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

我们终将老去，在城市无人问津的角落，翻阅着老旧手机里的相册，思绪一段一段的汹涌而至，无可逃避。那久置心底的遗憾、悔恨也开始揭开面纱，无尽的伤感瞬间浸湿眼帘。

松弛的皮肤如同褶皱一般随意的搭在骨头上，似乎再感受不到肌肉的存在，拄着拐杖艰难的从床边挪到了阳台，不过年轻时的十来步，如今却是要花费十数分钟，只为了沐浴在阳光之下。

是喜欢太阳吗？也许吧！更多的还是当阳光洒在身上时，那种温暖让我感到我还在活着。兴许就这么躺着，直到再见不到太阳。目光呆呆的看向窗外，思绪却穿越了时间空间的界限，来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父母还在，我也只是一个顽皮的少年。那是第一次被叫家长，至于原因早就忘到天边去了，或许是上课玩手机、或许是顶撞老师、或是其它，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是被叫了家长。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眼中的失望还有疲惫，也是那时我第一次发现父亲居然有了白头。那天在回家的路上父亲同我没有一句言语，甚至在到家后连骂我的话都没有，这不同平常的沉默让我的心情愈加沉重。

时至如今，我依旧不知道那时父亲在想什么，任我如何去猜，我再也无法得知答案了。不过在那之后，我同父亲的话便是少了许多，直到很久之后才又多了起来。虽然如此，但我依旧是父亲的儿子，即使不言语，我也能体会到父亲那深沉的爱。

相比于父亲的沉默，母亲就仿佛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姑娘，即使岁月在母亲的躯体上留下痕迹，但依旧掩盖不住母亲那孩子心性。记忆中母亲总是有些啰嗦的，早年时我很烦母亲这般，甚至还会和母亲顶嘴两句，现在想想那时的母亲得多伤心啊，直到长大之后，我才耐住性子听母亲说完每一句话，可是现在却再也听不见了。

母亲对我是不同于父亲的，记得幼年母亲同父亲经常吵架打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却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地一笔，以至于我在后来对婚姻深深地恐惧。母亲总是说，“如是没有我，她早就回贵州了。”是的，母亲是从贵州远嫁到江苏的，从前我不懂母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长大，我才明白母亲这句话的意思。母亲并不是不爱父亲，也不是不想要这个家，相反母亲很爱父亲，也爱这个家。但是这个家却没有母亲的亲朋好友，早年的交通很不发达，母亲回一次娘家要坐两天两夜的绿皮火车，再坐六七个小时的大巴，所以印象中十数年里母亲回家的次数不过是寥寥数次。

母亲是孤独，直到我的出现，母亲将所有的关注都放在了我身上，才让母亲那浓郁的孤独有些减淡。但这浓烈的爱意让幼年的我感到有些窒息，一度的想要逃离，去追寻那所谓的自由，因此倒是令我去过了许多地方，直到后来才回到家乡，守在父母亲的身旁。

在外漂泊的那些年，即使是我这个社恐的人也交了一些朋友，可是距离最后一次和朋友见面已经是一二十年前了，甚至我都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那时是真的开心啊，一起出去唱K，一起出去旅游，一起翻过山，一起看过海。可是时光如刀，狠狠地将我们斩断，让我再也站不直了，让我再也不能跨越数百公里乃至数千公里去见见他们。

我是一个极其讨厌打电话或者视频的人，很多时候宁愿去跑几十公里见面聊，我也不想打个电话。不过大多数我都是靠文字聊天，只是自从年老之后，那手机小小的屏幕让我再难看清上面的文字，往往打一句话都要好几分钟，以至于后来我连字都不想打了，只是静静的坐着，守着那无人拨打的电话。

我这一生喜欢过很多人，但所爱的却几乎没有，若硬说爱过的人恐怕只有那一位吧，那个可以让我义无反顾抛弃一切去跟她走的人。我似乎很容易喜欢上别人，只是一瞬，阳光洒在她的发梢，映照着侧脸十分动人，我便会喜欢上这个人，不过我所喜欢的也仅仅只有这一瞬，我会将这一瞬埋在心底，像收藏糖纸的孩童一般，当做自己的珍藏。

但是我很难爱上一个人，我觉得我似乎是没有心的，直到耄耋之年，我依旧是独身一人。我觉得爱情是一个崇高、神圣的事情，那些世人所谓的爱情其实都算不上爱情，顶多算作残缺的爱情、或是歧路的爱情罢了。

只是随着思绪的展开，回忆如同相册般被一点点掀开，那个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她也逐渐浮现出来。

好想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大概有五六十年那么久吧。直到如今，我还是不知道对她的喜欢算不算爱，不过她确实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人了。

随手打开了身旁的播放器，熟悉的声音轻轻传来，那是她唱的一首歌，被我悄悄的录了下来，一直保存到现在。渐渐地我闭上了眼睛，安静地躺在躺椅上，如同死去一般。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几许

便是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