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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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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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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祭母

母亲离开我有四年多了,但我总不相信时间,意识里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尤其是接近清明的时候,经常在梦中见到母亲,她穿着生前的衣服,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我们村西的欧河堰上,或者是满脸汗水在做饭,或者是在灯下为我缝补着衣服……甚至于听到她在喊我。

妻说,清明就要到了,妈是要钱来了,宜早不宜迟,赶快上坟去吧。于是我在春分刚过,便来到了母亲的坟前。

根据母亲生前的遗愿,我们没有让母亲到公墓来,而是把她葬在了村西的欧河畔。因为这里在母亲年轻的时候经常发水,为了治水,母亲在这儿涉过河,淋过雨,抗过洪,落过水,因而落下了使她丧命的类风湿病根。

一九七三年的暮春,小麦刚刚开花,大雨连下了三天三夜,洪水来了,欧河西六百亩小麦眼看要被水淹没。生产队的青壮年全部集中在欧河堰上,冒雨日夜守卫着。作为大队干部的母亲,同青壮年一样,一起守卫在欧河堰上。不幸的是,欧河西堰被水冲开了,洪水牛一样地向田地里灌。青壮年们跳进了水里,拉起了手,用身体组成墙,挡住洪水。母亲同岸上的劳力们一起,冒着雨,抬装满泥土的麻袋,往开口处抛。一麻袋泥土足足有百余斤,母亲一干就是几小时,雨水、汗水、泥水,在她身上交织着,直到把口子堵住为止。以至于老支书夸她是“穆桂英挂帅——阵阵到”。

整个麦季,母亲风里来雨里去,身上经常湿漉漉的,被大雨浇成落汤鸡是家常便饭。有一次,母亲独自撑门板过河,被风卷进了河里,顺水流了一百多米,幸亏拯救及时,否则命已没了。

母亲是个俭省的人,为了让我们吃好,每次都是等我们吃过了饭,她吃些剩饭。

记得一个春节,父亲为了给我们解馋,特地买来了十斤肥猪肉。母亲切了一半炼油,另一半切成薄薄的长方形,配上几斤萝卜,几斤白菜,几斤粉丝,熬了一大锅菜。锅刚开始冒蒸气,一股肉香扑鼻而来,禁不住诱惑的我们兄妹七人,小燕子般地围了过去。好容易熬到肉烂,我们便你一碗我一碗地吃了起来。母亲没有吃,她静静地看着我们,见我们风卷残云般地吃相,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们吃饱后,母亲才开始吃饭,锅里只剩下了白菜帮子、萝卜条子,连粉丝都不剩一根。母亲仍吃得津津有味,有时还拾起我们落在案板上的粉丝及掉在地上的馍渣。

春天里,为了改善全家的生活,母亲经常让我们到野地里剜野菜,回家蒸了吃。印象最深的是吃蒸的苦蛮菜。清明已过,苦蛮菜开始出土了,叶儿细长,酷似柳叶,掐着出白水。母亲把我们剜来的苦蛮菜,一棵棵地摘,去掉泥土及枯叶,而后放在清水里,一棵棵洗,洗净晾干,拌上面,放在笼上蒸。蒸熟后,用盐、蒜泥、醋、麻油调配。一股略带苦味、满鼻清香的蒸菜便出来了。每到这时,我们便不吃馍了,每人吃上三大碗,母亲乐得眉开眼笑。

为了使全家都能穿上衣,母亲采用了大改小的办法。把父亲穿烂的衣服改给我穿,我穿烂的衣服,改给二弟,二弟改给三弟,以此类推。只有两个妹妹可以特殊,母亲说,她们是女孩,必须穿新衣,“破小子,一年一个小袄子;小丫子,一季一个花褂子。”这是祖训。

母亲是个不幸的人。我们长大成人后,苦日子过去了,母亲却因劳累而得了类风湿关节炎。骨节变形,发烧疼痛,不能自理。病痛折磨她整整二十年。为了生命,她吃过毒蛇,喝过蚁酒,挨过针灸。最后,吊水都找不到血管。生命垂危的时候,病痛使她日夜呻吟,最终靠毒品来减轻痛苦。

母亲去了,她静静地躺在这片洒满她的泪水与血汗的土地上。经过几代人的改造,这里已是六百亩良田,四周防洪围堰依然存在,堰上布满了刚露鹅黄的方块杨;中间一个十字路,画出了四块方田,厚厚的麦苗,绿如海洋,早开的花儿在四周点缀着,黄灿灿的,宛如一个巨大的花环,在默默地祭奠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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