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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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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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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玉兰》

四月到了,那株紫玉兰终于开花了,在小区白玉兰开败的时候,在紫丁香怒放的时候,她才慢慢绽放,才用自己羞涩的花朵迎接春天的到来。这株迟开的紫玉兰花,竟与“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境界相吻合了。

紫玉兰树位于小区背阴处的土坡上,当初它是与白玉兰、紫丁香、矮个儿竹和北方特有的柳树一起从其他地方移植过来的。只是白玉兰被栽在背风向阳的草坪中,紫丁香被栽到阳光充裕的家属楼前,矮个儿竹被移植到碧水荡漾的小湖边,就连那棵柳树也种植在空间开阔的小广场,只有紫玉兰被栽种到小区背阴的土坡上。这里,夏天光照小半天,冬天光照一小时。

与别处开白花的玉兰树不同,这株玉兰树开紫色花朵,紫玉兰开花的时候,先是鼓出一个花苞,继而舒展开一个花瓣,再之后一朵一朵的紫花就布满枝干,远远望去,就像一大朵紫色蘑菇,好看极了!玉兰花开的时候,常有路过的小女孩捡起掉落的花瓣,装扮自己的衣衫。 玉兰花期极短,还没等你看够,她的花片就慢慢枯萎,然后一片一片掉落在地,无数只大脚、小脚踩踏后,那原本粉紫的花瓣会变成一滩黑泥,渐渐黑泥也干了,一切又回到从前。玉兰花的生命也如昙花一样结束了。

紫玉兰是用整整一个冬天蕴育自己的开花梦。天天从她身旁走过,我见证了紫玉兰树梦想成真的过程。

十月,天气转凉,紫玉兰的树叶慢慢黄了,那夏天浓密的绿叶渐渐变成满树灿烂的金黄;十一月,冬天来了,玉兰树最后一片叶子,也从树梢悄然飘落,此时,玉兰树似乎只剩光秃秃的枝干。不,在光秃秃的枝干上,不知何时玉兰树已经孕育出了小小的芽苞,那芽苞有枣核大小,生长在每一个枝桠的顶端。光秃秃的枝干,因了这些不起眼的芽苞,竟然有了些许生机。十二月,一年最冷的时候到了, 花农给玉兰树裹了厚厚的稻草防寒,玉兰花的花苞也变大了一点。二月来了,在不经意间,玉兰花苞就如红枣般大小了。只是,花苞还像棉桃似的抱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开花迹象。

一道春阳缓缓升起了,迎春花感知到春的气息,静静开出娇嫩的黄花;一缕春风徐徐吹来了,柳树感知到春的气息,悄悄抽出碧绿的嫩叶;一丝春雨轻轻飘来了,野草感知到春的信息,缓缓伸开蜷缩的叶片;一池春水慢慢涨起了,野鸭感知到春的气息,悠悠浮在宽阔的水面。就连杏花、桃花、丁香花,也各自预备着在春天的季节里,开出一树灿烂,以不负大好时光。

紫玉兰不争春,依然是秃秃的树干,依然是光光的花苞。这不免令人着急,着急她的迟开,着急她会因迟开误了春天的花事;紫玉兰不争春,在百花齐放的时候,她连一片叶子都没有,这不免令人生疑,疑心冬天那场大风吹死了她,疑心开年那场大雪冻死了她。

玉兰还会开花吗?玉兰何时开花呢?我一日三次查看那株被命运抛弃在干旱不向阳之地的玉兰。看我徘徊在树下,邻居说:“又看玉兰花呀?不知道还活着吗?去年冬天的大风熬过来了,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年那场大雪。唉,这花载的地方不好。”

拎着水桶的花农说:“是看玉兰花吧?那边的白玉兰开得正好!”停了一下,他又说:“这株玉兰运来的时候,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水灵劲儿,栽树的人把那些苗壮干粗的移植到向阳的地儿了,这株玉兰苗被仍在地上。我看着不像死苗,就随便栽到这个小坡上,没想到第二年竟然活了,第三年还开花了。真难为她了。背阴、干旱、少光,浇水的水管也拉不到这里。这不,我还得提水浇呢。唉,跟后妈的孩子一样。”

看着仿佛依然停留在冬季的玉兰树,我想说“去年能开花,今年也能开。冬天都酝酿开花梦,春天肯定不会放弃绽放机会。”看着依然只有花苞的玉兰树,我想说“玉兰树不会死,她只是开花迟了些。”

是的,桃花、杏花、玉兰花各有各的开花季节。阳春三月,别处的白玉兰早已满树堆雪,紫玉兰则满树红硕了,早开的玉兰花瓣都有掉落的了,这棵玉兰树依然故我,不紧不慢的顶着自己的花骨朵,傲然向天。她压根儿没把花农的偏爱、邻居的着急、我的关心当回事,她依然羞涩的顶着自己的花骨朵,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开花何时开花。

迟开的玉兰令我想起被女皇强令冬季开放的百花,她们怯于强权,即使不到开花时令也不得不违心绽放,人们只知道讥讽百花违规开放的轻率,却无人体谅她们生存困境的无奈,违背了植物的生长规律,那得多么无奈和悲伤啊。我想起了那拒绝听命拒绝开放的牡丹,在她这里,即使那个发号施令的人贵为女皇,她也不违背生长规律在冬季绽放,哪怕被逐出御花园也在所不惜。她坚持在女皇驾临百花园的时候,用自己满身傲骨的枝干接驾,无一片绿叶,无一朵鲜花。不向强权低头不向贵胄折腰,坚持牡丹的生长规律,这需要多大的胆量和自信啊!

紫玉兰的迟开,也许与牡丹一样,也坚持自己的生长规律,也有自己作为一株树的生长底气吧!

就在我对玉兰迟开释怀的时候,碰到了同我一样着急的邻居。她抱怨,别处的玉兰花都谢了,咱这里还是花骨朵,说不定开春那场大雪真把她冻死了。

“别急,耐心等待,紫玉兰一定会有生命怒放的那一天!”我安慰邻居也是安慰自己。

是啊,百花都按照自己的开花时间绽放,但,凡事也有例外。小区土坡背阴处的玉兰树就是那个例外。当初,武则天责令春花冬开固然错了,宋人揠苗助长也错了,那今人急盼花开,期待紫玉兰按照看客希望绽放也属不对。 花树、禾苗就那样依据自己的生长规律,不以人喜不以己悲地慢慢生长着,这如同孩子,谁能让一个婴儿一夜长成大个儿呢?想到这里,我不再急躁,查看玉兰树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四月来了,储备了一冬天能量的玉兰树终于开花了,第一天,那花苞小心地绽开一个笑口;第二天,一片花瓣使劲儿从花苞里挣出;第三天,三两片粉紫的花瓣轻盈盈地开在风中;第四天,玉兰花所有花瓣全部舒展,一朵一朵粉紫粉紫挂满枝头,煞是好看。几天功夫,玉兰树就呼朋唤友的开满整整一树,这速度之快如同当日速度之慢一样令人震惊。

小区的紫玉兰开花了。移植到背阴、干旱、缺水之地的紫玉兰,凭着不屈的信念和开花的梦想,在春季过半的时候,开出了迟到的花朵,与小区其他花树一样,这迟开的玉兰花,用满树灿烂的繁花迎接属于自己的春天。

迟玉兰也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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