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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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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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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小镇

家乡小镇

她,家乡的一个小镇,乡级行政区(已于2020年裁撤)之所在。

她,不像江南乌镇那样婉约多姿,也不像滇西和顺古镇那样有滋有味。

她,不像滇北“旱码头”广通那样成就一方经济重镇,也不如海南博鳌小镇那样具有国际战略视界和恢弘声誉。

所以,小镇回龙名声藏内,不得张扬。

回龙场镇就是一个小镇,名副其实。没有高大的楼宇,几乎所有楼房,均为三层,个别四层楼的都显得相当“另类”。回龙场镇,沿着一条乡乡公路,线形铺展,延绵约一公里,珍珠般串缀起近三百个店铺,是方圆数公里内、乡民们的赶集的场所。

国庆返乡,我见证了回龙场镇喧嚣、忙碌的一天。这是我初中毕业后,首次睡进这个家乡小镇的怀抱。

夜宿回龙,住在姨姐家中。

姨姐在场镇上开了个日用百货超市,连襟则开一辆小客车,往返于丹山、回龙,以及鲁家之间。连襟说,这两年“到处都修了水泥路,人们搭摩的更加便捷,开车费廉价却较破烂的小客车没啥搞头了”,小超市逐渐成为家庭创收的主角。

姨姐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在自贡上大学,一个在贵州当兵、刚考上杭州士官学校。两口子的肩上,一头挑起几个人的“责任地”,一头挑起生意,亦耕亦商,没有其他“坐街人”的时尚,却用不着买米买菜,因此成就一方“土财主”,让我们夫妻俩佩服得一塌糊涂。

我是在回龙“逢场”的前一天住进姨姐家的。临近傍晚,街上行人不多,一些商店已经关上了木板门或者卷帘门,但姨姐家的门店对面的街边,六七个人正围在桌前喝酒聊天。好像是久别重逢,他们一边喝酒,一边高声讲述自己的见闻,不时遇到同伴插话抵黄,但说话人也不尴尬,“哈哈”一笑,就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那种惬意和自然,不管他们是否觉察,都极富感染力,穿透着小镇的雨夜。恐怕也只有在这样的乡间小镇,人们才能拥有毫无忌惮的开怀、开心。但从姨姐和连襟身上,我感受不到那种怡然自得或者轻松谐趣。

吃过晚饭,姨姐说:“想参观我家新房吗?”

“新房?你们又盖房子了?”我很诧异,佩服之情,无限外溢。

跟着手电筒投射的光柱,我们逶迤而行。路上,姨姐讲起了他们又盖房子的事。因为值守门店,很少住位于回龙场镇原煤站后面的老家,那曾是一座穿斗结构的老房子,年久失修,终于在今年垮掉了,如不尽快修复,“屋基地使用权就将被收回”。

目前的回龙场镇有一所完小、一所初级中学,一些来自城里的教师不愿住学校提供的宿舍,就出来租房子住。很多留守儿童由爷爷奶奶陪读,也得租房子。

这是一个商机,姨姐说:“拼命也要抓住商机,重建老房子。”

姨姐没有“修旧如旧”,而是将其修成了一楼一底的小洋房,套间、单间都有,姨姐说:“这样好出租。”

领我参观完新房,姨姐和连襟没有过多地听我说赞赏的奉承话,而像设定了程序,分别到顶楼以及楼顶上的“哨楼”忙活,姨姐收拾晾晒的包谷、稻子,连襟则抽水冲洗水池。连襟说,自己打的水井,要常洗池子,不然,水底沉沙,租房子的人会闹意见。

像这样的房子,姨姐家有四座,这座最矮。除了口岸最好的地方留给自己开小超市,其余的都被租给了镇上的教师和学生。租金不高,套房一千五百元一年、单间六百元一年,但累积起来,其规模效应也相当可观。

晚上,住在门店的三楼,有来往车辆的马达声和笛声伴奏,我很快入梦。梦中,我看见了自己卖掉城里的房子,到这小镇来过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凌晨三点,我被铁撬铲垃圾的尖锐声响唤醒,似乎还能听见细雨纷飞的声音,而间或传来的农用车发动机的声音、人们简短的交流声音,更叫我刻骨铭心。很显然,早起的“商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我披衣下床,透过窗户,看见卖熟食、卖面点的店铺已经亮灯,逆光望去,揉面的人白裙围腰、两袖齐肘,卖力地准备着自己的买卖。尤其是卖煮品卤品的门店内,雾蒸“霞”蔚、袅袅升腾,恍若仙界,而在其间忙碌的人影,真像在南天门忙于炼丹的仙道。

