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猪

一

最近的猪肉价格可谓是水涨船高，以前猪肉是家家户户都吃得起的家常菜，有些甚至是吃腻而不想再吃，如今时间长了，吃不到了，反而有点想念，可就算有极少的肉摊挂着屈指可数的猪肉，敢买的人还是不多的。在猪肉稀缺的这段时间，我突然想到了一头曾经伺候多年的母猪，那时我还是个孩子，还在被人照顾着，可我却要每周清扫猪圈，那味道，那冲劲儿，那酸爽真是可以和芥末相比了。

我家只养过一头母猪，养了9年，资格绝对算老，从干瘪的奶头就能看出来，就像80岁的老太太不拘小节的晒太阳一样，挂着两个毫无生气的奶袋子，让人怜悯。为了子子孙孙，奉献了自己一生的精髓，直到被全部榨干，面容枯黄的躺在椅子上让太阳给自己补充微不足道的能量。

母猪是个幸运的象征，不是任何一头母猪都会产仔，这个也许和命运有关，有的人家养一头母猪静心呵护几年也不会产一次仔。有的母猪则会一年产2次，母猪的怀孕周期是4个月，一年2次是最佳状态，但也不是每一头母猪都会如此，这还是要看人和猪的缘分。毕竟有些事情是无法强求的。

我家的母猪还算正常，保底一年一次，它有16个奶头。一般情况下我是不敢进猪圈的，妈妈说母猪脾气不好的时候会拱人，就像斗牛一样，能把你拱的飞起来，我当时很害怕，所以一直对母猪敬而远之，不过在往后多年的相伴中我从没见过母猪拱人，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第一次进猪圈是母猪产仔之后，母亲让我和她一起进去，她让我数数有多少只小猪仔，我看着毛茸茸的哼哼唧唧爬来爬去找奶头的小猪仔，顿时觉得生命真的好神奇，这么小的猪仔以后怎么就能长成这么大的母猪；一个嘤嘤啼哭的宝宝怎么就能长成活蹦乱跳的大人。我认真的数了数，有10个，我告诉母亲，母亲说凑合，我说10个还少啊，她说你李婶子家的母猪上个月产了20个猪仔，那个母猪才14个奶头，咱家的16个奶头，才产了10个。这时父亲站在猪圈外说“张二狗家的才产了4个猪仔，那母猪有18个奶头，咱这10个就行了，起码能保证都活着，产的多了不一定能活”

母猪产仔的时候最辛苦的是母亲，她要一直守着，有时候会从天黑守到天亮，我看到母亲这么辛苦，就说“它生它的，你睡你的”母亲说“屁话，你不管它，把猪仔压死了它都不知道，压死一个就是100多元钱啊，你上学的钱这母猪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二

我家有两个猪圈，一边是一头母猪，一边是两头肉猪，肉猪就是养大之后杀了吃肉或直接卖钱的，母猪是为了产仔卖钱的，母猪肉一般情况下是不吃的，因为口感比较差，激素比较多，它的使命就像生育机器一样，周而复始的产仔，直到生命最后尽头。母猪的使命就是使劲吃，使劲长膘，达到标准之后就会被宰杀，生命到此完结，也许它一早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如此，所以就无所顾忌的大吃大睡，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再过。

母猪每天的状态都是忧郁的，好想有很多心事要给猪仔讲似的，貌似它心里早就知道自己早晚是要累死的，所以它哀叹命运的不公，为什么辛辛苦苦哺育了一代又一代，却是这个结局。肉猪每天的状态都是亢奋的，在猪圈里面蹦蹦跳跳，好想要故意消耗掉自己的体力，然后继续大吃大喝，你要是不给猪食，它就大喊大叫，有的甚至爬到一米多高的猪圈上，露着半个猪头在那里“哼哼”，像是提醒主人有好像是一种挑衅“你要是把我饿极了，我就跳出去，把你菜园子全糟蹋了，让你满村子找我”

有次放假回家，看到母亲拿着铁锨满头大汗的在清扫猪圈，我放下书包就跳进去夺过铁锨，对母亲说“我来试试，你去歇歇”母猪是很聪明的，它会知道进来的人是要给它打针还是为它打扫卫生，如果是打扫卫生它就安安静静的窝在一个角落，如果是打针，它就盯着兽医在猪圈来回转圈。

看到它那么安静，我就不再害怕，拿着铁锨把猪粪直接跨过旁边的猪圈仍在粪堆上，母亲说“真是长大了，有点劲儿啊，我是把这个圈的猪粪倒在这个圈，然后在扔到粪堆上，你这到省事了，直接就飞过去了”我得意的说“几碗米饭不是白吃的”我刚才说了猪是很聪明的，你打扫的时候，如果它旁边有粪，你轻轻拍拍它，它就会自觉的挪到另一个角落，直到你把它的地盘打扫干净。然后再用水管把猪圈冲的干干净净，天热的时候也要给猪身上降降温。这样的工作每周要重复一次，坦白说第一次打扫猪圈的时候，我是忍着臭气的，本来是想带个口罩的，又担心父亲说我太娇气，毕竟母亲都没戴，所以往后的很多次我都慢慢习惯了猪圈的臭气。

想着猪为了也付出了不少，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大部分是靠这个一脸忧愁的母猪而来的，虽然它不知道它产的猪仔已经被卖了很多次，也不知道被卖到了哪里，可它还是不辱使命的坚持着自己的职责。猪仔的价格时好时坏，我觉得这也是人和猪的缘分问题，有时候，猪仔便宜的送给别人别人都不要，因为太便宜了，我养的话还要喂粮食，还要修猪圈；有时候，猪仔的价格也会高的惊人，让没母猪的人羡慕嫉妒的双眼发红，我家赶上的最贵价格是300元一头，当然也赶上过送给别人也没人要的尴尬处境。

三

这头母猪在我家待了9年之后，父母觉得它真的太老了，真的已经为我家付出了太多，不忍再看它衰老下去，就像我家的那个独眼白马一样。于是就送给了一个亲戚。听父亲说，刚送去的那一年，人家赶上了好运，一头猪仔500元，还没达标就有人来抢，父亲说这就是命啊。

母猪在亲戚家待了两年之后被卖了，结局我不愿去想，我想母猪早就在等待这一天，它太疲惫了，养育了一代又一代，最后身边却无一子，那种极端的孤单和失落也许就是它忧郁的根源。

这头母猪之后，我家在没养过母猪，就像独眼白马一样，都是陪伴我多年的“朋友”，我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有点怜悯和不忍，相伴多年最终却还是会离开，人也好，动物也罢，相处久了都或多或少会有点感情。就像今天我给母亲打电话，虽然时隔18年，我刚提起那头母猪，母亲就放下手中的活，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