀
流星一闪而过，乘凉的人起身回家
孩子明早要上学，他们要打太极拳、买菜
王朝，这衰弱的歌
在生活面前被视而不见
被再次遗忘
77
在远离城区的地方
偶尔会见到羊，通常是五六只奶山羊
与主人一起开垦草场
能吃到鲜草的地方太少了
圈占了很久的空地是一种，渭河滩也是一种
要起很早，趁无人值守让羊吃饱
空荡荡的沿河路，只有夜钓未归的人
只有赶早市的水果商贩
开着蹦蹦车呼噜噜走过，不抬一下头
芦苇花飞走了，黄菊渐至枯干
仍有绵延的绿，野豌豆正青春
荠菜才拱出土，蒲公英在晴天也会绽放
那些在城市夹缝过活的人
那些被逼到远郊的羊
都嗅到了肥美的饲草气味
秋日并不忧郁，总有一丝光为黑眼珠照亮
日子就这样实现了平衡
写诗如此，放羊也一样，没有本质区别
我们都受了渭河的恩泽
在比生活的峡谷还低的地方，仰望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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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水漂泊的柳，延续了河流的绿
一簇一簇兀自生长，河心岛沙地是鸟天堂
栖息着白鹭、草鹭与长脚鹬
每次散步，都见它们在浅水湾觅食
仿佛活着的意义就是吃
从未想过续命之外，还有什么
反过来想到，人类的使命又是什么
我们上班，回家，买菜，做饭，消遣
我们设定崇高理想，而天空苍老、阴灰
有时，我想表达一些深沉情绪
却发现，到处公路通达
没有适合回流的水湾可以抒情
人人行色匆忙，谁都觉得一个对水说话的人
不正常，落日就要坠入漩涡
柳树林笼罩河心洲，倒垂的阴影像骑兵军团
碾压每一寸旷野，这是谁的战场
这一日，我从喧嚣逃离了
消散而寂灭的时光
79
如果看到渭河源头
我是否会失望，它从石缝渗漏
一截朽木能改变走向，一只牛蹄踩过
会阻止流动，多么脆弱的源头
完全没有承载历史与大事件的容量
但它忍着，不知道最终走向哪里
世间总有坎坷，渭水永远东流
容量不是量词，向往是动词
贯通全程，风扬起的尘
水里颠簸起伏的枯枝、败叶、小动物尸体
不慎跌进漩涡的我们的志向
构成了岁月饱满的真相，至此
一个气势磅礴的水域成为系统
成为庇佑，成为自主、主动地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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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有英雄情结
幻想凭一己之力拯救世界
打破固有规则，定义焕新的路线
我们幻想恐龙重生，凤凰走出隐居的山林
汗血宝马在草原的某个秘密基地暂居
等帝王一声令下，追随旌旗和鼓点来到秦都城
再现二千年前的盛况
四面无形的、影影绰绰的水汽
虫鸟鸣声，一段坍塌河道形成的激浪轰鸣
都是战士与将领。而我们误入战场
抖落衣襟上的尘土，不沾染半点血污
一只闪着河水般浑黄翅膀的冠鱼狗
突然起飞，戴羽冠
自有帝王气势，遁入昏暗的树荫下
该回家了，我们是守时的现代人
81
突然被近在耳畔的雷声惊醒
秋已残，冬就要降临
雷，炸开深夜
不一会声息全无
而我不能续写一个完整的梦
放下“面对石壁寻找出路”的思考
轻松了许多：我只需应对现实问题
多少宏大理想，在经历了梦魇般的预警后
变得平淡，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我们都站在自己设定的横杆前
年幼时，不知天高地厚
幻想一跃飞天，如今从横杆下钻过去
不愧疚，不尴尬
我们擅自更改预设目标
因为这些线条，画在无人知晓的隐秘地
达不到疼痛级别
我们拥有的无尽时光
只剩下日渐苍白的头颅和长长的悲凉
我在河边看孩子们练习轮滑
摔倒，也不紧张
他们膝盖和手臂的擦伤很快就愈合
