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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晓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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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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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三爷·二胡

三爷是在民国成立那年来到鲁西镇这个小世界上的,现在小镇上谁也说不清鲁三爷的八个半截手指头是从娘肚里带出来的还是后天因素造成的。一九三八年,日本鬼子进鲁西镇大扫荡,三爷的爹因不给鬼子拉灭中国人士气的曲子被鬼子用刺刀捅死了,三爷的娘也被鬼子轮奸后杀害了,躲在暗处的三爷恨得牙咬得“咯吱咯吱”响。鬼子放火烧了鲁家那三间草房。为了抢出三爷的爹拉了一辈子的那把祖传二胡,三爷的腿被屋顶上掉下来的木头砸断了,三爷成了名副其实的残疾人。从此,三爷住在小镇后面的又旧又破的神庙里,二胡和他养了多年的老母狗成了他的“伴侣”。当太阳落西山的时候,三爷就坐在爹娘的坟墓上拉他的二胡,久而久之那条通人性的狗也似乎听懂了三爷所表达的情感,汪汪叫着以表示听懂了三爷的心并与之共鸣。三爷离不开二胡,二胡成了三爷的命。每天夜里,小镇周围十里八乡的大人孩子都来鲁西大街上听三爷拉着他的二胡讲三国论水浒说岳飞传杨家将唱大戏,有钱者投几文钱,无钱着从家里带个窝头或煎饼,总之,三爷是饿不着的。

 十里八乡的大人孩子大都爱听三爷拉着二胡说书唱戏,故三爷也算是鲁西镇的名人。但三爷属残疾人的范畴,又无家产,没有人乐意给三爷说媳妇,更没有不缺胳膊不缺腿不憨不傻的姑娘想跟他过一辈子,可三爷想有个家,有个跟自己说说话暖被窝的女人,当他看到别人成双成对嘻嘻闹闹,当他看到比自己小的男人都抱上娃娃的时候,心里更不是滋味。每当月亮从东方升起来的时候,三爷就痛苦地流着泪在爹娘的坟地上拉他的二胡,唯有那条陪伴他多年的狗与他形影不离。三爷象爱他的家人那样疼爱狗。

日本鬼子投降了,国民党反动派逃到台湾去了,鲁西镇大人孩子露出前所未有的笑容,打着锣敲着鼓庆祝共和国的成立,鲁三爷拉着二胡走街串巷歌颂共产党歌颂社会主义新中国。邻村守了五年寡的三十多岁的翠翠看上了三爷,经好心人牵线,择了黄道吉日翠翠和三爷拜了天地。从此以后三爷有了自己的女人,也象别人一样有了自己的家。他鼓起了生活的勇气,在鲁西镇他有资格抬起头挺起胸走路了。人们说三爷的曲子从来没有如此铿锵有力,三爷成了另外一个三爷,他年轻了二十岁。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朝夕祸福,三爷好日子没过多久,三娘在大清河里洗澡时被淹死了,三爷趴在三娘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大骂苍天的不公,背着三娘围着鲁西镇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卖掉家里仅有的几件家具为她做了口香椿木棺材扎了三间大瓦房请了吹鼓手安葬了三娘。三爷顿时苍老许多,增添许许多多白发,也不像以前那样拉着二胡在大街上说书唱大戏了。每当天黑下来的时候,人们听到翠翠的坟地上三爷拉二胡的声音,调子凄凄惨惨催人泪下。人们不去打扰三爷让他尽情去拉,人们说这样三爷会减少一分痛苦,一向爱说爱笑的三爷变得寡言少语,有时望着天空发呆,有人说翠翠把三爷的魂勾跑了,三爷呆了傻了,无论别人怎么求他,他不再在大街上拉着二胡讲三国论水浒说杨家将唱大戏了。他拼命干活,将小镇上的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包了小镇上猪圈积肥工作,他年年被评为小镇上的劳动模范,也是鲁西公社特等劳动模范。在鲁西镇“劳模”成了三爷的代名词,三爷听如此称呼他干得更带劲了。

文革开始那年,三爷因拉外国曲子还说音乐没有国界无阶级性被打成右派关进牛棚。三爷忘不了一次次脖子上挂着“卖国贼”的牌子和那个被造反派踏得断了弦不能再拉的二胡沿着鲁西公社二十几个村大街小巷游街的日子。鲁西公社的大人孩子无不为听不到三爷拉着二胡说书唱戏而感到惋惜。文革结束了,三爷也被平凡昭雪了,当鲁西镇的领导问三爷有啥要求时,三爷说,还我二胡,拉我想拉的曲子,领导曰:还你二胡,你想拉啥就拉啥吧。三爷修整了二胡,换上了新弦,热泪盈眶地拉起来,人们说三爷没有老婆二胡就是他的知己。三爷爱二胡就像他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生命,没有二胡三爷活不成。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刮到鲁西镇,大人孩子能填饱肚皮不再为吃穿犯愁的时候,三爷成了专职的民间艺人,他又在鲁西镇大街上讲三国论水浒说岳飞传唱大戏了。人们说三爷变得年轻了,精神焕发得象刚解放那阵子,曲子比任何时候都欢快动听。鲁西镇的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迷上了二胡,都买一把拜三爷为师,请三爷指导,三爷热泪盈眶极热心指导并成立培训班,人们干完活就聚在一起听三爷传授拉二胡的技巧,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近百年的古庙里便传出了悦耳的二胡声,有人说三爷真想教出几个来拉出鲁西镇走向世界,但也有人说,是人们吃饱了没事撑得,拉那玩意儿干啥不当吃不当喝。当历史的车轮跨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也就是鲁三爷八十岁那年,省里举行民间艺术大赛,鲁西镇的狗娃拉了瞎子阿炳创作的《二泉映月》获得了头奖,当记者问起狗娃是怎样走向成功之路老师是何许人时,他说,没有鲁西镇的鲁三爷就没有我的今天。当省艺术团决定请鲁三爷进团并开着轿车去请他的那天,鲁三爷地闭上眼睛,伸直了腿安详地离去了。有识之士叹曰:又失去了一位民间艺术的大师,鲁西镇及周围的二十几个村几千人戴孝安葬了鲁三爷,他和翠翠是鲁西镇实行火葬以来唯一例外的夫妻,人们将那把鲁家祖传三爷拉了一辈子的二胡放在他的身旁,人们说三爷在阴间也离不开二胡,二胡依然是三爷的命,阎王爷也能从弦音里听出三爷所表达的情感。

鲁三爷死后不久,省里来了不少官员,并对鲁西镇的老百姓讲了不少话,有华侨投资几百万元成立了“鲁氏二胡团”,大门里塑起了与鲁三爷同样高的铜像,那铜像栩栩如生,三爷坐在那里眼望东方,拉着二胡似乎陶醉于美妙的乐声中,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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