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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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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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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开

栀子花开

栀子花开了,七朵白玉般的花朵仙姑一样,停落在阳台上的一丛翡翠间吐露芬芳,淡淡地随风飘溢,让整个屋子都沁人心脾。一家人都为之兴奋,为之洋溢着满足的幸福。而我心中,却多了一份思念和牵挂。

一个多月前,我家的花谱上还没有栀子花的名字。不是我不喜欢,而是我只喜欢大萼栀子。在我看来,只有大萼栀子花才像远道而来的白鹤,才像檐口翻飞的鸽子,才更能负载一种我一直惦念却又感觉遥远的寄托。

照理说,身在云南这样一个花卉王国,要寻一棵并不名贵的大萼栀子并非难事,但对于我这样一个选择了“昼伏夜出”的人来说,逛花市简直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奢望。

四月上旬,女儿说,科学课老师布置了作业:养几条蚕,观察它的生长变化,并要评比,看谁养的蚕长得白、长得胖,能吐出晶莹剔透的蚕丝。

在农村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有桑树。一帮孩子背着大大小小的背篓去讨桑叶喂猪,而树叶下红得发紫的桑葚,则是给予劳动者的奖赏。虽然如此,却没有真正见过儿时教科书上说的那种,一生睡三回长三回,最后爬到草山上续写自己无私传说的蚕。但是,老师的话在女儿的眼里哪只是一道作业题?简直就是圣旨。我没有理由不帮她完成,但要如何弄到蚕呢?我束手无策。

还是女儿比我这个白天睡觉,夜晚上班的爸爸见多识广。她一脸坚定,煞有见识地说:“花鸟市场有宠物卖,肯定也有蚕卖。”

工作让我无心闲逛,到什么地方都必须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在花鸟市场,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我却不敢欣赏。对我而言,睡一个舒坦的觉,远比吃人参喝鸡汤更补身子。因为,谁也不知道,晚上将面对什么样的新闻,什么样的鏖战。

目光在没有鲜艳的红与绿的地方搜索,于一个偏寂的旮旯,我们终于发现了目标。几十条牙签大小的虫子,在纸盒内的嫩绿桑叶上蠕动。这就是一生为吐丝,到死方休的蚕!

我不由得对其敬畏起来,似乎自己远没有这小小的虫子高大。

“大的三块一条、小的三块两条。”难得陪女儿一回,即便知道被小贩算计了,也心甘情愿地掏了腰包。

女儿的愿望得以满足,童真顿时绽放在脸上,我眼前也不由得豁然敞亮起来,那些被我视为无物的花草顿时变得漂亮起来,一种不可名状的愿望隐隐约约地在心中萌动,不自觉地在一丛丛红花绿叶间搜索。

突然,一片翠玉碧波般的绿扑面涌动,有力地撞击着我的视线,也有力地撞击着我的心灵。就是它了,我那不可名状的愿望、久违的大萼栀子正在微风中,展现出美丽而慈爱的微笑。我仿佛看见了故乡的庭院里,看见了在摇篮边唱儿歌的娘。

葡萄架下,一丛葱绿间只余花谷朵的大萼栀子花旁,我正躺在摇篮里,望着娘头上那洁白如玉的花,手舞足蹈、“哦乐、哦乐”地和母亲“对话”。

那时,爷爷还健在,一个庄园似的农家四合院气派依然,但经历了一场空前的社会变革后,五位为抗日捐躯的先辈以及祖辈们读过的藏书已被搬出去焚毁,太爷爷一脉衍生的子孙多被驱逐,浪迹天涯。

不知为啥,爷爷一家还和一些分得“胜利果实”的外姓人杂居其中。每当上面有人来,院中一个外姓人家里,就常常“播放”欢声浪语,以及叫爷爷为之不断摇头叹息的喘息和呻吟。而此时,那家人招赘上门的女婿,靠在门框的羸弱躯干上总会耷拉着脑袋,脑袋上是能拧出水来的无奈和眼里死鱼眼一样的呆滞。

