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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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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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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楼框子的变迁

偶尔心血来潮,从城里坐上公交车,来到了40年前曾经生活过的农村,一个叫破楼框子的地方。

“破楼框子”,顾名思义,是一个很穷的村庄。记忆中村子很小,有50多户人家,40多处土垃墙茅草房,东倒西歪的。茅草房的顶部长满了年深日久的青苔,班驳陆离的,有种古老的苍凉感;土垃墙体上开着裂,用麦穰、豆秸塞着。有近10户人家的住处,还称不起茅草房,因为连最起码的有着裂缝的土垃墙都没有,用四根柱子四个方向顶着,柱子中间是秫秸夹的墙。我家当时住的房子算是好的,有四间麦草苫的土垃墙东屋,三间山荭草苫的土垃墙南屋。隔壁二叔家住的最差,就是用秫秸夹起的墙,戏称“鸭圈”,因为它是个看瓜用的茅草庵。

村的中间,有条凹路,宽不过三米,长不过千米,歪歪扭扭的横贯整个村庄。这就是村里人所谓的大路。春末夏初,季节比较干旱,经过严冬洗礼的路,松松的软软的,脚踏上去,土可以陷到脚面。路边长满了野草,路上布满了蝉洞,蚂蚁排成了长队,不时的有屎壳郎在推着粪蛋子……

雨季来临后,路经太平车、马车、拖车压过,掀起了沟沟坎坎,坑坑洼洼。人走在路上,稀泥没到了腿肚,要想迈步,必须努力先稳住前腿,然后将后腿从泥中用力拔出,瞅准前面可以插脚的地方,慢慢地扎下去,再迈第二步。每步至少要用十几秒钟。路中央成了养鱼池,经常淹死一些鸡、鸭、鹅之类的家禽,有时甚至淹死牛犊、马驹、羊羔之类的牲蓄。如果阴雨天时间长了,村里的油、盐、火柴也要短缺。最可怕的是村里有了病人,人们只好套上拖车,着两头老牛拉着。车上捧着软床,病人躺在软床上,蜗牛一样往前行,许多人因得不到及时治疗而病死在路上。

村里没有电,更没有什么娱乐,春夏秋三季人们一直忙碌,偶尔遇到一个说书的,或者跑十几里看场露天电影,算是最大的幸福。冬天寒冷,人们很少出门,最热闹的地方是生产队的牛屋。牛屋里放满了麦穰,喂牛用的。家里没有铺盖的人,大都集结在这里,他们把麦穰扒个坑,和衣钻进去,把头露出来,这就是所谓的“钻草屋”。第二天醒来,眼睛是睁不开的,必须用唾液湿两到三次,因为上下眼皮被眼毛屎紧紧粘住。虱子是最常见的,只要伸手往裤腰里摸一把,就能抓到几个。用头发丝拴虱子是二叔的绝活,在头发丝足够长的情况下,他可把几个虱子拴在同一个头发丝上。

“新楼房到了,请下车!”我坐在车窗前没有动,眼前的景物很熟,心疑应该是破楼框子,怎么是新楼房呢?售票员走过来说,你的目的地到了,请下车。我刚要问,售票员说,新楼房就是以前的破楼框子。随着售票员的提醒,我下了车,眼前是条笔直漂亮铺上柏油的省道,两边栽满了水沙、方块杨。路东有块石碑,上写“新楼房村”。  

我疑心找错了地方,但儿时的印象告诉我,这儿的确是我儿时生活过的村庄。满眼的青砖红瓦,绿柳青杨,整齐的“井”字形柏油路,前后五排东西走向的楼房,有秩序错开,最南边一排是三层楼,向北依次为四层楼、五层楼、六层楼、七层楼。四条笔直的村公路,穿过村子,入环村路;村中央一条约100米宽的大路,东西延伸,穿过环村路入国道、省道。路的两旁,值着笔直的方块杨,树下排着花坛,坛内盛开着月季、石榴。一楼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里有葡萄、柿子、无花果等各种各样的果树,树下种着黄瓜、西红柿、辣椒、茄子等蔬菜,一派江淮风光。令人不由得想起“淮山杨柳春千里”的名句来,哪里还有我记忆的影子。

村东头,一只着装华美的红冠子公鸡高傲地站在石台上,引亢高歌:“欢迎您!”像是宾馆的服务礼仪,在迎接着进村的客人。楼房前,一位老者悠闲地躺在藤椅上听耳机,犹如传说中的太上老君。走上前想问个路,不料他一眼就认出我来,他就是我40年前的邻居住“鸭圈”的二叔。

“哎呀!怎么是你?快屋里坐!屋里坐。”二叔站起来,热情地说。

这是个非常精致的小院,院里爬满了葡萄,一株老桂树尤其显眼。一楼客厅靠墙冲门,放一张条形古铜色的书案,书案的上方是一幅四尺山水画,两边配着著名书法家写的对联。案上放着25寸的大彩电,案下是方桌,桌上放着2盘水果,傍边是饮水机。二叔给我泡了杯黄山毛峰茶,茶的清香随着袅袅上升的热气,散发出来,沁入我的心扉,勾出了我的馋虫。二叔把茶放到我的面前说:“渴了吧,品品我的毛峰茶,儿子在黄山打工孝敬我的。”他转身又把水果盘端到我的面前说:“偿偿咱们自家地里产的水果,绝对无化肥农药,百分之百的纯天然绿色产品。”他看起来比40年前还精神:留着平头,剃了胡须,浑身上下一套崭新的软缎唐装。

“二叔,咱们原来的村子呢?”

“什么村子,这不就是吗?”

“我说的是40年前的那个。”

“噢,老黄历了,早扒啦,我看着那个熊地方就烦。”

“二叔,您现在发了?”

“这算个熊!西村的小洋楼更漂亮,连城里人都跑这里买房子。”

“那,咱们破楼框子也打算盖小洋楼吗?”

“什么破楼框子!咱现在是新楼房村!这是县委书记扶贫时给咱们村起的名。枉你识文写字的,你没看村头的牌子吗?”

“那么,村里的人呢?”

“噢,你不说我道忘了。”二叔的脸笑成一朵花,看他那高兴的劲,不亚于十几岁的孩子,“他们有的打工去了,到广州、北京、上海;有的进了咱们村的饲养场、板厂、面粉厂。打工的人正月初六走,麦季回来,家里的活全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了,说是让我们发挥余热。”他掰着指头说:“以前咱们老想着城里,认为城里这好那好。你看现在,咱们村有了养老院、图书室、幼儿园、歌舞厅......种田不纳税,上学不掏钱。看着青山绿水,吃着新鲜蔬菜,城里又能比咱强多少?”

看着二叔那乐哉悠哉的样子,我感慨颇多,本是满怀希望寻旧来的,想从村中找点过去的旧玩意。然而,我白费了,就连二叔这样的老顽固也新潮的让人吃惊,何况年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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