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老家在湖南,唐朝时柳宗元被贬到那里,郁郁十年,是个永愁之地。所以小时候他就想离开家乡,去外面闯荡。为了改变家里的处境,风勤奋学习,在世纪末的时候考上了云南师大的中文系。
故事就是从这一年的夏末秋初开始的。
云南师大有两个校区,理科的在本部一二一大街,文科的在龙泉。钱风就在龙泉校区。这里距市中心有一定的距离,比较的偏,校区也不大,不过环境不错。凡事都有个利弊,绝对的事情是没有的。
钱风的班一共有40个同学,大部分都是来自本省,所以一开始他感到很孤独。周围到处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声音,一点不亲切。不过很快就习惯了。一个宿舍的人谈熟了,新人也就成了故人了。
风在班会上自我介绍时,说他要在未来的四年里好好学习,将来要成为钱钟书一样的大学者。当时很多人的梦想都是大老板,所以大学者的梦想在当时很不潮。坐在他后面的一个女生在他坐下时踢他的凳子,风转身来问她什么事,她笑一笑,却说没事。然后她起来说,我是古月。把大家吓了一跳,古月怎么变成一个年轻的美女了。
古月的梦想是作家。也很不潮。
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月是昆明人。昆明方言标准,普通话也标准,人也长得标准,典型的模范。她在班上担任生活委员一职,对生活充满了兴趣,经常询问同学们的生活问题,收集群众意见,比主席还主席。同学们就像欢迎主席一样欢迎她。
风与她接触的较多。但他很少去找她谈什么事,倒是她经常来找他。因为她是班干部,跟同学密切联系,是工作需要,也是基本路线,不然年末综合测评成绩咋上去呢。
班上第一次集体活动是参加学校的迎新晚会,文艺委员设计了一个比较大的节目,参加的人多,风也被选进去表演了。表演者的衣服都是月去租的。租的时候风被他拉去当参谋,回来时他又变成了用人,提着一袋衣服。然后穿着去排练。然后排练的时候,因为衣服最上面那扣子不好扣,风就没扣,被月发现了。
月说:“你怎么不把扣子全扣上?”
风说:“现在是排练,又不是正式,到时再扣。”
月说:“怎么可以这样,这样的习惯养成了可不好,过来,我帮你扣。”
扣上扣子,月脸上含笑,说,瞧,扣上多帅啊。
风打趣说:“真不愧为生活委员啊!”
正式表演时,月还不放心,专门检查了风的穿着。风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较大规模的文艺表演,因此很努力,表现也很到位。以后风又参加了很多这样的表演。
随着时间的流逝,风与同学接触也越来越多,关系也融洽了,当初那种举目无亲的感觉就没有了,方言也听得懂了:春城也就真成了春城了。
当然也认识了一些同乡。
平时在家乡不觉得,到了外省,离家千里时,才知道,与同乡说话是一件多么温馨的事情。开学一个月后,在军训的前一天,有湖南师哥师姐们发起了一个同乡会。风也积极参加了,一共有六七十人。那天晚上大家在一起聚餐,相互认识,说说笑笑了一个晚上。与风一桌的七个人来自湖南各地,大家在一起畅谈各自家乡的特点,自己为什么会考上这所学校。每个人的原因都与众不同。大家都说,这就是缘分。
坐在风旁边的有一个女生,名字叫陶花,是湖南邵阳人。她长得很艺术生,但学的是数学,所以非同寻常;但她谈吐优雅,言辞动人,又像个中文系才女。那天晚上很多人喝多了,醉了。她也不例外。她从来不喝酒的,不胜酒力,没几杯就醉眼朦胧了。于是她就最先退场了,大家为了安全起见,就叫风和另一个女生送她回去。那天,风看见她的脸红红的,像朵桃花,她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中,成为一朵永不凋零的花,盛开在他的春城里。
风想,但愿我真的是风就好了。那时他也会像裴多菲一样吟出“我愿意是春风,只要我的爱人,是红红的桃花,在我的吹拂下,灿烂地开放”的诗章来。
但为什么你姓李,却不是李世民呢。
风知道,很多事情,结局其实早就确定了。但我们仍不愿放手,是因为我们的心还没有死掉,它还在那里跳着。
风是一个勤奋的学子,对自己的大学起过“绝不虚度”的誓言。他不想大四毕业时自己获得的仅仅是一纸文凭。因此永不停息的风很多时间都花在了书本上。他有一个很好的同学,月。风经常遇到她,阅览室,图书馆,自修室。上课时,他不是在他前面就是后面,不是左边就是右边。他总是在校刊上看到古月的文章。他觉得月真是一个让人佩服的女生。因为大家都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大学生,这年代是越来越少了。90后说她奥特,新新人类说她古董。
风愿意跟月交往,因为风永远是风,今天的风与唐朝的风并没有什么区别。
风最爱看学术方面的著作,因为他的理想是成为大学者。月最喜欢看的书是文学作品,因为她的理想是成为大作家。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但月总时不时向风推荐文学作品,大部分都是一些新作品。韩寒,郭敬明,安妮宝贝,村上春树等人的作品她都向他推荐过。不过他很少去看这些作品,他沉浸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传统文化里。一个人与什么接触多了,就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风生活在这个繁荣的商业时代里,却有着农业文明时代里的思想习惯,像个今之古人。这是月有一天在图书馆借书时说的。月还开他玩笑,说他是全中国最有个性的人,那些张扬个性的叛逆青年在他面前简直连小巫都不算。
大学日子就这样不停地流逝着,一转眼21世纪就来了。
新世纪的有一天,班主任组织大家去春游,地点就是玉溪的抚仙湖。风喜欢读书,也喜欢游山玩水。小时候他就爱往山里钻水里跳。父母亲总是说他太贪玩,将来会读不好书考不上大学。在车上,风就给月讲了很多关于他小时候的事。月听得入了迷,说,真羡慕你啊,有这么丰富的童年,什么时候带我去你们家玩。