爷爷半农半商,骨子里有难以磨灭的儒雅。他最大的愿望是能看见我上学读书,然而他却带着诸多遗憾和愤怒,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留给我的记忆始终定成长衫飘飘、神清气朗的高大长者画面。

爹说院里的葡萄树和大萼栀子花就是爷爷种的。在那个神鬼难辨的年月,爷爷和奶奶除了繁重而不见效益的体力劳动,就头顶废报纸做成的尖帽,胸前挂一块硬纸牌子,低头站于高台。

台下的人或狂热地欢呼、或无奈地暗暗摇头。

批斗会开罢,爷爷搀扶缠了一双小脚的奶奶躲进院子。奶奶忙着搜罗出半碗蚕豆炒了煮软,再烧一锅开水,招呼五个儿女填充早已干瘪的肚子。而爷爷,却悠然侍弄他的栀子、芦荟等物。尽管花一开就会被人摘去,他却乐此不疲,好像,这成为他惟一的兴趣和寄托。

不过,那些栀子花被插在母亲娘的头上,确实漂亮。

娘是因家里的粮食难以负载一家十一口时才嫁给爹的。那时,爹已经三十七岁了,娘才刚满二十。爹快满三十九岁时,家里添了个男丁,就是在下。

一家人虽然生活艰辛,此时的高兴却是实实在在的。因为,老秦家已经数十年没听到过小孩子的笑声和哭声了。

遗憾的是,自我记事不久,爷爷就去世了,院子里只留下他栽种的葡萄树和栀子花,清香四溢。栀子花开时节,整条沟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爱掐一朵别在头上。

娘也一样。我坐在娘背上的娃娃背篼里,总爱把玩她头上的栀子花,“呵呵”地笑个不停。

无疑,这都是爷爷留给他们的美丽。每当栀子花开,幼小的我总有一种骄傲在心头萦绕:整个自然村都因为爷爷栽种的栀子花而鲜艳、漂亮。

问明价钱,我默默地递钱给老板,认领了最好的那一丛,然后买了一个很大却不失精美的花盆,以及腐质土和猪粪,边向老板请教侍弄它的知识,边小心翼翼地和老板一起将它栽进盆中。

这盆栀子花被我安放在最向阳、显眼的阳台上,望着它就仿佛望见我早作古人的爷爷和家乡的亲人。

今年“五一”,我举家回乡,一条沟的洋楼起来不少,但古老的四合院却已被拆得七零八落。栀子花、葡萄架不复存在,不管是爹娘还是外姓人,也已搬了出去。庭院往昔的风光不再,但我在家时和爹一起栽种的水杉却已成参天之势。

来到二弟建盖的新屋,娘已经迎在门口。她头上葱茏的黑发已现斑驳的银霜,脸上还残留有去年冬天那场罕见的严寒造成的冻伤痕迹。爹更加苍老,但他的快乐却时刻写在脸上,也挂在嘴上:“勇娃,你看这风景。青山绿水的,野鸡回来了,野兔回来了……又见到我小时候的景象了。”

虽然如此,但我明白爹的另一个心思。他希望我能够通过劳动多挣钱,以培补、修缮好老屋。

在他眼里,老屋不仅仅是祖先留下来的产业,更是体现这条沟曾经拥有过的祥和与富足。如今国家对农民采取“多予少取”政策,农民的日子好过了,就更应该有一个新的气象。

虽然衣食无忧,但守在家乡的爹娘企业已经年迈,而他们已经各自为成家的三个儿子,却散居于不同的城市,在快节奏的生活压力下,如何才能满足他们的心愿?我无言以回答。

回到昆明时,阳台上的栀子花已经部分开放,洁白的花萼犹如亲人的笑容,我不由得拿起喷雾器,却分不清喷薄而出,浇在花上的,是水还是泪。

2008年5月 于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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