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的棉鞋

每年寒假期间，我都待在家里，第一是外面太冷，第二是没啥玩的，除了打雪仗就是在雪地里踩脚印，回家的时候脸上红扑扑的冒着热气，鞋里早已被雪水沁透，母亲会嚷着让我感觉钻进被窝暖一暖。我看着床边的母亲纳着鞋底，问到“这又是给谁做鞋呢，你也不嫌累，又没人给你钱”

在农闲季节，大部分人都会凑在一起打牌，不打牌的人甚少，这些人被戏称为“老鳖一”就是只知道闷头干活，不懂享受生活的人，很不幸，我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我曾问过我母亲“你不会打牌吗？”母亲说“我又不傻，想打的话去学两天就会了，我要是会了，谁给你做饭，谁收拾家务，谁给你洗衣服，谁给你做新鞋”我觉得母亲说的很有道理，如果父母都去打牌的话，家里就甚是冷清了，比如村里很多喜欢打牌的妇女，家里一定是脏乱差的，吃饭也是凑合，因为她心里时刻想着的就是赶紧去麻将馆，晚了就坐不上场了。

母亲做鞋的手艺谈不上大师级别，但在村里也算小有名气，除了亲戚隔三差五让母亲做鞋之外，村里相处比较好的也会来拜托给孩子他爹做两双。所有整个冬天，母亲是很忙的，不是在缝纫机前“踏踏踏”的舞弄针线，就是坐在床边一边和我讲过去一边低着头纳鞋底，手上还戴个顶针，刚开始我不知道这个看似扳指的顶针有什么用，后来在母亲的指导下我带上它试了一下才明白，这是为了缓解皮肉之苦的。

鞋底太厚，徒手很难把针线穿过去，这个时候就用它使劲一压就过去了。看似简单，我试了几次，差点划破手指。很多时候，母亲会感觉到很疲惫，眼睛会累的流泪，我说“别人去打牌，让你给做鞋，还一分钱不给，你就说没时间不就行了，谁来要你都不拒绝，别人就是欺负你老实”“都是一个村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人登门开口了，咋好不应

我从小就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和棉鞋度过着年复一年的四季，这种黯然失色的黑色让我一度怀疑是不是世间所有的鞋子都是黑色的，直到我上了初中和高中之后才发现，鞋其实是五颜六色，款式各异的。于是就嫌弃了母亲辛苦做的鞋，就算母亲唠叨着让我带上棉鞋，我也只是把它装在包里，绝不拿出来让同学笑话，虽然我也知道棉鞋真的很保暖，比我脚上穿的保暖鞋还要暖，可我就是觉得不好看，虽然班里也有极个别的同学穿，可看到他们被笑话的时候我再也不敢把棉鞋拿出来。

大学期间，母亲一反常态，说以后就不给我做鞋了，我问为什么，她说大城市里什么鞋都能买到，谁还穿棉鞋，让你同学笑话。可我却突然有一种失落的感觉，虽然我不会穿着它走在校园里，可我在想您的时候也想在包里看到一双新鞋啊。我还是对母亲下了命令“每年必须给我做一双”

我曾经省吃俭用给父亲买了一双皮鞋，他抽着烟说“真好看”然后就试穿了一次，从此这双皮鞋就被深深的埋藏在柜子里，这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我说是不合脚吗？母亲说不是，你爸说皮鞋硌脚，穿着不自在。我说村里有人摆酒席的时候可以穿啊，这也是难得一次光鲜亮丽的机会。母亲说农村人穿个皮鞋会被人说三道四的，你爸不喜欢张扬，再说这鞋弄脏弄破也心疼，布鞋棉鞋随便脏了破了都没事。

成家立业之后，穿了很多皮鞋保暖鞋，回到家的时候总觉得脚很痛很累，想着以前穿着破洞的布鞋在村里来回奔跑时也没觉得脚累啊，冬天穿着棉鞋的时候也没觉得脚痛啊。于是就打电话给母亲“妈，给我做两双棉鞋和布鞋”“你疯了，啥年代了，年轻人谁还穿这个，你爸现在都嫌弃了”“我不嫌弃，你给我做吧”

当我穿着母亲做的棉鞋带着孩子在小区玩耍时，我并没有觉得有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只不过是一双鞋而已，为什么年少的我是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而年少的我们又为什么总觉得父母给与的太过一般，以至于我们不敢或不愿拿出来让别人看到。也许是母亲缝补的一件衣服，也许是母亲编织的一件毛衣或一条毛裤。

如今，母亲老了，穿不了针线，就算穿过去了也没力量去纳鞋底了，再也没人来请她帮忙做鞋了，母亲多少有点落寞，有点找不到存在的感觉，我还是每年央求这母亲给我做鞋，其实一双鞋够我穿好几年，城里的马路平平整整，我也不会在东奔西跑，上蹿下跳，想把鞋穿坏很难。母亲做的鞋，我大部分都放在柜子里，每年夏天都会拿到楼顶晒一晒，去去霉气。那黯然的黑色让人有一种成熟的感觉；那棉絮的气息让人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有时在村里闲逛，碰到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有的会说“你妈做的鞋好啊，耐穿，比皮鞋穿着舒服，想要给新的，你妈也不给做了”“她老了，能做的话她肯定会给你做”我笑着说。如今的母亲还是不打牌，她就天天在家里，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忙碌着，很多婶子说“你妈也不知道天天在家忙啥，有啥忙的，现在也不养猪了，也不养鸡了，也不种地了”“瞎忙”我笑着说。

我当然知道母亲不是瞎忙，她每天扫院子，扫地，把里里外外归置的整整齐齐，把厨房擦的亮光亮光的。夏天顶着烈日把羽绒服、棉被、棉鞋等该晒的都拿到院子里让阳光自然杀菌，不留一点霉气在家里。

我知道母亲这辈子都奉献给了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上，就像她说的“咱没文化，不识字，大事干不了，能做的也就是手上这缝缝补补的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