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

  相濡以沫

电视台和电台发出了气象台橙色警告：今日将有暴风雨，请大家做好防雨防风防雷击的准备，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已经下午五点多中了，她把那俩个豆腐做完后比平时多炒了几个老头子特别爱吃的菜，等着他回来一起吃。习惯了，二十多年都这样，王叔基本上守时，上下不差一小时。王婶儿站在院子里望了望天：乌云密布，闪电雷鸣，暴风雨似乎马上就要到来的样子。她相信天气预报的准确率，但她依然带有几分侥幸心理，她渴望气象局说得不是真话，渴望预报说的暴风雨来不了，就是下，就是刮最好也要等到老头子回来后。经验表明，气象局是最愿意说句实话可有时也说不准的单位，预报有雨时有时却是万里无云，而预报晴天时有时突然来上一场暴风雨，形成东边日出西边雨的美丽景观，有时天空中还会出现一道彩虹，充满了诗情画意。王叔喜欢吃热一些的饭菜，用他的话说，只有吃了热饭出了汗才凉快，再说，吃温热一些的饭保护肠胃，所以他养成了吃温热的饭菜的习惯，习惯一旦养成就会伴随一生，倘若改变了就很难适应。王婶儿又把菜饭温热了一遍。她知道老头子心急，饭做得晚了就不乐意，有时还发脾气。王婶儿虽然也很累，但她更理解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的老伴儿，就是再苦再累也要给他做好饭，来回近百里在外忙活一天也怪不容易的，就是发发脾气也是有情可原的。-

王婶儿常常忆起他们是这样走到一起的，每当回忆起她的脸上就流露出幸福的知足的笑容还带着几分羞涩：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中国经历了史无前例文化大革命，人们心中的累累创伤慢慢得到愈合，改革开放的政策落实后，人们的生活变得逐渐好起来，刚刚解决温饱的人们的满足感幸福感很强，十八岁的王婶长得很美：一米七的个子，体态丰满，(那个年代，女人长得丰满了是美的标致，由于生活条件的限制，女人根本用不着减肥，)她那红扑扑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两条长长的辫子几乎耷拉到屁股后面。在村里头她是个出类拔萃的姑娘，已经二十五岁了的王叔谈不上帅气，不足一米七的个头的他理应属于二等残废的范畴，可他老实本分吃苦耐劳是过日子的好手，村里的人们都夸奖他是个好青年，有那么多的小伙子追王婶她都看不上，就看上了同一个胡同里王大哥了，王叔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如花似玉的村花会相中他这个既没有多大的能力也没有多少家产而且还属于地主成份的他，这个不帅气的大她八岁的男人，当媒人向他家提亲时，王叔的父母和他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们搞不清这是在做梦还是现实，既然有这么好的事儿降临到自己的头上，王叔一家就很爽快地答应了，拜完天地入了洞房后，当新郎官揭开新娘子的红盖头并把她拥入怀中时他才相信这不是在做梦，才相信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真的属于他了，当他问将要与之同床共眠的老婆怎么会看上他而村里有那么多的帅小伙子追她连理都不理时，新娘告诉他说：-

“傻瓜，我就看你人品好，你老实巴交，干活扎实，你这样的男人可靠，有安全感，俺可以托付一生！”-

王叔感恩不尽，冲着这份感激，王叔干得更带劲了，他干过十多年的建筑，学成为了一位瓦工师傅，又苦又累挣钱还不多，当他看到有那么多的个体户都走向了富裕之路还有的成了万元户时，他心动了，他又干起了祖传的行业——加工豆腐，王婶儿在家里做，用的是石磨，属于纯手工作业王叔去城里卖，城里人说又找到了十年前的那种味道，久而久之他的产品深受广大消费者的欢迎和认可，尽管他的价格比同类产品稍贵一些，但他的产品成了抢手货，他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宁缺毋滥，质量和信誉才是最主要的。再说，做得多了老婆也太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老天对他们不薄，他们先后有了一女一男两个孩子，他们健康茁壮地成长起来，在学校里他们姐弟两个都很努力，年年都要捧回几个奖状回来，那年，女儿考了大学，儿子考上了高中，这是老两口子的最大的骄傲和自豪，但摆在面前的最重要的问题是学费的问题，他两个一年要两万多，当女儿念大三时儿子又考上了大学，两个孩子的学费更成了问题，他们的年纪逐渐变老，也不像年轻时那样不觉累了，可为了孩子有个好的前途，王叔下定决心就是就是自己再苦再累也要供孩子上完大学，否则会后悔终生，就是本着这个念头，王叔王婶儿没日没夜地干着，由于积劳成疾的缘故，王婶儿落下了腰疼的毛病，也记不清王叔说过多少次要她去大医院查查，她都说小毛病不用去查，兴许是过度劳累的缘故吧；王叔曾多次感到胸闷得很但一会就过去了也就没有引起重视，医生劝他说你有心脏病要多休息不要再过度劳累，可他总认为自己硬朗得很，一辈子小心谨慎的他天天带着救心丸以防万一。

