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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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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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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二叔

二叔住在我家房后,印象中他很少走出院子,就算走出院子也不外乎来我家院子转转,他这人的脾气是让人捉摸不透的,黑黢黢的脸上充分的表现着他的喜怒哀乐,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你也不会知道你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他不搭理你的时候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也不需要去道歉,因为过几天他气消了就好了。看见你还是会朝你点点头的,开心的时候也会咧着嘴对你笑一笑,他天生不会说话,这就是他表达的方式,简单直接。

父亲说叫他二叔只是因为同姓而已,没有至亲的关系,其实亲不亲我也没在乎,我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个人而已,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生活。村里人都他的称谓只有一个,那就是“哑巴”,至于他的本名,没人去叫也没人去问。村里调皮的小孩隔三差五会拿着棍子指着我二叔喊“哑巴,哑巴。”,他们以为我二叔不会说话,耳朵也听不见,其实他只是不会说而已,所以每次听到这些熊孩子指着自己大喊的时候,二叔就会快速的弯着腰顺手在地上捡一个土坷垃朝孩子堆扔过来,就像吓唬小狗一样,其实他每次都故意不扔到孩子身上,只是边扔边“啊啊”的吓唬他们而已。

二叔的“恶名”由此开始,村里有小孩不听话大哭不止的时候,当妈的就会说“再哭,再哭让哑巴来收拾你”吓的小孩立马不哭了。我可能是唯一一个敢进入二叔房间的小孩,准确的说是敢进入他领地的小孩,并不是因为我是他侄子,只是我打心里尊敬他而已。每天上学放学都会看到他在院子里坐着,我就远远的朝他点点头,他也会似笑非笑的回应一下。

有时候我饿了就会跑到他家,我原以为一个男人的家应该是又脏有乱的,没想到二叔收拾的还行。二叔喜欢烙饼,可就是舍不得放油,不过那个时候大部分家庭都舍不得放油,所以味道还算可以,虽然吃的时候要使劲撕扯一下,虽然饼上还会有很多黑色的点点,但有点吃就已经算是幸福了。

母亲说二叔是个敏感的人,你别看他不会说,可他什么都知道,你要是瞧不起他,他就几个月不搭理你,看你的时候就瞪着眼;你要是对他好一点,他看到你就傻乎乎的“哈哈哈。”

我经常看到二叔生气,有时候也会生我母亲的气,但我母亲仔细想想说“我这几天也没得罪他,看见他也给他打招呼了,哦,可能是他看到我和媒婆子说话了,他俩不对付,他要是不喜欢这个人,我就不能和这个人来往了?真是霸道,不管他,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二叔的气性很大,所以自我烦恼的周期也会很长,如果他气消了,就会在我家院子里转一转,也不坐,也不抽烟,他最想要的状态就是我们最好无视他,该聊天就聊天,盖做饭就做饭,他就一个人或站着或蹲着,听一会,自己想走就走了。你要是太客气,他反而会立马就走,不管是办喜事还是办丧事,他从不来凑热闹。你要是让他帮忙抬个桌子,搬个椅子啥的力气活,立马就来了,忙完就自己走了,站在自家院子里当个安静的看客。

经过多年的今年,父亲和母亲已经摸透了二叔的脾气秉性,所以也不会刻意去喊他过来吃饭,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在晚上过来,人群散去,有一大堆要忙活的事情,你不用说,他自己会干,干完了就自己回家端个碗过来盛点饭菜,蹲在一边,边吃边听大人们喝酒划拳吹牛皮,有时候听着听着也会笑出声,这时,人们才会注意到哑巴来了,就会惊奇的说一句“能把哑巴喊来帮忙可不简单啊”父亲担心人们会取笑哑巴,就说“别管他,继续喝酒。”

二叔的生活也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的说哑巴一天到晚待在家也不知道在想啥;有的说哑巴狡猾的很,你要是让他帮忙干活,他就假装听不懂;有的说也没人给哑巴介绍个媳妇;有的说哑巴很有钱,房后种的树都可以做檩条了;有的说没有电视,他是咋熬过来的。但哑巴的事也只是说到为止,没人会当真,没人会关心。

二叔有几亩地,吃喝不愁,还有一个大菜园,不过种的菜不多,都见缝插针的种了玉米和棉花。虽然生活质量提高了,可他还是舍不得放油,听母亲说他很少炒菜,不是没钱,只是单纯的舍不得而已,也可能是为自己老无所依的时候储备一点积蓄。

我和二叔打招呼的方式很简单,我从没开口叫他二叔或者哑巴,我俩都是点头致意,有时候他想给我讲个事情的时候,就摇头晃脑手舞足蹈的比划一番,像土著跳舞一样。我假装听懂的样子,频频点头,而后跑回家把大概情况给母亲复述一遍,母亲就了然于胸了“他是说你老猪婶家的猪前几天跑到他菜园子里把菜都踩坏了,也不来和他一声。”

我很好奇的是母亲不懂哑语,二叔也不会哑语,一个是瞎比划,一个是真敢猜,不过母亲每次都猜对了,母亲说“你善于观察就知道了,凡事都有因果。”

长大后,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家我还是会站在房后向对面点点头,二叔不是坐在院子里就是坐在堂屋里,大门敞开,我知道他能看到,他也一直在望着,我不知道他在望什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动力让他持续望了三十多年,他的亲人屈指可数,陪他说话的就更是屈指可数。这条熟悉的路上走着他熟悉的人,有喜欢的有讨厌的,有离开的有新生的,有长大的有老去的,那些曾经拿着棍子围着他的熊孩子如今已为人夫为人父,再也没人打扰他平静如初的生活了。

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二叔是向往热闹的,向往有人愿意与之交谈的,就算听不懂,胡乱比划一番,他心里也肯定是舒服的。几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那个坐在院子里的不说话的人一直未变,他就像守望者一样,守望着村里的老老少少,把所有的恩怨情仇都记在心里,然后慢慢消化,反正自己最富有的就是时间,毕竟,一个人的世界,除了时间,真的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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