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

“快，快去菜园摘几个辣椒！”正在厨房炒菜的母亲会经常对我这样喊叫，不知道是油烟呛的她有点语无伦次还是铁铲和铁锅的摩擦声逼的她不得不提高自己的音量而自己却还是担心外面的人听不到。我快步小跑到菜园，一把抓过去，把辣椒和叶子都攥在手里，我也不知道手里攥了几个，只知道母亲很着急，看着烟囱持续不断冒着的白烟，和厨房窗户飘散出来的烟雾我就知道油早已下锅，主菜也快熟了，但没有辣椒是不会起锅的。

母亲的记性比较差，经常在炒菜的时候忘这忘那的，有时候是小葱，有时候是辣椒，有时候是大蒜，有时候是青菜，庆幸的是她从没忘记过要放油，我更庆幸的是幸好家里有个菜园子。那里有一家人赖以生存的大部分营养，比如黄瓜、茄子、红薯、大白菜、白萝卜、胡萝卜、韭菜、葫芦、冬瓜、南瓜、西葫芦、豆角、大茴香、苦瓜、丝瓜、西红柿、土豆、蒜苗、莴笋、空心菜、小白菜等，它们分布在每一个季节里为我家提供着基本的生存保障。

对于没有冰箱的那很多年，我觉得菜园子就是我家的大冰箱，它的保鲜效果比现在的任何冰箱都要高明，它用最原始的土壤保鲜着生长其上的每一颗菜苗，用阳光和雨露滋润着每一片叶子，我们用勤劳的双手帮它清除杂草，用铁锨把土壤翻来覆去，让每一粒土块都得到大地的呵护。

村庄里家家户户的菜园都各不相同，讲究的人会给有些菜搭一个架子，让它们迎着阳光生长，结果的时候你会清楚的看到一个一个果实；随意的人就让菜苗自由的在地上攀爬，结果的时候你眼里看到的是一片厚厚的绿绿的叶子，果实被深深的埋在叶子下，你要小心翼翼的翻找着，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踩破一个瓜果。

小时候经常在菜园子里捣乱，母亲让我帮忙薅草的时候我就把青颜色的苗子都拔了，母亲回头一看就要骂我“小祖宗哦，那是韭菜”“这不是和草一样吗”“一个是猪吃的，一个是人吃的，能一样吗，仔细看叶子”拔了一会，母亲又说“你看你踩死多少菜苗，走路要长心，你踩死的比你拔的都多，去阴凉地儿玩去”我多少是受了一点打击的，心里也是有点不痛快的，坦白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分不清。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就想着帮母亲干点别的活。

菜园子旁边有个压井，是我们一家的水源地，地下有多少水我不清楚，反正喝了几十年也没喝干过，还是源源不断的，清清凉凉的。里面的水是否达标也不清楚，反正没人来检测过，后来通了自来水之后才知道，之前喝的水都是有伤身体的，很多老一辈的人都得了食管癌。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别无他法。

母亲的洗衣盆放在压井下，里面有我父亲沾满泥巴的裤子和被汗渍浸透的衬衫，旁边还放着一双看不清颜色破了几个洞的布鞋。我就一边压水一边对母亲喊“我帮你压水了啊”“别压太满，里面放了洗衣服”母亲回回头对我喊着，可一股北风挂过，我听不清母亲在说什么，于是就使劲压，压满了还压，反正有使不完的劲儿，水从盆子里溢出来就像瀑布一样，我越看越欢喜，越欢喜就越有劲儿，直到把浑浊的一盆水压到清澈见底。

母亲拔完草出来，我以为她会表扬我，谁成想，她看了一眼洗衣盆就哭笑不得的水“龟孙子啊，我说了这里面放的洗衣粉，让你少压点水，你倒好，全给冲走了，败家子”说着就要打我，我赶紧在院子里跑，母亲追不上我，说“过来压水，我洗洗脸”“那你别打我”“赶紧过来压”其实压井里面出来的水真的好凉，就像冰镇过的水一样，可这样的水居然不适合饮用。

慢慢长大之后，就跟父亲在菜园子里面翻土，用铁锨一锨一锨的挖着，顿时觉得这个菜园子真的是太大太大了，挖的我把青春之力全用光了还没挖完，父亲不急不忙的抽着烟，吭哧吭哧的在我前边挖着，我手上磨出泡来也没追上父亲，我是从一腔热血挖到有气无力，终于等到父亲的迟来的一句话“你去歇一会，帮你妈烧火做饭”

小时候的菜园子，里面有很多是给猪吃的，现在想想当时太浪费了，那么好的东西居然喂猪了，比如苕尖，这个菜我是后来到了城里才知道，之前我们种红薯只是为了吃地下的红薯而已，地上的颈和叶我们是不吃的。大冬瓜也是，人吃不了多少，大部分都扔给猪了。

后来猪也卖了，我也去城里打拼，菜园子里的菜越来越少，有三分之二的地方种了花生或玉米或棉花或黄豆，母亲说“我和你爸吃不了多少菜，种了也是大部分都坏在地里，以前有猪的时候还有地儿浪费，现在猪都没了，想浪费都找不到地儿了，你离家又太远，回来拿菜也不划算”我放眼望去，村里大部分的菜园都是一大部分种上了庄稼，儿女都远在他乡奋斗，一年也就回来寥寥数次，这些纯天然的菜却没多少人吃了。

我只有怀念和偶尔回家带一些放进冰箱，这些菜有一种魔力，不管怎么抄都会让你瞬间想起儿时的味道，带有泥土和阳光的气息。

村庄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有年轻的气息，一栋一栋的大楼房拔地而起，里面却空空荡荡，只有两个老人守着，就像菜园一样，里面的菜越来越少，少到刚够两个人吃而已。菜园子由于人的离开荒芜的荒芜，破败的破败，有的菜园里杂草长的比人高，不用问就知道，这户人家肯定都出去打工了；有的菜园被推平盖起了新房，不用问就知道，这户人家肯定要了二胎；有的菜园种了棉花，不用问就知道，这户人家最近肯定要嫁女儿。

从一个菜园就能看出一户人家是兴是败，是多是少。菜园子里什么都有，只要你愿意付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还有满满的充满欢乐的回忆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