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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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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3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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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恣肆 气吞万里 ——徐建华长篇小说《半级天梯》的惊人突破

《钟山》2022年长篇小说B卷发表的《半级天梯》,算得上草根文学的代表作。作者长期担任支行行长,还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早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地下钱庄》是哥伦比亚大学、密西根大学、多伦多大学的馆藏图书,可见其不是浪得虚名。他夫人是常州大学金融学副教授,儿子是美国埃默里大学政治学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副教授,儿媳是香港中文大学政治学博士、清华大学数据中心博士后,这样的家庭环境里他自称草根,源于他不受羁绊的个性和汪洋恣肆创作风格。

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把他归为另类,甚至归为异类。他确实与众不同,从他的小说中首先感到的是自己知识储备不足,不能想象作者到底知道多少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比如每个城市都能见到的开发区,我们见到的是高楼,作者在《半级天梯》中揭示的是利益争夺权力瓜分,还有境外势力的“长臂管辖”。一个电视剧《狂飙》就看得人心惊肉跳,跟《半级天梯》比较起来《狂飙》只是小学生作文,《半级天梯》至少取得四个突破。

一,密不透风、疏可走马

《半级天梯》只有十多万字,篇幅不长,但差不多穿透中国社会最近六十年。结构上像木雕,只要有可能就嵌入一幅画面、一个场景、一段故事,但不是重重叠叠繁复臃肿,而是移步换景,从这个角度看跟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即便同样的场景也能读出不同的故事。像书中描写正在大规模建设的黄姑洞仙境区,投资上千亿的浩大工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非常壮观。却在小说中的山坡草地插入一个看似无意设计的场景,有个牧童骑在牛背念民谣:“从前有个地主,屙屎不揩屁股,老子喊他站住,他说他是干部。”

“屙屎不揩屁股”在四川话中的意思是制造烂摊子,等人家来收场。作者用语巧妙,不轻易臧否,不空发议论,更多地是描写和叙述,把想象空间留给读者,把结论留给读者下。本书非常注重结构上的疏密安排,从头到尾不感到拖沓啰嗦,也不感到空洞扁平。文艺评论家孙拥君先生说:“这部十几万字的小说,我可以为它写三十万字评论,看了这本书想说的话太多了。”就像面对一尊雕塑、一幅绘画、一座园林,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很难看到一部小说能如此激动人心,它触碰到了读者的灵魂。

二,人物多元、人格多重、人性多面、人伦多层

打动人的一定是人物。而要打动人,首先必须真实。《半级天梯》中的人物乍一看不够真实,那是因为我们被假象蒙蔽太久。比如银行行长应该什么模样?“西装革履戴副金丝眼镜,说话彬彬有礼,待人热情却假情假意……”这是电影看多了。真正的银行行长一百个人一百个模样,《半级天梯》中的银行行长没有多少相同之处,即便同样的银行制服穿在身上,也各有各的穿法。至于官员,《半级天梯》中的市长、区长、局长、海关关长、高级警官……跟我们经常看到的这类人物不一样,因为我们经常看到的是假象,像《半级天梯》中的副市长魏口良,直到逮捕他才发现他一头假发,他连夫人都是假的。

《半级天梯》充分展示人物的多元,揭示人格的多重,挖掘人性的多面,不回避人伦的多层。哪怕只是司机,也是立体的,不是二维生物,无法用道德标准简单判定其好坏。男女主人公更是如此,比如女主人公郑三玛,她可能是“当代小说中最完美的女子”,她能给任何人带来梦寐以求的幸福,她像天使,但她的使命是诈骗,她是国际诈骗集团的骨干成员。好多读者说受不了,看到郑三玛遭逮捕,有的读者流下眼泪,不是同情,是引发深沉思考:国家与国家之间,能不能像村庄与村庄之间?

三,语言上追求“天雨粟”

小说中语言是故事的载体,如果把故事比喻成献礼的礼品,语言就是礼器,拿土陶瓦罐还是青铜玉器盛放礼品,体现的是等级差异、品质差异,不仅仅是包装差异。五四以来的白话文,主要用于扫盲,特别是普通话和简化字的广泛推广运用,汉语的妙不可言逐渐隐藏起来,藏在民间,藏在口语中,藏在方言里。普通话像书法的馆阁体,是适应标准化、一体化的需要,不主张个性化。小说追求独一无二,必须个性化,否则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从鲁迅、老舍到莫言、王小波,没有一个作家不追求语言的个性化,甚至提升到“小说就是语言的艺术”。

初读《半级天梯》,很容易认为这是在用四川话写。完全误解了,作者在四川生活二十多年,在常州生活三十多年。常州是什么地方?当代汉语的三位祖师爷赵元任、周有光、吕叔湘都是常州人,创造了“她”字的刘半农也是常州府江阴县人。为什么语言大师集中在常州?因为常州是吴语系与北方语系的分界线,往西镇江、南京就是北方语系。作者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三十多年,对吴语和四川话都有沉浸式体验,表现在小说《半级天梯》中,语言是锻打的。首先避开四川话中的生僻土语,同时引用吴语中的精妙词汇,像“发嗲撒娇”、“晓得”一类词汇,都是吴语中的口语。而“垰垰”、“跍下”一类又是四川话的常用词。加上歇后语的大量使用,读《半级天梯》如同享受语言盛宴。

四 思想境界的突破

今天的人看《水浒》很不理解,李逵杀人如麻、孙二娘卖人肉馒头、双枪将董平为了强奸把人家全家杀光,这些人算什么好汉?当时的人思想境界不高,没把杀人当成好大的罪过。今天的人思想境界提高了,把杀人当十恶不赦。但也仅仅提高到“杀人偿命”这个境界,不杀人就不需要偿命吗?杀人才是最大的恶吗?

《半级天梯》里最大的恶不是杀人,是契约,好的契约把坏人改造成好人,坏的契约把好人逼成坏人,坏人太多必然杀人。契约不是祖宗遗留的,不是上帝恩赐的,不是花钱买来的,是共同约定,它不是法律,法律是统治者制定强迫大家遵守的条文,契约是共同遵守的约定但可能对抗法律条文。安徽凤阳县小岗村的农民共同约定,把土地分到户,这在当时要坐牢,甚至可能遭枪毙,他们悲壮地留下血书遗嘱。后来全国推广“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把小岗村农民的共同约定变成法律条文,法律条文与契约发生冲突时,不是捍卫法律废除契约,而是推动社会变革。

《半级天梯》不是反腐小说,是站在设计层面透视现实。比如银行,究竟是企业还是政府机关?银行能不能去行政化?银行与政府平台蛇鼠一窝导致的后果是什么?谁在推动房地产价格攀高?中国的广义货币M2接近三百万亿,这种大水漫灌什么时候到尽头?《半级天梯》是一本小说,但不仅仅供人消遣。结局令人鼓舞,挫败了一起数额惊人的国际诈骗。但手头还是捏把汗,作者在结尾说:“做银行就像在丛林看守羊群,四周都是豺狼虎豹。羊子遭叼走了,必定拿银行问罪。而要一只都不丢,银行就要成为豺狼虎豹的猎物”。

2022年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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