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树
倘若不吃药了,我就在院子里种下一棵鸽子树,而且要足够大,大到足以覆盖整个庭院。
我不要她在秋色中结果——寒冷的天气里,当万物钟爱一无所有的时候,我的鸽子树竞相吐出果实,数不清的鸽子在天空里和雪瓣一起飞着。
不管飞往何处,我的鸽子啊,都是温暖的春使。
病号
如此严谨,我们被冠以数字。离开时没有告别,也无所谓重逢。之前或之后,另一些相同的数字从来都与我们无关。
将我们连在一起的,是瓶子中那些稳稳的水滴。
我还是不知道,一滴小水珠的降落到底要多长时间。我唯一的痛都卖给了间歇性的清醒。那些清晰的情绪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提醒着我,从早到晚,蠢笨的它们蠢笨如我。
月光无眠,成为唯一的知情者。无数的我仿佛于同一瞬间逝去了亿万次,只为一次次获得新生。
无闻
万物归于寂静。
终于,听不见成为树梢的月光。
说不清美还是不美,只有一只龟,聪明地规避了所有风的路径。
如果声音是一种错觉,这天地间原就高端定制的时间又是什么?
有人说,没有一种时间不让人沉迷的。
那纸上的月光于千年前不也在淡烟疏影里发酵着,升腾起一枝梅的纹路吗?
明明灭灭间,万物重生,翩然而来。
烟雨蒙蒙里,总有声音窸窸窣窣,从土里一点儿一点儿地长出来,等结出的果子怦然落地,浆洗过的日子便愈发醇香起来。
我始终记得,我只路过了你,但你路过了全世界。
静
我一出生就跌在语言的废墟之上,从此习得了静的真谛。
你知道吗?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风是没有声音的,雨也没有。
然而我的耳边始终有声音在絮絮叨叨:“往前走,不要停。”
我无比坚信这时间的密语。因为人一旦静下来,时间便凝滞了。
每当黎明要关闭静止之门时,我都相信,那些静已沉淀在时间的底部,尽管河床已经垒得很高很高。
可是,先祖告诫我们,一定要学会在静里朝向太阳奔跑啊。
人生除了这个,可还有其他的意义么?
恍然
雾起的时候,你仍没来。
我坐在桃花的枝丫上,拍打着一缕又一缕时间之书的语言,仰起脸,转而寻求光的庇护。
你不在的地方,我以为人海只有苍茫的白,然当日出自海上而来时,金光漫漫,似有数不清的银白从人群的身体里一闪而过。
那些人,便逐一寻到了自己的影子,欢欢喜喜地觅食去了。
而我的手,此刻亦白得耀眼,此刻,数不清的光在我的躯体内徘徊。
原来,这就是力量。
原来,这便是新生。
原来,你从来不在,却无处不在。
沙之谜
这么多沙子,却没有一粒是你,多可惜。
我们告别了沙之迷宫,去寻找磨镜片的斯宾诺莎。
不知何时,河对岸晃着一艘透明的航船。
日出日落,那船只静若黎明。
没有风路过这里,没有雨在这里安家。
只有沙子绕船在不停地飞啊飞,一百年的时间倏忽而逝。
船上依然空空如也。
我的手中,亦没有一粒沙停留。