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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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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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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西湖

小时候,村里人把村西的地叫做西湖。西湖有多大,谁也不知道,只觉河网密布,野草茸茸,芦苇横生,树丛片片,好像它的边缘同蓝天接在一起,方圆几十里没有村庄。一个人在西湖里走,觉得非常渺小,同时还有种寂寞感和空旷感。若在晚上走,像是后边有人跟踪似的,有种脚步声,不免回头看看。有时为了壮胆,有意识地大叫几声,但回答的却是你声音的回荡,或惊飞的鸟群,结果仍是寂寞和空旷。

然而,西湖也有它美丽的一面。若是春天,麦苗开始泛青,芦苇开始拔节,树叶开始变绿,整个西湖连成一体,像个绿色的地毯。风柔和起来,鹗楞鸟在空中飞翔着,更多的是在空中徘徊歌唱;苇莺在苇从中飞来飞去,找准位置精心筑它们的窝,杜鹃跟在苇莺的后面,准备借窝下蛋,生子育女;鹌鹑、天鹅成群结队地在树丛中嬉闹,或找来喜鹊、黄鹂作拉拉队,同麻鹗楞一决高低歌声此起彼伏麻鸪油结成方阵,像是哪个国家的阅兵仪式,飞时遮天影日,起落时翼声震地……孩子们便在麦地里布置陷阱,去逮『地哞牛』。『地哞牛』是种鸟,浑身黎色,微带黄点,叫起来像哞牛一样,因而得名。『地哞牛』的巢是筑在地上的,或麦根旁,或草根旁。发现它的巢后,便在巢的四周插上树枝,留一个小门,上面用草苫住,人趴在地上,远远地望着,发现『地哞牛』进巢后,立即上去,堵住门,便可生擒。

夏季西湖是不种庄稼的,因为当时好发大水,西湖的整个夏季几乎都是在水中度过的。雷雨过后,山洪冲了过来,西湖便真的成了湖,茫茫然一片汪洋。这时西湖最多的是鱼,好逮鱼的人们,便手拿网、篓、叉、罩,集结在这儿。网鱼是最普通的捕鱼方式,有撒网、等网、拉网、丝溜网等叉鱼是儿童们玩的把戏,叉头是钢的,叉竿是竹子的,长约三米。叉鱼要针对鱼的种类而定,如叉黑鱼,必须叉腰,因为黑鱼受惊后缩,所以叉腰便是叉头;叉鲤鱼要叉头,因为鲤鱼受惊前窜,所以叉头便是叉腰罩鱼是种古老的捕鱼方式,罩是用竹藐或树条编的,上小底大的圆柱形,形状像鸡笼,只是没有底。人们用两手抠住上口在水中罩鱼,一般是很多人排成队往前罩,鱼被罩进里面再用手摸。罩,只逮大鱼,不逮小鱼,因为小鱼进去也很难被发现。

到了秋季,大水逐渐退去,西湖淤上一层厚厚的黄泥,人们叫『挂淤』。挂淤对农家来说,是最好的施肥,它为下年种麦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最有趣的还是死鱼虾,成堆成片的,臭得几十米都闻得着。低洼的地方,点点滴滴还有残水,你便可在这样的地方,捉到成筐成篓的鱼及成口袋的虾。西湖里的天鹅、白鹭、鱼鹰、鹰、野鸭多了起来,它们争先恐后地在这儿吃着鱼虾,相互追逐、嬉闹,筑窝生子,巧的时候还可拾到成堆的野鸟蛋。在一些没过水的地方,如田埂上、河堰边,你还能闻到野瓜香,拳头大小,黄黄的皮儿,吃起来又甜又香。

冬天来了,西湖的小麦刚破土,成群结队的大雁便从遥远的北方来到这里。你若站在高处遥望,便可见西湖里的雁群,一片连着一片,有大有小,大的像绵羊,小的像鹅,白色灰色相间。如果你靠进它们,就能看到它们各式各样的姿态,有的昂首望天,有的低头觅食,有的嬉逐打闹。待落日映红晚霞的时候,雁排着“一”字形、“人”字形的队伍,从四面八方向西湖涌来,那情景可不亚于周幽王为褒姒点燃的烽火台。孩子们不畏严寒,望着头顶飞过的大雁,高声唱着:“大雁大雁摆不齐,到家死您小二姨!大雁大雁摆不开,到家死您小乖乖!”大雁仿佛懂得人语,便自觉得把队排得整整齐齐。晚上,人们便三五成群到西湖逮大雁。逮大雁的方法很原始,也很简单。苘竿用水浸泡一周后,把草木灰搓揉在苘竿上,晒干,用火点着一头,熄灭明火,用竹筒套上。黑夜潜伏到大雁栖息地,把竹筒拿下,对雁群晃晃,然后再用竹筒套上。这样重复三次,便可大模大样地去捉大雁。原因是:大雁在栖息时,让孤雁站岗,其余的便把头插在翅膀里睡觉,第一次出现火光时,孤雁便叫一声,向雁群报警,群雁伸长脖子四处巡看,火已不存在。这样重复三次,众雁以为孤雁在戏弄它们,便不再信任它,所以当人们真的去捕捉它们时,它们便无警觉,故而被捉。但捉住的仍是个别的,大多数雁还是飞走了。当大雪盖地、冰封河道的时候,人们喜欢手持三股钢叉来到西湖叉兔子。在白雪中远远望见有蒸气的地方便是兔子的巢穴。持叉人围着兔子转起圈来,圈越转越小,速度越来越快,等到靠近兔子穴时,它已被转晕了,只顾抬起前爪,竖起耳朵,鼻吼喷着热气,两眼死死地盯着围绕它转圈的人。有经验的人不慌不忙,找个合适的位置,脚步加紧,瞄准一叉,刺个正着。 兔子的惨叫声,别提让人多伤心了,但为了猎奇,人们还是不断地去捕捉它们。老鹰是西湖最疹人的东西,黄昏来临时它们身着戎装,拖着石磙一样大小的身子,蹲在坟头上,两眼死死地盯住来往的人们,你少有不注意,它们便“嘎”地一声起飞了,有时会吓你个半死……

如今,西湖早就不再荒凉了,而且已是河网密布,方田块块,更无洪水泛滥,人们已习惯在那里种下麦豆两季。但那儿的野草、树木、芦苇、鱼却不翼而飞,鸟儿也失去了往日的乐园。纯朴的原始景观,我童年时的乐趣,也只能在梦里重现。但我并不甘心,朦朦胧胧中有种设想:假如有一天,我们既改变了它的荒凉,又能请回原来的野草、树木、芦苇、鸟群、鱼群,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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