暴风雨果然来了，闪电雷鸣，紧接着瓢泼大雨就倾泻起来，地上的水流成了河，闪电一个接着一个。王婶儿开始担心起来：老头子在路上会不会挨淋，早上走的时候虽然带上了雨衣，可雨下得这么大，雨衣根本就派不上用场，路上会不会遇到意外?雨下得这么大老头子的摩托车万一打不着火咋办？倘若车坏了，下这么大的雨还会有修车的吗？王婶想着想着更加担心起来：这个时候老王你千万别在回来的路上，老王你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呀，你可是家中的顶梁柱啊！两个孩子上大学全指着你呢！要不你就在城里找家旅馆住上一宿，千万别舍不得那几十块钱……一个多小时又过去了，可依然还是不见老头子的身影，王婶儿披上雨衣穿上雨靴来到村西头的路口小桥上，她眺望着渴盼着老头子的身影能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桥头，这桥头的大柳树下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就在他们刚关系确立不久，她们相约在这个桥头边的这棵大柳树下，那天下着小雨，路上没有一个人，他第一次吻了她，虽是轻轻地一吻，可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此时的王婶儿摸了摸被心上人第一次亲过的腮帮子，她的脸象少女那样有些红润起来，“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从此他们就成了一对铁打的鸳鸯，村里的小伙子都羡慕与嫉妒起来，他们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就相中这个个子属于二等残废家里又混得并不富裕又比他大八岁又是地主成分的他呢？自己哪里不比他强呢？小伙子们摇头叹息但又无可奈何花落去！缘份是天定的，谁也改变不了，这也许就是浪漫的乡村爱情吧！-

雨依然不停地下着，只是比刚才小了些，临近黄昏的时候，风停了，雨住了，天空中出现了七色的彩虹，很美，王婶儿没有心思欣赏这雨后落日的美景，她只渴盼着老头子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她不停地眺望着，渴盼着，终于，他恍恍惚惚看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在桥头，他费力地推着他的那辆骑了多年的破旧的摩托车，累得气喘吁吁，他被淋了个落汤鸡，王婶儿忙迎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老王，你可回来了，可把我给担心死了！”

“雨太大了，摩托车火花塞被淹了，打不着火，换上了一个新的又被淹了，回来得太晚了又怕你担心，所以就把车推回来了……”-

王婶伸开双臂紧紧抱住“老头子”，当她发现紧紧搂住的那棵老柳树时，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这是幻觉，此时的她更加担心起老伴儿来，老王的心脏不太好会不会发生意外？刚才的风刮得这么急雨下得这么大雷打得这么响……-

王婶儿回到家，又一次把已经凉了的饭菜热了一遍，她相信老头子不大一会儿就能回来，她记得以前有过许多次这样的情况，有的时候豆腐卖得慢一些，有的时候是摩托车出了点毛病，也有时候象今天这样下着大雨，但大都没有超过一个多小时。一个小时又过去了，天已经有些黑了，这回王婶儿埋怨起老头子来，她曾多次劝王叔买个手机带着，万一有点什么急事儿好及时联系，可王叔就是不听，他说买手机花钱，月月还要交话费，孩子上大学要紧，省着点钱给孩子交学费，手机不是必需品，有没有无所谓……-

“去，就是走着也要把老头子接回来！”

