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在城里工作的我们能吃上新鲜蔬菜,父亲在宅基地上开辟了个菜园。菜园面积不小,除了四间堂屋及院墙占地外,其余都算是菜园,如果丈量起来的话,足足有半亩之多。
父亲在院墙外植了竹子,院内靠墙植了些月季、桃,其余便种菜。父亲把菜园分成两块:一块是植野菜的地方。他从野外挖来菜根,把野菜根埋在园内,如野薄荷、苦蛮菜、荠菜等。春天的时候,野菜长到三、四个叶,竹笋刚撑开土皮,他便收了,装在口袋里,坐班车给我们送来。另一块地根据季节不同,分别种上不同的蔬菜。春天种小白菜、葱、辣椒、茄子、黄瓜、豆角,秋天种白菜、萝卜,冬天种蒜、菠菜、香菜等。菜成熟的时候,父亲便打电话,一遍又一遍地说:“抽空来一趟吧,菜给你们准备好了,可强了!”
每次回家,父亲都把菜拔了,分几个袋子,装得整整齐齐的,以便让我们带回。
我小的时候,跟父亲种过萝卜。记得是二伏天,父亲把菜园地刨了,用搂耙搂得整整齐齐,然后打成菜畦,把锄头翻过来,用锄杠在菜畦里推成土沟,把菜种子撒在土沟里,再用脚驱土掩埋,然后踩实。几天后,萝卜就会顶着两个小芽芽出了土。父亲说:“菜种子下地后,一定要踩实,不然的话,土透了风就会干,土干了,菜种子就不能发芽了。”印象中,父亲种菜非常娴熟,干活非常利索,他蹲在地上,一口气可以给二十米长的菜畦撒下种子,一小时内,可以种六七分地的菜,就像一台播种机。
去年国庆节回家,见父亲正在种蒜。他佝偻着腰,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紧紧攥着一把多年不见带着半截木头把的锄头,靠着地的一边,后退着打土沟。他的动作很缓慢,几乎是米把远就要停几分钟,喘喘气。打好土沟,他双手提起一只盛满草木灰的篮子,弯着腰,沿着小土沟,把篮子的草木灰尽量均匀地撒下,每走两步,他就直起身来,稍作休息,然后再继续。草木灰撒完,他端起一个盛着蒜瓣的铝盆,蹲下来,从盆里拿出一瓣蒜,然后双手按地,把蒜瓣的大头朝下插在沟里。插一瓣蒜,向前挪动一下,起初是蹲下,后来就是坐在地上,两手按地,屁股慢慢向前挪动。最后,他站起来,把土培上,双脚并拢,缓缓前行,将土踩实。
足足用了二十分钟,他才完成约有四五米长的一沟蒜。他好像是一下子老了很多,背驼了,头向前伸着,两条腿弯曲,整个身子呈现出弓形来。我的心向被针刺了一下,疼痛使我流出了眼泪。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永远是强壮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变成这样呢?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急忙接过父亲的锄头。父亲看了看我说:“路上累了吧,歇着吧,我能干的。”
工作已三十年了,在这三十年里,我很少注意父亲,只知道他身体很强壮,精力很充沛,就连他背着口袋,到城里给我送菜,我都觉得很平常,甚至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么远,不值几个钱的菜,您送他干嘛?”现在我明白了,父亲送的不是普通的菜,而是他的一片心。不知在我说“这么远,不值几个钱的菜,您送他干嘛”这句话的时候,父亲的感觉是什么,但我敢肯定,他很伤心。到现在我才体验到《常回家看看》这首歌的真正含义,它是那样的纯朴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