那时的抚仙湖水真是清澈,绿水荡漾,湖边有很多鱼庄,每庄外面都挂着旗子,很有“水村山郭酒旗风”的江南春的味道。后来大家分组去划船,划到湖心时,月说,我真想下水去玩,可惜不会游泳。风开玩笑说,没事,这湖水浮力大,你轻飘飘的不会下沉,就算下沉,我会游泳,保你没事,就怕你没胆子。全船的同学都笑。谁知月的行动石破天惊,她真的把救生衣脱了,就在大家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时,只见月站在船边对风说,我真的试了,准备来救我。说完真的扑通一声跳进湖里去了。大家刷地一下收敛笑容,嘴巴都来不及合拢,就给定住了。然后听见月喊救命,然后又是扑通一声,风就下水了。月一被风抱住,就停止了呼喊,出奇的冷静,到了船边,反把他紧紧抱着,不肯马上上船,好像很好玩似的。上船后,大家才舒了一口气。月反而哈哈大笑。同学们怨道,风开玩笑你都当真,你难道不知道抚仙湖在中国是出了名的深啊。
到了晚餐时,这事就成了同学们的笑料了,完全是件幽默味十足的事情,而不具备任何的危险性。然后KTV时,月就给风点歌,给他唱刘德华的《谢谢你的爱》,整得大家都很疯。
但风已经预感到,有些事情要发生了。是什么呢?电影《苏州河》里有这样的台词:
然后…………当然是爱情了。
月有时会把一些秘密告诉他。她总是说有一个男生老是缠着她,还说只要她同意,他大四一毕业就娶她。风就逗她,说真羡慕你啊,大四一毕业就既有了家又有了工作,赶快同意吧。月就骂他没良心。
大学的日子仍在不停地流逝着,一半的时光已经过去了。有天晚上月打电话约风出来聊天,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还没有给我送礼物呢!
风说:真该死,忘了,现在我们就去买。
月说:算了,别去买了,买来的东西不一定都是最珍贵的。
风说:那我就没礼物送了。
月幽幽地说:你有的,怕你不肯给。
风满脸疑惑,问:是什么。
月一下子抱住风,说:最好的礼物就是你,你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这很像小说。
但是风已经有了心上人,他最爱的人不是月。在他眼里,月只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知心朋友。
风的心上人不在这里,她在另一个校区。
惆怅的月只有放弃现实的爱情。
当然,风也不是得意之人,因为陶花最爱的人并不是她。在陶花眼里,风只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知心朋友。
风经常给陶花打电话发短信。他们谈得很投机,这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同乡。在电话里,他们没有什么忌讳,总是无话不谈。在风难过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她;在他得意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她。他经常向她倾诉自己的烦恼,而她也总是会耐心地倾听,真诚地劝慰他,用她那数学系的理性头脑给他分析各种生活问题。
不过风仍是很少去本部找她,所以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很多次他说他要去找她,她都有事,没时间。有好几次他去找她,都看见她与同一个男生在一起。她说那是她的同班同学,他叫西门雪。
风从来没有对陶花说过他的心事:他很爱她。不知道陶花知道不知道。但风知道,陶花最爱的人是西门雪。这是她亲口告诉他的,因为她把他当做了她的好朋友。她甚至还向他请教怎样获得西门雪的欢心。风也真的给了她很多建议,但是没有用。
因为西门雪最爱的人不是陶花。
风最早见到西门雪的地点是在自己校区的图书馆,是古月介绍认识的,而不是陶花。
西门雪与古月是青梅竹马。
雪与月的家在春城同一个社区,同在一栋楼,只是隔了一个单元。他们的父辈交情很深,在文革中建立了真挚的友谊。雪与月从小就在一起玩,像一对兄妹。小学他们在同一个学校读书,一直是同班同学。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做作业。但古月的成绩要好,中学她上了省重点,西门雪考上了市重点。分科时,一个选了文科,一个选了理科。但都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西门雪高考考得很好,分数够复旦。他的父母也希望他去上海读书,但他去填了志愿后把父母气得都生了病。因为他先斩后奏,第一志愿填的是云师大。
父母亲都骂他是不肖的子孙。
雪说:“云师大有什么不好,月儿不是也考上了,你们不是说她学习好,能上北大的吗?”
雪妈说:“她跟你不同,她高考前生了一场大病,考试发挥失常。”
雪还狡辩:“只许人家考试发挥失常,不准人家填志愿失误。”
他不去上海,是因为那里距昆明太遥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当然最大的原因是他喜欢的人在春城。
不幸的是,月最爱的人是钱风。
大四毕业的时候,月送了一本《追忆似水年华》给风。在告别会上,听见水木年华在那里不停地唱“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
大学结束。
陶花回家乡教书去了,西门雪弃理从文,古月在一家公司搞文职工作,钱风留昆,在一所中学教语文。若干年后大家都与一个陌生人结了婚。
爱情终于成了往事,在风里飘来飘去。一切到了最后都是竹篮打水。
这故事到现在已经像是童话了,但童话有时可以当真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