天渐渐亮了,我走进综合市场,竟见人影捆扎,早已成市。卖时蔬小菜的,卖肉、卖鱼的,正细致地梳理、打扮自己的商品,等待某位“长眼”的买主为自己开张。

我走走停停,也成了最为抢眼的“明星”,各种商贩抢着和我打招呼,都慷慨大方,说着同样的话,“开张生意,我给你打折……”这是城里商贩的常用语,如今已跑到了乡下,殊为不易。而我,一个看热闹的过客,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踱出市场。我的个乖乖哎,一名头戴斗笠、身披塑料薄膜的老人,正背着一筐蔬菜种苗,在一棵悬铃木下寻找自己的“摊位”。

相比城里人,农村人有种得天独厚的“幸福”。他们吃自己种的蔬菜,这在人们对于食品卫生安全和农残的担忧与日俱增的今天,真是前世修得的福分。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农民担心的并非安全,而是没钱买菜,种菜可果腹,如果收成好,还可以弄到街上去变现。城里人没有这种饥馑和拮据,当然,即便有,也没有办法吃上自己种的蔬菜。

当然,我感叹的绝非这点,而是在当今农村,像这位卖“菜秧秧”的老人确实不少,如无饥馑之苦,仅有勤劳,犯得着如此不避风雨、起早贪黑地来做这点小生意吗?要知道,他一筐“菜秧秧”顶多能卖10元钱,还不够某些年轻人买一包烟,或者在麻将桌“点上一炮”。如果不慎摔跤跌伤,那将是一个绝对致贫、返贫的“意外”!

小镇回龙开市很早,散场也很早,除去常年开门的门店,新鲜时蔬和肉类都卖得很快,一般到上午十点,买主就失去了挑拣的机会。我问摊主:“为什么不多备点货呢?”

“卖主准备多了卖不完。”毕竟,这只是一个两万余人的“首府”,很多年轻人还外出打工了,剩下的留守一族,其消费能力确实有限。

姨姐却毫不客气地抵黄:“别信他鬼扯。不就是担心备多了卖不起好价钱吗?尤其是鲜肉,有剩余就得赔钱。”

或许,这就是“饥饿营销”方式的原始理念出处吧,但一些大商家操控饥饿营销的初心,绝非这么纯粹朴素。他们太鸡贼了,一是掌握风控,二是稳固价格,三是坚守卖方市场。

姨姐的超市很小,甚至连正式店名都没有,但生意却很好,自开门营业到中午,她那双腿就像圆规的两只脚,载着她过分减肥的身体,飞快地移动,招呼顾客、取货、收钱,忙得不亦乐乎。间或也能听见她与顾客搭讪中的随意和亲切。

不难看出,这些多是“回头客”,包括亲友、熟人。这是一张网,你将它织得越大越牢,生意就越好做,反之,你将寸步难行。这也是在乡镇做生意的一大特点,买的、卖的,或多或少都有难以割舍的关系。

综合市场顶上有个塑钢大蓬,置身其下,很难感受到秋雨飞到身上的凉意,而走出市场,来到街上,绵绵细雨强加于人的凉意就特别具有穿透力。

萧瑟秋雨让我想起“资阳惟一有屋顶的场镇”:回龙老街。

回龙建镇很早,据说是明代,为一陈姓有钱人家开埠。老街建在一座不高的山坡的脚下,面向发源于资阳最高峰——巍峰山东麓的无名小河,两边都是房舍,宽大的街道,廊柱撑檐,形成了资阳的“惟一”。

离开家乡时,回龙还没有成规模地修建新街,人们赶场,卖货购物如同在室内交易,从不担心会被日晒雨淋。如今,“有盖”的老街道依稀尚存,但因“不顺路”而早已荒芜:除去一些住户,很少有人沿街游荡,畅饮古意。

如今的回龙小镇已然形态初具,新街两头的楼宇还在生长,延展着小镇的人气和商圈。但这人迹稀少的老街,还有必要继续它的“惟一”传说。应该说,它是一代人的心结,一代人的依恋,更是地方文化、文明的载体。徜徉其间,能让人依稀感受到它往日的繁华。我似乎看到了摩肩接踵的人流,似乎听到了一声怒吼:“抓‘红胡子’,前面的,赶快,拦到起。”

这是老街当年的热闹和躁动。

新街的繁荣应该继续,老街的记忆则更加令人刻骨铭心。小镇回龙,回龙小镇,一个现实与记忆并存的故乡场镇,而这种并存,还能延续多少时日?

2009年10月 四川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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