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披着长发的男子驾一辆“白五羊”闪电般掠过人群,差点儿和拐弯处的墙来个“老少对对碰”。男子急刹车,稍加调整,便风一样没了踪影。
一只狗站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掀得黄毛直竖。很长很长时间,它傻傻地盯着“风”远去的方向,一脸迷茫。
(二)
该是伏天发威的时候,却因接连几日阵发性降雨,天越发清凉起来。
不过,雨真是一个糟糕的画家。瞬间灵感闪过,大街上便东一堆沙子、西一窝小石块,还有一些乌七八糟叫不上名堂的塑料大集合,哪有丝毫美感可言?
(三)
不知什么时候,一只小狗躺在一棵树下睡着了。任人声嘈杂,车辆嘶叫,小狗始终一脸安然。人在江湖若能如此,夫复何求?!
那棵大树,不知是什么树。叶子和槐树的如出一辙,但从未见它开过花,更不知何时它就站在这儿了。多少年的餐风饮露,营养得腰身浑圆,便是两个年轻力壮的张开双臂合抱,怕也未必是它的对手。
那全身的深黑,是日月精华的积淀吗?
(四)
谁家的院子,从早晨到黄昏,麻将协奏曲任性得头也不回,在大街上不知疲倦地哼唱。
那个傻子,蓬头垢面,一年四季,都是大街的孩子。
在一张张桌子的热闹中,傻子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那些不能逃脱别人虎口的肉和菜,粘粘的口水从黄黄的牙齿里欢快地蹦下来。地上,刚撒出去的红纸片在油油的水里被夺去了最初的颜色……
(五)
阳光刚刚好。
路边,黄色的丝瓜花和深粉的百日红正无拘无束地开着,浅紫的长豆角花却酝酿着宣布退出。花椒早羞红了脸,默默含情,等有心人采摘。谁家的爬山虎在光滑的水泥墙上爬得老高老高,登上了房顶依然野心勃勃;脚下,正是草的天下。
旁边,一个收破烂的小伙子坐在“淘来”的编织袋上,背靠着脚三轮车,甜甜地蹬到了梦乡。
(六)
我知道那三个人是谁。
周六或周日,那三人总是一人骑一辆已有些年代的老式自行车,从来没注意到车们长满老年斑的脸和“嘎吱嘎吱”的呻吟,一起为口粮奔波,或直扑七八里外的县城,钻进书店进补。
我知道一头扎进书海的感觉,是做神仙也换不来的。
我还知道,这三人,是绝对的祖孙两代。一个是枯瘦却坚毅的爷爷,那两个是除了懂事还是懂事的亲姐弟。
(七)
我永远记得那个只要天稍微一热就迫不及待光着上半身在大街上乱跑的女人。
她是大街的妈妈。
一天的时间都花在无休止的寻找废纸里——这就是她最重要的生活。有时她甚至会跑到学校,硬闯进哪个教室或办公室,众目睽睽下抢走心爱的“宝贝”,全然不顾那些文人的喝斥和孩子们肆意的嘲笑。
“夺宝”成功后,她总是一脸坏笑,坐在一个小水坑里清洗自己黑黑的胸膛。阳光下,那些黑肉悠悠地晃着,竟也油光发亮。
(八)
那片狗尾巴草笑得是那样自然,在还有些许火热的阳光下迎风而舞。甩甩头,再甩甩头;扭扭腰,再扭扭腰……那些忘情的曼妙舞姿,是一旁安静的柏油路永远的痛。
(九)
一大片深红的美人蕉。
一大片金黄的美人蕉。
蓝天下,她们的笑是那样真实,那样灿烂。脚下,是绿绿的田野;头顶,是成片微微含羞的枫叶;枫叶上面,是绿绿的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她们高出枫树树冠许多,为这逼人的层次感涂抹上最得意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