他们获取的防御性经验
远多于伤害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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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腾并非本意，渭水东流去
多数时刻寂静、安详
除非遇到阻碍的石头、人工筑起的堤坝
它们多么渴望平静，时代已经够纷杂了
做个过客挺好，它们无声无息地接纳
融进的泥土、雪花、支流
没有欢迎仪式，没有诵读会
像忍辱负重的马，驮着被时代摈弃的一切
容留意外降临、贴身依附、远道投奔者
它，从不开口解释
除了黄河与大海，它能送出怎样的承诺
顽固的被时间磨砺，善变的改变结构
成为异形同位素，万物都找到了存在路径
千万年以来，百万年以来
苍茫的黄河故道和雪、白鹭、寒鸦不变
芦和荻、牛筋草、白茅草不变
我在变革中怀恋凝滞的美
像对童年的答谢，像对母亲的表白
83
渭河走向大海
但最初，它未必有明确方向
只是向低而行，谦逊，不停步
蓄积腾跃的内容，它不知道自己与真理同行
我们见证它汇入黄河，成为壮阔的海
谁又读懂了那颗孤独的心，平常日子它不说话
与被滋养的植物一起洞穿真理
华丽无比的生活，都有破败不堪的阴影
它把自身阴影融进流淌
没有留下受辖制的薄弱环节
一个人走进渭河，只能是投入
不能把它高高举起，再用力摔落成碎片
它消失，是自我提升
它存在，无处不覆盖我们简陋的生活
84
肉眼所见的浑浊
是水的白与泥土的净
我们都以直观感受，来描摹它的模样
一条北方的河，一条来自黄土高原
在黄土地奔流的河，无处不晕染尘埃与枯叶色泽
包括麦子、谷子、糜子、稻子、高粱
有精神洁癖的是偏执的人
是脱离了事物本质的人，他们是可怜人
我沿河散步的时候
也试图发现渭河的清白细节
我知道柳穿鱼成串的香
被大众嗅觉忽略了可能的无辜
我还找到一小片酸浆，点亮鲜红灯笼
我们叫它“红姑娘”
大多数隐喻不能一眼看穿
它们不寄望被人读懂、理解
它们以自己的方式，从浑黄的渭水里提取
微量元素，包括稀有金属
释放微笑、单纯、安宁
它们以这样的方式，与河流紧密联系
复制着河流不为人知的侧面和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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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苇和香附子的夏天
是这条河精力充沛的盛况
它们的根穿过泥沙黑暗的内部
从石缝延伸到河床深处，像无所不往的战士
执枪矛，开垦战场，标注领地
这些探险者、驻守着、守疆人
在岁月颠簸的列车上，保持不变的姿态
没人知道它们为何活着，也许受到某种启示
为衬托死亡而活，只是活着
借种子繁衍出辽阔天地
到处都是它们的兄弟姐妹和后代
它们乘风车、搭水船，抵达一个巨人腋下
仰视巨人的时候，我们也能看见它们
尖锐的头颅、细瘦的胳膊
它们闲适的生活，倒映着我们无趣的忙碌
秋天，它们死去
我并不觉得这是哀伤的事
86
人们开车从远处赶来
在槐荫下的草坪支起帐篷，绑缚吊床
孩子们疯跑，没有汽车的地方
往哪个方向跑都不会受伤
没有斑马线的路，也很安全
大人在无所事事中享受近乎堕落的安宁
沉沦而不用付出牺牲的代价
囿于精神牢笼已久
我们需要放纵，酗酒、飙车是一种
安静地穿过正午，抵达黄昏
与星空一同失眠，也是
坐在窗口，看星河漫天，与身旁水混为一体
我们的木舟从地上划向天际，从天庭漂回人间
孤独的意义是自由，自由的表达是孤独
坐在人群中央，我们打开部分边界
而那潜在的心核，只在特定时刻
为某一个人开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