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仁是我的同事,原先我们不在一起,只是相互听说过名字,真正见面的时间是2001年。那时我们行正在改革,全行一片忙碌,考试、演讲、竞争上岗,大家见了面也不像往常那样闲聊,只是点头匆匆而过。
我也忙于考试,于是一边应付着工作,一边看业务书。一个春天,我正在办公室里看书,忽然有人喊我。
“请问,你是老冯哥吗?”
我抬起头,见一个高个子大眼睛的壮汉站在我的面前。他怀里抱着一打材料,穿着一身蓝色的西服,内趁着花条衬褂,没有系领带。
我点点头说:“我是。”
“那好,我是砀山支行的李从仁,我们行长让我把材料交给你。”他说着,把材料放在我的面前,转身就走。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出了门。
这就算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吧。
2003年的春天,我因工作关系,调到了公司部。我第一天去报到,在公司部的门口,正好见到了李从仁。他见了我很惊奇地说:
“老冯哥,你也到公司部了?”
我说是的。他很高兴,说自己已早我一个多月进了公司部,说是他竞聘的结果,要不是现在行里政策好,他一个县支行的普通员工,要想进市分行机关并且还是公司部,简直是痴人说梦。显然,他对当前的政策是很满意的。
这样我们便成了一个部室的同事,见面理所当然的多了起来。他的知识很全面,业务能力很强,又肯吃苦,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我们部的业务骨干。不久,他便被行里聘为高级客户经理,专管信贷。
从仁的家庭状况不太好,负担很重,他是农村人,父母、妻子都没工作,并且他不响应计划生育的号召,生了两个孩子,一家人的吃穿都靠他一人。他很喜欢抽烟,苦闷的时候尤甚。记得有一回,他的母亲病了,没钱住院,急得他在办公室的山墙边抽烟,抽了一个多小时,竟把报警器抽响,惹得全行虚惊一场。
我有一件事,是从仁办的,他的举动使我终生难忘。那是2007年的初冬,家里人听说他管的皖北药厂要招工,就让我找他,把一个亲戚安排到厂里。说实在的我是一百个不愿意求人的,更何况是个“不近人情”的人。但我经不起家里人的袭扰,就硬着头皮去找他。那天他又到我办公室唠嗑,我绕了很大的圈子说了那件事。他听懂后,两眼睁得圆圆的望着我,足足有两分钟,最后说:
“老冯哥,事情我可以办,但有个条件。”
我听后说:“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要说招工,是人人都可推荐的,但条件好的不一定能录取,因为厂里的领导善搞一些歪门邪道。咱不搞歪门邪道,我问你,咱家亲戚是否是国家全日制招生的大专以上文凭,年龄是否在二十五岁以下,是男的是女的。”
“是男的。”
“男的,要在一米七以上,五官要端正。”
“你说的条件都符合。”
“那好,你明天把人带来我看,如果符合,这个忙我帮了。”
第二天,我把我那亲戚带来了,他仔细看了,又询问一番,这才算过关。
后来的事自然是报名、考试、面试、录取。每过一关,他都会跟我讲一下:情况如何,厂里意见如何。最后,我那亲戚真的被厂里录取了。高兴之余,我带了些钱去看他,结果被他无情地拒绝了。他说
“老冯哥,你太小看我了,我给你办事,不是为了一点钱,而是咱哥俩的情谊,再说,咱家亲戚本身符合条件,如果有一样不符合,你是俺亲哥,这事也得黄。不如这样,钱你拿回,哪天你请我吃烧鸡,咱吃正宗的符离集烧鸡。你看,怎样?”
听他这么一说,我只好如此了,心里想:哪天选个清闲的日子,我正式请他吃一顿。
光阴荏苒,不觉一年过去了。不是我不得闲,就是他忙,不然就是我们俩都没有空。我行上市后,工作强度的确很大,人员减少,岗位紧张,大家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们在一个部室,虽然天天见面,却不能经常唠嗑。见了面他便说:
“老冯哥,别忘了烧鸡的事!”
我拉长音声说:“忘不了!”
就这样,到了2008年的12月28日晚上,他加班到10点钟,出办公室后,遭到了车祸,死时才四十刚出头。我是第二天早上九点钟才知道的,那天我散会后,刚进办公室,听见我一个办公室的老薛在嚎啕大哭,他拉着我说:
“老冯,从仁没了!是昨晚的车祸。那个该死的桑塔纳把他卷起有一米半高,然后,重重地砸在车的前头,更可恨的是,那司机还逃跑了……死时连件内衣都没穿,只穿了件空壳的羽绒袄……呜……”
在火葬场,我见到了从仁,他已被整了容:带着毡帽,脸上涂了层红晕,两只大眼深深地凹了进去,嘴没有完全闭上,露出了两颗牙齿。我想可能是当时惊吓所致。他的妻子、一对儿女,在彻心肺腑地哭着,很多人扯着几次扑向他尸首的妻子……
我无法再忍受这样的场面,慢慢地退了出来,躲在一边流泪,是怜悯,是惋惜,是内疚,我自己也说不清,但最使我痛心的是,我永远失去了一位真心的朋友、同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