王婶儿下定了决心，大风又刮了起来，一个闪电又一个闪电在天空中划着，紧接着一个炸雷又一个炸雷在天空中响着，风刮起来，大雨又开始倾泄起来，王婶儿本来想去邻居家找辆汽车去接王叔，可又担心这样的鬼天气天又黑了人家是不会出车的，万一在路上发生个意外自己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来，她披上了雨衣，穿上了雨靴，冒着雷雨天气，一步一步去往城里的路上，风撕开了她的雨衣，把她淋成了落汤鸡，路上的水没过了她的脚脖子，有的地方甚至到了她的膝盖骨，此时的王婶儿真有些怕了，她真怕自己出点什么意外，害怕自己会被滔滔雨水给冲走，因为他们还没有完成祖宗交给他们的任务，她相信在任务没有完成之前阎王爷是不会收他们的，此时的她更想看到老头子，那个疼自己爱自己二十几年的老头子，那个只知道挣钱过日子供孩子上大学的老头子，可这一切现在似乎成了梦想，今早出门时老头子告诉她今天是她的生日，他要给她个惊喜，她知道他要给她买个生日蛋糕，因为她曾无意中流露出想尝尝生日蛋糕的味道，四十九岁的她从未正儿八经地过个生日，他们心疼钱，一个生日蛋糕要几十元，是孩子好几天的生活费，但他们做梦都想尝尝西式生日蛋糕的味道，今天这个愿望终于要如愿以偿了，尽管去往城里的路上艰难，但王婶儿的心里很甜蜜，她很庆幸她当初的选择，婚后的日子虽然有些清苦，但他们很甜蜜，王叔很知足，王婶儿也很知足，他们都在感恩中过日子，倘若现在的夫妻都在感恩中过日子，还会有那么多的不幸福么？离婚率还会那么高么？-

王婶儿迈着艰难的步子前行着，每走一步王婶儿心里都念着离老头子近了一步，一辆辆汽车从她的身旁经过时没有减速，车轮子撞击的路上的雨水都溅到王婶儿的身上，把她淋成了落汤鸡，但她没有顾及这些，也没有从心里怨恨他们，此时的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找到老头子，此时的她多么想有辆出租车出现在她的眼前，可当她摸摸口袋时才发觉慌忙从家里出来时没有带一点钱，此时的她真有些后悔她慌忙中做出的决定，也许老头子在城里找个地方住下还没有动身呢？也许此时老头子已经到了家，说不定在四处找她呢？她招手示意汽车停下，可没有人理她，当她拦第十一辆汽车的时候，那辆出租车车停了下来，当她向出租车司机说明慌忙出来没有带钱时，司机说没有什么找人要紧，感动得王婶儿热泪盈眶，司机帮着王婶儿望路两旁巡视，接近城里时，王婶儿突然兴奋地喊了起来，-

“老头子，我的老头子，路旁树下的那辆摩托车就是俺家老头子的！”-

出租车在路旁边停了下来，王叔的那辆摩托车停靠在路旁，他坐在大树下，微笑着，手里拿着一颗救心丸正往嘴里送，摩托车车后面豆腐盘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王婶儿使劲摇晃着呼喊着王叔，尽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王叔没有一丝反应，似乎安详地睡着了，王婶儿没有哭，他相信与自己风雨同舟二十多年的老头子不会就这样丢下他们娘仨儿不管的，他相信他的老头子绝对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他相信老头子休息一会儿就会醒来的，哪怕再看她一眼再走也不迟呀！虽然出租车司机开着车走了，他不敢拉王叔，怕招惹上晦气，但王婶儿已经很感激了。

天不再肆虐了，恢复了以往祥和的气氛，天上的星星不停地眨着眼睛，那轮圆圆的月亮从东方升了起来。王婶儿他没有再拦截汽车，他背着王叔一步步向附近的医院走去，她不停地与王叔说着话,不停地呼唤着老头子，唱着她经常唱他爱听的一首首老歌。尽管王叔很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她没有放下老头子的念头。半小时过去了，王叔依然“睡着”，但王婶相信他会醒来，因为两个孩子全指望着他哩！半个小时又过去了，终于把他背到了附近的医院，进了急救室，经抢救，王叔终于醒了过来，王婶儿热泪盈眶，抱住王叔，

“老头子，你可吓死我了，我相信你不会撇下俺娘仨不管的，你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

“老婆子，我去了阴间走了一遭，阎王爷说我没有完成祖宗交给的我的任务，完成任务再来也不迟，我隐隐约约地听着你在不停地呼唤我，有你这么在乎我，你说我能撇下你和孩子们不管吗？老婆子，生日快乐！”

“都啥时候了，还改不了你的爱耍贫嘴的脾气……”

医生告诉王婶儿，是她在路上背着他对他的心脏挤压起到了人工呼吸的作用，和路上的一声声呼唤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让他感受到有人疼他爱他稀罕他，让他有了求生的愿望……

王叔抱着王婶儿激动地大哭起来！医院的大夫护士也感动得流起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